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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猎猎英魂

没粮了，水爷，咋办？
咋办？凉拌！

娘的，还真把我当成神了……

黑水本来以为有了自己的谋划和众人的准备，即使效果不大，也必会在明天的决战中，为秦军添上一二分的胜算，可转眼间形势又急转直下！

点子无论多么好，那活，总还是要人来干的。收藏*~网Ｉ。Ｏ

谋划无论怎么牛，那仗，总还是要人来打的！

这没饭吃的人就象没加油的汽车，靠什么来驱动？

看着又累又饿陆续躺得横七竖八的众人，黑水顿时也没了主意。

连自己也饿得晕头转向的黑水，从充满希望，又到绝望……一旦连今天的生存需求都得不到满足，谁他妈还会在乎明天的“自我实现”？

于是一旦得知秦军已断粮，“军中高参”水爷先前那挥斥方遒银当无比的气质，转眼间又变得无比猥琐，忙不迭丢下了手上工作，只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开始四处象疤癞一样翻找着可供充饥之物。可整个大营早被十万人掀了个底朝天，连点“大渣子”（豆渣作的窝头）的渣儿都拣不到，更别说是其它可入口的东西！

粮储营的营门处围满了各大营的将领、兵官，虽没破口大骂，但那一片焦急的逼问声，也让粮储营的营官们冷汗淋漓而下。而各大营中的士卒们，也逐渐开始有躁动之势！

这还只饿了一夜一天，如果再拖上个一两天再无吃食，士卒即使不哗变也绝无力再战，十万秦军便不攻自破了。由此可见，魏军根本无需出营，只需一个“拖”字诀，便能活活拖垮秦军，那名辅佐公叔痤的白袍年轻将军，何其厉害也！幸好此人非魏军统帅，幸好魏军中还有个急不可耐的公子卬呵……

可是那白袍将军不能把控魏军又能怎样？两军决战就在明天！

入夜，赢氏三父子和主要将领们站在秦军大营外，焦虑的眼神齐刷刷地注视着粮道的方向，这栎阳令和押粮车队，为何还不回来？

终于，黑暗中出现了一队影影绰绰的人和车。

可为何那些人影，踉踉跄跄？

那群人中当先一人，正是前去接应栎阳令的景监，他急急地冲到老秦公面前，一拜到地，声音微颤：“君上！栎阳令押粮途中遇魏人突袭，身负重伤，已经快不行了……”。

一听此话，老秦公与众将领脸色大变，匆匆迎上那支押粮队，只见四名士卒抬着一人，浑身血迹，已是奄奄一息。

那被抬之人一见老秦公，“君上……臣该死……”手撑身下木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徒劳……

再一看那车队，只有区区几十辆木车，所载之粮，怕只够十万秦军吃个半顿的，老秦公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好你个栎阳令！十万大军嗷嗷待粮，你就给我弄回来这么点东西！你确实该死！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砍喽！”

“君上！”众人跪成了一片，意欲替栎阳令求情。

而栎阳令悲痛虚弱之音断断续续：“君上……臣无能……恕臣不能再追随左右……君上保重……”说完眼睛陡然翻白，头便歪向了一边……原来油尽灯枯的他，吊着一口气就为了再见自己的君上一面！

“栎阳令！栎阳令！”

众人痛呼不已……景监脸已挂泪，抚着栎阳令的尸身，越说越是泣不成声：“君上！栎阳令回到国都多方筹措，也只筹得糙米六百车，勉强够得我军五日之需……谁曾想就这点救命的粮食，出得栎阳两日后的路上，也被魏人埋伏的奇兵大部焚毁……栎阳令率众浴血死夺，才生生抢出了这六十车粮，一路带伤空腹急赶……君上！栎阳令他，是活活因伤带饥衰竭而死的啊……君上！……”

老秦公，默然了……

众将领，默然了……

当此消息传遍全军，全军都默然了……

少梁西坡的这个夜晚，秋风瑟瑟，吹得人心开始惶恐。

秦人的士气，也跌到了谷底。

在这大战将临的前夜，人人饥饿无力，四散瘫坐，什么都作不了，只能在惶恐中等待……

等待——要么分了六十车粮，吃个小半饱攒点力气，爬回栎阳。

等待——要么分了六十车粮，吃个小半饱攒点力气，爬上战场，然后被吃饱喝足的魏人弄死个干净。

还有其他可供选择的等待么？

等着明日决战，打败魏军，夺回河西！……只同白日做梦一般……

除非。

老天开眼，降下神迹！

除非。

诸神眷顾，缔造传奇！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老天呵，您何时眷顾过老秦人？

咱老秦人多么渴望，也能生在长在江南那般的鱼米之乡呵……可秦国地处西陲穷山恶水之地，有点儿平原却大多也是盐碱滩，没有魏国、齐国那样的肥土，没有韩国那样的铁山，没有楚国那样的大泽，没有燕国那样遍地山珍的大山，老秦人常年只能以猪食裹腹，人人面黄肌瘦，一遇天灾饥荒便饿殍遍地，老天，您可曾看见？

