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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鲁大。
说他半裸都是夸他，他浑身上下只套了个没底的土筐，狼狈之极。

“鲁大哥，你这是？”赵大龙心想你这是玩什么行为艺术啊，忍住没说出来。

“别提了，先让我进屋吧，好冷啊。”鲁大不等赵大龙说什么，自己先闪身进屋，赵大龙无奈的看看鲁大，又看了看院子外面，把大门关上。

“别提了。”鲁大一点不客气，自己倒了碗凉水喝，“昨天晚上赌钱手太背了，裤子都输掉了，这不正好看到你家，过来讨件衣服穿。”

“你怎么不回你相好的那里？”赵大龙忍住笑，“怕被她打出来？”

鲁大点点头，“我这副模样被她看见肯定给我打出来，对了，给我找件衣服穿穿。”

“我上哪给你找衣服穿啊，我自己都好几年没回过家了。”

“那不行啊，你忍心看我这样子满大街走啊，你可欠我条命呢。”

“谁来了？”赵匡胤的老母亲被赵匡胤的娘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娘，是我军中的一位兄弟。”赵大龙赶紧起身去扶老太太，“娘您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睡一觉好多了，燕子那个臭丫头。”老太太一下看见了半裸的鲁大，又羞又气，“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个样子就进我家了？匡儿你还不给他打出去。”

赵匡胤的娘子哎呦一声掉头跑出了房门，羞的不敢抬头。

“娘，都说了这是我军里的一个兄弟，昨天赌输了钱，衣服都被人拿走了，这不来投奔我吗。”

“作孽啊，作孽啊。”老太太气的直跺脚，“匡义，匡义，快拿一套衣服过来。”

赵匡义应声拿了一套衣服进来，看见鲁大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站在一旁净吭哧了。

“笑吧笑吧，没事，你鲁大哥这样子想不让人笑都不行。”

鲁大拿过衣服躲在厨房里把衣服换上，片刻换好衣服出来，赵匡胤一家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打搅了打搅了，真是惭愧，初次登门应该带点东西的，结果是这个模样。”鲁大讪讪的笑笑，“对了，刚才我在厨房怎么看见你们家锅都漏了？”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赵大龙往外推着鲁大，“快回你相好那去吧。”

鲁大扒在院门的门框上，“大娘，我走了，弟妹，我走了，改日再来拜访你们。”

赵大龙恨的牙痒痒，“你走就走，跟你弟妹说个什么？”

鲁大拍了拍赵大龙的肩膀，小声说，“我有可靠消息，过不了几天咱们又要开拔了，抓紧时间和弟妹亲热亲热，过这村没这店了。”

赵大龙一惊，“又要打仗？去哪？”

“邺都。”

“邺都是哪？”赵大龙对这些五代地名没有太多的概念。

“河北，那是天雄军的镇所，我们要去打契丹人了。”鲁大小声说，“这次去九死一生，别冷落了弟妹。”

赵大龙楞了楞，回头看了看，“鲁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的，昨天赌钱的时候我听殿前司的人说的，估计就这两天就该出发了，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先走了啊。”

赵大龙回到屋里，低头沉默不语。

“匡儿怎么了？”

“没什么。”

“是怪娘刚才，刚才对你的，不好吗？”

“不是了娘。”赵大龙抬起头，“是可能我们又要出征了。”

屋子里一下沉默了。

半响，赵匡胤的娘低声说了一句，“又要走了吗？”

赵大龙点了点头。

屋子里一下沉默了下来。

“没关系了，鲁大他也是听说，没准不会这么早就走。”赵大龙安慰着家人。

鲁大这回说对了。

中午时分殿前司的命令就传到了，唯一有些变化的是，第一批出征的只有郭荣的部下，他们是侍卫亲军的先锋，即刻出发。

赵匡胤的娘子把赵大龙拉进了二人的卧房，用力捶打着赵大龙的胸膛，又把头深深的埋在赵大龙的怀里。

“好了，好了，别哭。”赵大龙安慰着赵匡胤的娘子，心里也酸酸的。

“一定要平安回来。”赵匡胤的娘子擦了擦眼泪，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大龙。

“我会的，我会的。”

家里没有做饭，也没法做饭，桌子上放着赵匡胤娘做的鞋子，一家人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赵大龙。

“娘，别这样，弄得好像我回不来了似的。”赵大龙看着这场面，哭笑不得。

“这么多年了，每次你爹出征我都担心的不行，现在好了，不但要担心你爹，还得担心你。”

“娘，我保证，我会平平安安回来的。”赵大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匡胤的家人，索性抓起鞋子，“算了，我走了，我会好好活着，娘，你放心吧，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就不是个小兵了。”

