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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爷该睡了

原谅我，突然想说一大段的废话。
虽然我胸口很闷，其实已说不出话。

我叫陈黑水，一个从前世穿越而来的怂人。我师傅霍刚说我“总是在自卑中带着自傲，在自傲中又经常自卑；自傲时银当无比，自卑时又猥琐无比”，还有人说我装十三、傻逼逼的、脑袋里有屎、笨得象猪。现在我觉得都总结得很精辟。

但谁又能告诉我，一个大好青年为何穿越后会变得如此猥琐？其实穿越前的我，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但是我没房子、没车子、没女人、没儿子。

所以我厌过世，骂过天。我向往着春秋战国时代这样的“大争之世”，向往着象我这样孑然白身的平民布衣也能靠自己的努力和打拼，在二千五百年前获取功名，获得成功。所以我前世喝醉后骂天时，吼得很疯狂：

“来吧，贼老天，用雷电劈碎我这行尸走肉般的肉身！而我的魂魄，自会回到那‘宁有种乎’的大争之世！”

“如果能选择，秦朝，我愿意作你的子民！我愿意用我的血，染红属于你的万世功业！”

……

我真的来了。

成为了大秦的子民，成为了一个老秦人。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穿越而来的意义，或者叫命运。

继续傻逼逼的人生，混一天算一天。

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快，我对天吼的那句“我愿意用我的血，染红属于你的万世功业”，就变成了现实。

此刻，我知道自己正在流血。

大把大把的血，汩汩而出，染红了身下大片的土地……却不知，大秦用无数生命换取而来的万世功业里，有没有我这鲜红的一抹？

无论有没有，此刻我都没有后悔……

虽然才到老孟里时，差点被饿死。初遇仲公子时，把我丢进了雍城苦牢。那样的时刻里对于来到这破破烂烂的秦国，我曾经很后悔。

然而。

老孟里每一个乡亲的质朴良善，让我感受到了在前世没感受过的人间温暖，让我觉得此刻为他们而流血，很值得。

二墩、阿错、山葵、孟伯、白大娘，把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当作了自家的亲人，让我觉得此刻为他们而流血，很值得。

西魄丁、雍城苦牢三十六勇壮，把我当成了可以换命的兄弟，能为他们而死，我也会毫不犹豫。

经历过太多生死之后，我对来到这破落的秦国，来到这少梁战场，哪怕此刻鲜血汩汩而流，我反而不再后悔。

我唯一有点后悔的就是，自己不是以特种兵的身份穿越而来，致使我无论是之前手上拿的粪耙，还是此刻手上拿的如此真实的青铜剑，都还来不及沾到一滴魏狗的血，自己的鲜血就开始汩汩而流。

无论有多少人是因我而死，毕竟我自己还未亲自手刃过一名仇人。这事儿，有点愁人。所以此刻请允许我骂一声：我靠。

……

来到这里，我曾经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身边的这些老祖宗，这些“老秦人”，一开始，我觉得他们很傻，很无知，任凭我随便耍点小聪明，就把我奉若神明。

傻得拿自己的肉身，去撞剑山戟林，去对抗钢铁杀阵。

傻得为了报仇，为了别人的命，不要自己的命。

后来我发现，作为穿越而来的后代，和这些显得很傻的老祖宗比起来，我聪明伶俐，却自私自利；我七窍玲珑，却没肝没肺；我慧心巧舌，却无情无义。

而正是这些貌似很傻的老祖宗，让我真正学会了“情”字的写法，认识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兄弟情，什么是战友情。我发现真正傻的，其实是自己。是他们，让我明白了我是谁的后代。明白了我是谁。于是目睹着无数对自己有情的人的死去，让我成为了一名快意恩仇的老秦人。

本来我并不高尚，对这里也没有“家国”的概念，以为身边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但是伯弟、仲弟、孟伯、大憨，以他们的生命为锁链，把我和秦国紧紧锁在了一起。

“大秦烈烈，煌煌同仇！”正是身边的这十几万老秦人，用他们朴实的行动，流的血，甚至是生命，让我领会了这句话里沉甸甸的含义，让我这名穿越而来的后代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一名吃不饱、穿不暖的老秦人。

老秦人，老秦风，真正当得一个“悍”字。

作为一名彪悍的老秦人，能为自己所关心的人，和由这帮人组成的邦国而流血，我不再后悔。

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此刻我的脑海，居然浮出了如此牛逼的话语。我甚至为自己流出了血，感到高兴。

我趟过了地狱的熔岩，心中就奔腾着人间的溪流……

曾经，我还对自己的生命感到失望，对自己很多的无聊举动也很后悔。我后悔自己因无能而狂妄，因浮躁而轻佻，因寂寞而癫狂……此刻，我甚至为自己曾经调戏过秦国的良家、孟家三小姐而后悔。

我为了自己的生命从未闪光过，而后悔。

然而。

前世的怂人黑水，到了这里，成为了现在的水爷。

曾为大家带来过一丝欢乐，也为少梁之战带来一丝胜利希望的，水爷。

此战结束，以我所建之功，必会在秦国封官进爵，成为草根布衣取功名的又一人呵。

但是在我将死之时，我才发现，功名利禄如浮云，人生中，有太多更可珍贵的东西。

老孟里晚食后“树下观星”时，雍城苦牢里初初看到“四格漫画”时，商社的庆功大宴时，出窍阁中的“三英结拜”时，桑林里与山葵相拥时，伤兵营里救活老里正时，决战中诛龟连环大阵奏效时……也成为我穿越以后，也是有生二十多年以来，最为幸福的时光碎片。

