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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喜

阿妈笑盈盈坐在门边的石头上，将五狗抱在膝盖上坐好，哦哦逗着，跟五狗胡乱说话，双手夹住五狗的胳肢窝抱上抱下，时不时又回过头来看看我。．我坐在门槛上，也嘻嘻地笑。
“总算老天开眼，下了一场雨，五狗是不是？今年我们饿不死咯！阿妈给你做蒸饺、水饺、糖饼、簸箕炊，你想吃什么阿妈都给你做，五狗，你想吃哪样，说说。哦哦，我们五狗想吃什么？你想吃哪样阿妈做哪样。”阿妈哈哈大笑，五狗咕噜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伸手去拨阿妈的辫子。

下雨时总嫌它淋湿衣服，要么连连绵绵的，像棉花糖一样黏又黏，一天到晚飘个不停不休，要不就大雨倾盆，打到瓦片噼里啪啦，将人封在屋内，不敢出门一步。太久没有下雨，所有的人反而都恨老天爷都求老天爷长长眼，掉两滴泪。

空气是清新而潮湿的，深深吸一口，满肚子都是凉意，比吃一百根雪条还舒服。外面竹园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呼朋引友的，特别喜庆。两只小小的黄蝴蝶相依相伴，萦绕着，时左时右，忽上忽下，一会儿急一会儿慢，翩翩起舞，一会儿飞一会儿停，时分时合。“阿妈，你看看，梁山伯与祝英台。”我指着说。

阿妈呵呵笑着，也舞动着五狗的手去看：“梁山伯与祝英台哦，五狗看看！前两个月出神仙呢，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阿妈有去拜，保佑我们五狗平平安安的！”

五狗快乐地挥着手，咧开嘴笑。

“那时的人，真是疯狂！”阿妈说，“想想真搞笑，好像做梦一样。不过那时候，我真的相信，磕了头给人逼出来，连祈祷都忘记了，后悔得只想哭。”

我笑笑，不说话。空气的味道，太好了。

“风调雨顺，要是年年风调雨顺，最舒心不过。你阿爸也不用整天黑着脸，呵呵。五狗，是不是啊？你阿爸黑着脸的样子你也看不过眼，对不对？哦哦，你阿爸出去咯，五狗要找爸爸对不对？晚上，等晚上他回来吃饭我们五狗就拉拉阿爸的手好不好？好，五狗乖！五狗乖乖。”阿妈继续舞动着五狗的手，“再过几天，我们就开始割禾了，五狗跟你姐在家，姐姐会看着你的。阿妈割禾，收多多稻谷，我们五狗想吃什么吃什么。”

“阿妈，大表姐嫁得高兴吧？”我问。

姑妈家大表姐素娥，跟阿妈舅舅家的阿峰，来我们家过节时一见钟情，他们的恋情遭到姑丈的强烈反对，拖拖拉拉很久，大表姐还曾经躺在床上绝食抗议。后来阿婆劝说，阿峰家境不错，毕竟大表姐与阿峰不是真的有血脉关系，姑丈总算同意了。

过了年，阿婆死了，他们又等阿婆过了百日才合八字择日子，结果合出来的八字不行，轮到我舅公家拼命反对了。阿峰撂下一句狠话：“要么我娶素娥，要么我和尚也不错，直接与素娥去做梁山伯与祝英台。”当时闹神仙，一对殉情的情侣给人拜做梁山伯与祝英台，附近几个镇的人都涌去墓前祭拜，舅公家也有些害怕。何况舅公家儿子虽然多，最帮得手的还是阿峰，胆大心细，能说会道，收购废铁的生意就是他先弄起来的，所以不得不妥协，说换一个算命先生来算算。阿峰诡计多端，先收买了那个算命先生，合八字的结果天生一对，珠联璧合，世上无双，好到不能再好。舅公明明知道是阿峰搞的鬼，也不好揭穿，顺着阶梯下台，点头答应了。

因为他们是自由恋爱的，没有经过媒人介绍，舅公与姑丈都怕人耻笑，就拜托阿妈去做媒人。前两天结婚时候，阿妈背着五狗骑车早早去舅公家，领了迎亲队伍再去姑妈家，然后又带着新郎新娘回舅公家，在那里过了一夜才回来的。

“废话，怎么会不高兴？临出门哭都哭不出来，嘴咧咧只是不停地笑，任我怎么说都不哭，你姑妈狠狠骂了她一顿，说她没有心肝，又在她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才哭出来的，要不都不知道怎么出门。哈哈。”阿妈想起当时的情景，又笑起来。

“那阿妈出嫁时哭了吗？”我问。

“我出嫁？怎么不哭？哭！当时来相睇，看到你阿爸与阿婆就挤在旧屋，又破又矮，犁也无牛也无，往后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怎么不哭？不过，哭也没有用的，我过来，什么都做，里里外外，起早摸黑，一个女人挣的工分比男人还多，没有一个不赞我本事的。以前你阿爸不在家，带着你们两个下田，一个背一个拉，也够苦的。”阿妈说着，看看我，叹口气。

我想想阿妈以前的日子，确实不好过。阿爸会的玩意很多，多数都是费时间而不赚钱的，田地里的活他还不如阿妈趁手。而阿婆在世时，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阿妈连回口都不会，难过啊。要是阿爸还在城里单位，我们都跟着在城里。

“一晃就差不多9年了，再一晃我们傻仔跟五狗也要娶老婆咯，阿妈就做阿婆，高高兴兴的，替你们带孩子，做饭，洗碗洗衣服，让你们一回到家里就舒舒服服的，每天都过得红红火火的。”阿妈笑，又去逗五狗：“是不是？是不是？阿妈说得对不对？我们五狗娶个漂漂亮亮的老婆。”

“妈！”五狗清清楚楚喊出一声。

“傻仔，你听到没有？五狗喊妈了！五狗喊我妈了！是不是？”阿妈兴奋地看着我，“你也听到吧。”

五狗喊得那么清楚，我肯定听到了，高兴地点头，跑过去逗他，摸弄他的小手：“五狗，五狗，喊哥哥！哥哥！”

我看着五狗的小嘴，心里砰砰乱跳，都要跳到头顶了。

五狗的嘴张了张，我的心一紧，他又闭上了嘴，摇着头，呵呵地笑。“五狗，乖，喊哥哥，阿妈奖你个好玩的！”阿妈也去逗他。

五狗格格地笑，伸手来摸我的脸。他的手滑滑的，比隔壁来珍的手还滑，人家都说他吃了紫河车跟黄鳝、田鸡的关系。我脸上酸酸痒痒的，他触到的地方酥**麻的，我也不由笑起来。早晚，他会很响亮地喊我哥哥的，总有那一天，跟在我身后响亮地喊：“哥，哥哥！”

五狗摸着我的脸，又响亮地喊了一连串的妈，喜得阿妈抱着他，在脸上啪啪的连亲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