“你等等。”赵匡胤的娘子叫住了赵大龙，把一个香包塞进了赵大龙的手里，“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了，好了，匡义，匡美，大哥不在家你俩要多照顾娘，燕子，以后少淘气一点，别惹娘生气，对了，把你的爆竹都给我，以后不许弄这些了。”

燕子默默的递给赵大龙一个小口袋，带着哭腔说，“都在里面了，大哥，以后燕子听话，不惹娘生气。”

“恩，这才乖，娘，我走了。”

“走吧，走吧。”老匡胤的母亲把脸转过去不再看赵大龙。

赵大龙默默的走出了院子，不敢回头。

家的感觉真好，赵大龙叹了口气，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多住一些日子，赵大龙摸了摸怀里的香包，突然又觉得不妥，那赵匡胤的娘子怎么办？管不了那么多了，那种家的感觉让赵大龙着迷。

回到军营的赵大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鲁大上午已经见过，剩下的几个人才一天不见，就眼窝深陷，形销骨立，差点认不出来。

“你们，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赵大龙说。

“不用眼睛也能看的出来。”鲁大在一旁说，“哥儿几个昨天肯定在相好的那里太努力了。是、我说的对不对，哥儿几个，一夜没睡吧？”

几个人哼了几声，算是对鲁大的回答。

“赵匡胤，你这结了婚的就是不一样，很精神啊，你那小娘子昨天会放过你？”鲁大看了看赵大龙，“你不是有啥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呢，昨天晚上出了点事，你不是去过我家看到那口破锅了。”赵大龙把包袱放下，“对了鲁大哥，这次去邺都只有我们去啊？”

鲁大点点头，“枢密使大人可能过一阵子才会带大军去吧，听殿前司的人说这次的军情不是很紧急，契丹人只是小规模的窜扰，估计郭大人也想锻炼一下我们的小郭将军，让他有独挡一面的能力。”

“你可以当他是一次行军。”张德武打着哈欠说，“都指挥使去一趟邺都，回来就该升迁了。”

“契丹人来的时候，一般是一年之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月份，一般不会来打草谷的，而且邺都是天雄军的镇所所在，契丹人才不会去攻呢。”

“不过这次出兵还是有些奇怪。”陈凤揉了揉眼睛，“你们没看到吗，殿前司给拨来了两千骑兵一千步卒，算上我们原有的两千，这次都指挥使带去的就是五千人马，出兵的规模有点大啊？”

“难道邺都那边出什么事了？”鲁大想了想，“这次出兵也很仓促，确实和以往不大一样。”

确实不一样。

郭荣居然要他们日夜兼程赶赴邺都。

“小郭疯了吗？居然这么赶路。”鲁大躺在帐篷里揉着自己的小腿，“累死哥哥我了。”

郭荣当然没疯。

他们一进邺都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

战败了，惨败，邺都的天雄军几乎全军覆没。

邺都内一片凄凄惨惨，几乎到处都有人在烧纸。

“你们能相信吗？这就是河北最强的天雄军，一万人不到一天就被五千契丹人击败，损失光铠甲就三千多套，强弩两千张。娘的，我的部下要是有这么多东西怎么会败的如此只惨。”

郭荣对着几个人生着闷气。

“将军，天雄军现在还剩多少人？”鲁大轻声问郭荣。

郭荣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鲁大点点头，还不算太糟。

“一千！”郭荣苦笑了笑，“知道现在城里最大的官员是什么吗？”

几个人摇了摇头。

“副指挥使。”郭荣摇了摇头，“连邺都刺史都跑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枢密使大人怎么会只派给将军五千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赵大龙不解的问到。

“义父他有自己的麻烦，朝廷里现在反对义父的势力很大，义父必须留在开封。”

“那将军打算怎么办？”

郭荣叹了口气，“我不想吓唬你们。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们，三万契丹军正在向这里杀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将军在说笑吧。三万契丹军，我们拿什么守邺都？”陈凤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回好了，一把老骨头要交代在这里了。”鲁大轻声说到。

“总算还有个好消息。”郭荣摆了摆手，“邺都的守城器材充足，粮草充裕，吃上一年都没问题。”

“是个不错的消息。”鲁大笑了笑，“起码不会像河中城一样挨饿。

“赵匡胤。”郭荣命令道，“你负责将城中所有肉类制作成你上次的那个坛肉。”

“将军，不光是肉类，青菜也可以。”

“好吧，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吃的，统统给我保存起来。”

“得令。”

“陈凤鲁大。”

“有。”

“你们负责制作那个，那个，热气球。”郭荣想了想，总算想起了热气球的名字。

“将军，现在我们守城，做那个有什么用？”鲁大有些不理解。

“至少可以让我们看的更远。”

“得令。”

“张德武王有财李进，你们三哥明天随我上城墙，看看守城器械准备情况。”

“得令。”