我手里紧紧攥住这些碎片，就攥住了永恒。

曾经拥有过了，还有什么理由后悔？

……

我知道，我曾经是个怂人，现在，仍是个怂人，很快，就会是个死人。

但是老天，我曾经骂过你，现在我感谢你。

感谢你送我来到这破败的秦国，来到这少梁，让我成长。感谢战争，用大把的鲜血，和无数鲜活的生命，为我青涩的青春，抹上了红艳艳的男人本色。

曾经我对死亡怕得要命，甚至一想起那两个字眼，就屁滚尿流。

现在我晓得了，死亡，如果能让我真正地领悟生命，那么它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不错，此刻我已经嗅到死亡袭来的味道。

它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令人难受。

它如同一阵凉风，拂过我灼热的躯体。

可是它能吹进我的身体里，灌饱我那饥饿的肚腹，同时替代掉胃里，那满满的仇恨么？

我搞清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老秦人，快意恩仇。

为了报仇，可以亡命。

因为其实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仇恨。

仇恨，是人间剧毒。一旦中毒，永不超生。

此刻，它正在撕裂我本脆弱的灵魂。

仲弟的死，老里正的死，伤兵营一千二百勇士的死，使我初尝那剧毒的滋味。两夜一天我未曾合眼，也不觉得累，只知道象只牲口一样疯狂干着种种准备杀人的活计。似乎只有这样作，才是那剧毒的解药。

大憨为我而死，则彻底让我深度中毒，在今天发起突击后，也只知道拼命地奔跑。

仇恨，还能让一具本已成为空皮囊的躯体，瞬间变得兴奋异常。

于是我奔跑，向着敌人奔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那战车上站着的老头儿，将军甲胄鲜亮，一定是魏军主帅公叔痤。旁边那白袍年青将军，器宇轩昂，一定是魏军副帅公子卬。仇恨让我忘记了死亡的恐惧，却只想把恐惧的死亡带给你们，以解我浑身仇恨之毒。

当伯弟中箭倒地，孟伯中箭倒地，我浑身的毒素终于爆发，爆裂了我的血管、我的神经、我的五脏六腑。那一刻，我已是死人。

我出窍的灵魂看见，被我撞到的那剑盾士，在空中对我挥出利剑，剑刃冰凉。

我出窍的灵魂看见，那战车上的俊脸侍卫，拉弓成月，箭簇闪着滴血的寒光。

那一刻的我本已是死人，何来对死亡的畏惧？我只想用我奋力前冲的两腿，迈出生命里最光华荣耀的步伐，冲上去，用自己的命换取仇人的肢体分离、首级落地。

我只想蘸着仇人的血，去擦拭亲人、兄弟，和我自己的灵堂牌位。

结果两股大力袭来，我腾空。

我腾在空中，眼神开始涣散、三魂六魄彻底出窍，但还能听见四周一片痛呼：“水爷！”

还能看见同样癫狂的小三，用剑穿透了身边那斩我后腰的魏军侍卫。

还能看见孟壑发现我被袭，于是骑在马上更加疯狂地突刺。

“啪！”

我摔在了地上。

咽喉和后腰，同时传来两股剧痛。

躺在地上，将死的我看见一骑，飞速冲过自己的身边。

那英姿飒爽的马背英姿，那伟岸的背影，一定是仲公子！

在老孟里，我见过你，我知道是你。

我看见了你，猛然扔出了套马索，无比精准地套住了，战车上那魏军老头儿。

我看见了你，把那老头儿猛然拖下战车，扭头扯马飞奔。

我听见魏军侍卫队长竭斯底里地高叫：“主帅被擒！全队死罪！拼死夺帅！”剩下的魏军侍卫，开始拼命向着这边涌来。于是听见你高呼“骑士掩护，全队撤退！”

我看见了你，又跑过我的身边，没有停留，但看向我的那一眼里，有着一丝诧异……

仇恨，其实它已经蚀尽了我全身所有的精力，和元气。

我的眼皮，沉重无比。

我的眼睛，就要闭上。

印在我视网膜上的最后映像，一定是你那匆匆掠过的，坚毅而忧伤的脸庞。还有你那，定能护佑秦国的，宽广胸膛。

仲公子，嬴渠梁。

秦孝公，嬴渠梁。

你不用惊异，也不用悲伤。

此刻的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来此的意义。

原来老天安排我来，就是以生命，助你擒住公叔痤。

原来老天安排我来，就是以生命，助你打赢这一仗。

我们已经重挫了魏武卒，特别是已经擒住了魏军统帅公叔痤……魏军群龙无首，定会很快失去斗志，全线崩溃败逃……那么少梁这一战，能否改变真正的历史，由秦国获得彻底的胜利？能的，一定能的，我心爱的秦国，一定会胜利的。

只要赢了这一仗，秦国在仲公子的手上，就还有希望。

既然我的使命已经完成，让我就此彻底睡死过去。

我来到了少梁，无论出演的是小丑，还是英雄，舞台的大幕都即将缓缓落下。

即使掌声响起，我也再不能听见。只剩落幕后，一个人的落寞。

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当我的眼睛轻轻合上，我便获得了那永恒的解脱。

不再有战斗，不再有仇恨，不再有痛苦。

请原谅我，仇恨真的已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两夜一天未曾合眼的我，真的好累……

我的意识，正在一缕缕的飘进风里……

我的神魂，正在一丝丝的抽离身体……

请原谅我，一名将死之人，居然还能有那么多的念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废。不光是废，而且还多。

结束了。不会再有了。

亲爱的秦国，亲爱的家人，亲爱的兄弟，亲爱的同袍，请原谅我先你们而去。

不用在意我。

这只是命中注定，该是我睡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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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也废话一句，别急着下架，明天等更新，谢谢大家看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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