郭荣布置好几个人的任务，仰天长出了一口气，突然露出了一丝恐怖的笑容，

“你们兴奋吗？我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会一会契丹人了。”

血腥味赵大龙没有闻出来，水煮白菜牛肉的味道倒是闻到了不少。

赵大龙已经在厨房里忙了三四天了，他首先做的是让他手下几十名厨师和上百小工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他以为这会很麻烦，不过他低估了他的手下。

古代人并不比现代人智商低。

尤其是在知道契丹人的进攻迫在眉睫的时候。

赵大龙没费多少劲就交会了他们制作罐头的技巧。

于是赵大龙的罐头工厂，至少赵大龙是这么称呼他所在的草棚的，热气腾腾的开工了。

成千上万的陶罐头在他的指挥下源源不断的被做出来，堆积如山，口味更是一口气推出了几十种。

赵大龙看着眼前的几十口大锅，又看看自己的成果，他从没想到做罐头也能做出这样的成就感，经他手做出的罐头足够城中百姓吃上半年有余。

起码在后勤上，邺都做好迎接契丹人的准备了。

鲁大和陈凤的热气球也做好了，两个人也上去体验了一次热气球的刺激。

“我想吐，你呢？”鲁大问陈凤。

“别跟我说话，我随时都会吐出来。”陈凤紧紧闭着眼睛，“我从没想过飞起来会是这种感觉。”

无论怎么说，他们的侦查工具已经做好了。

李进张德武和王有财就比较辛苦了，滚木礌石，热油，弓箭，床弩，每一样都要他们操心。

“不要抱怨了。”鲁大安慰着张德武，“你要是坐上热气球飞一圈，我保证你想回到城墙上。”

“不管怎么说，现在大功告成了，只等契丹人来了。”赵大龙用头枕着头。“万事俱备。”

“是啊，万事具备。”鲁大叼着一根稻草，“该死的契丹人怎么还不来。”

死亡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吗？

不是。

最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邺都的汉军现在就是在等待死亡。

等待契丹人的铁骑。

没人知道契丹人什么时候来。

但是每个人又都知道契丹人一定会来。

郭荣尤其清楚这一点。

他告诉他的部下，现在邺都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援军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到来的，想要从契丹人的铁骑下活下来就只能靠自己了。

当然单纯的动员是不能稳定军心的。

赵大龙的罐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所有的邺都汉军都渴望着与契丹人一战，与其屈辱的被屠杀，倒不如英勇的战死……

有一个人还不想开战。

赵大龙。

他拿着燕子的爆竹在发呆。

“赵匡胤，你拿着爆竹发什么呆？”

说话的是郭荣。

“回将军，我在想守城的方法。”

“用什么守城？用这个爆竹吗？”郭荣笑了笑，“你想放爆竹把契丹人吓跑？”

“将军。”赵大龙看着郭荣，“如果让将军把这个爆竹攥在手里点着，将军会同意吗？”

“胡闹，我的手还要不要了？”郭荣瞪了一眼赵大龙，“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么大的爆竹攥在手里响了，半只手都没有了。”

“那将军想想，如果把这爆竹再放大十倍，里面再掺上铁珠，把这样的爆竹扔到契丹人的队伍里，那该会是一种什么状况。”

郭荣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了下去，“说的好，就是毫无意义，你怎么把你的大爆竹扔到契丹人那里去？靠手吗？”

“当然不会。”赵大龙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热气球，“我想这个可以靠的近契丹人吧。”

郭荣看了看热气球，“你又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会是惊喜吗？

四个时辰后一个粗制的球形炸弹放在了郭荣的面前，郭荣拿着炸弹左看右看，“这个是谁做的？”

“回将军，小的黄爱利，说老实话，小的做铁匠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球形空心铁球，所幸不辱使命。”

“这里面放火药了吗？”郭荣掂了掂，“好像很重啊。”

赵大龙拱手说道，“回将军，里面已经装实了火药，还放入了二十枚枚重一两的小铁球。”

“那还等什么啊，点着了看看吧。”郭荣站起来，“拿去，把这个大爆竹放了。”

赵大龙连忙接过来，“将军，你太小看这个大爆竹的威力了，现在这个大爆竹有多大威力我也不知道，所以将军还是远观为好。”

“你怎么这么胆小，一个爆竹能怎么样，火药我又不是没用过。”郭荣满不在乎，“你不敢点我来点。”

赵大龙连忙抱住炸弹，“这等小事怎敢劳烦将军亲自动手，小的来就可以了。”

“那你快点啊。”

赵大龙硬着头皮抱着炸弹走远了十几步。

“好了，好了，不要再走了。”

赵大龙把炸弹放到了地上。

“拿起来，拿起来，放那边那棵树上，放地上谁看的见。”

“将军。”赵大龙面露难色，“这真的很危险。”

“你哪那么多废话，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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