好不容易穆公打下河西这一片还算肥沃的土地，却又被可恨的吴起占了去……为了夺回河西这块沃土，数十万老秦人前赴后继，浴血奋战二十余年，于此地留下了无数的血肉尸骨，却只生生使这块土地更加肥沃，滋养了魏国，衰竭了秦国，老天，您又可曾看见？

老秦人也想平平静静地过那能吃饱穿暖的普通日子，可前有列强，后有戎狄，即使目前这吃菜咽糠的苦日子，都还得在刀尖上去舔，老天，您可曾看见？

此刻对面的魏军，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只待吃饱喝足，明天象砍杀猪狗一般把老秦人砍杀个干净，而十万老秦人，已经把少梁西坡的草根树皮都挖了个干净，仍饿得浑身无力，只能仓惶回撤或者坐以待毙，老天，您又可曾看见？

老天呵，都是您的子民，难道秦人，是您的偏房所出么？

老天呵，你把我陈黑水弄到了这个穷弱困顿的秦国，偏偏又不给我强大的超能力……明明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此刻的我还能靠什么，化腐朽为神奇？

原来我终归，只是个普遍得不能再普通的怂人呵……

是人，是会肚子饿，而这一次的饿，比我刚到老孟里时的饿，还要严重十倍！累了一夜一天的我，连碗稀稀的黍米粥都没得吃，定是要被饿死了呵……

呜呜呜，老妈，儿子就要被饿死在二千年前的少梁了，原谅我已肯定没机会再为您尽孝……

老爸，儿子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从来未曾见过您一面……

妹妹，哥哥不在了，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好好照顾老妈啊……

老天啊老天，上一次我骂你，你把我弄到了这里，是不是我再骂你一次，你会开眼再把我弄回去？如果真是这样，我想骂死你个***破老天！你赶紧弄我回去！我实在是已受不了穿越以后如此这般的种种煎熬！

可是老天呐，我也很想站起来又指着你乱骂一气，但上一次是穿越前我刚好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对你狂吼。

而这一次，我已饿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木有了……

……

已被饥饿折磨得没有一丝力气的黑水，终于停止了一切努力……之前为决战所作的种种准备，此刻，还有什么意义？

无比绝望的黑水，象个死人一样的躺在刑徒营破军帐里，只能彻底的放弃靠老天降下神迹的希望……与其寄希望于破老天，还不如寄希望于当下的人间之君大发慈悲赶紧撤军，或许还有保住小命的些微可能呐……于是他嘴里又开始碎碎地反复念叨：老秦公呵，老秦公啊，河西之地，是秦国的生地，亦是秦国的死地……如果你还未老到昏庸，就赶紧撤军罢，请为秦人留下点血脉呐……

老秦公呵，我的好祖宗，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快快下达撤兵的军令啊，黑水真心求您！

突然。

正被饥饿的折磨、绝望的念头搞得恍恍惚惚的黑水，耳边却逐渐传来仿佛发自冥冥中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逐渐由朦胧而清晰：

“娘西皮——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贫下中农自己！”

难道……同时穿越而来的，还有后世伟人蒋委员长和**？

幻听！绝对是幻听！我一定是，饿得出现了幻听！

黑水用力地甩了甩那晕晕的头，才听见那声音是由远及近、由小及大，逐渐弥漫整个少梁西坡、漫山遍野的悲呼：

“归来兮——不靠天，不靠地，魂魄归来同仇杀敌……”

这悲呼，在恍惚的现代人黑水听来，可不正象是：

“娘西皮——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贫下中农自己”么？

同时，帐外传来“刑徒营集合！”的传令声和众人嘈杂的脚步声，黑水挣扎着站起，拖着饿蔫了的身子走出帐外，看见兄弟们正在不停地向着营门处汇聚。

汇聚，向着他们的将军景监汇聚……

景监身后，是两辆木车。一辆装着糙米，还有一辆，霍然装着一匹马儿的尸体！

待众人集结完毕，景监跳上其中一辆木车，脸色悲痛，但却坚定，用他那并不厚实的胸膛喷射出无比萧杀悲壮的声音：

“兄弟们！听见这逐渐弥漫整个秦军大营的悲呼了么？”

“归来兮——不靠天，不靠地，魂魄归来同仇杀敌！”

“这是整个秦军大营在呼唤，在呼唤那一千二百条大秦忠魂归来兮，归来，和我们一起并肩杀敌！可是他们——伤兵营里的一千二百名重伤兵，因为我军缺粮，而栎阳令以命押回的六十车粮食，只够全军半顿之食，已全部自尽而死！”

景监俊朗的脸上，眼泪瞬间涌出。

“他们，给我们留下的话只有一句——‘宁死不作拖累，只求生者复仇’！他们，是想把口粮留给我们，留给我们这些还能行动，还能上阵杀敌的老秦人！”

景监脸上泪已成河，抬手指着身后，高声问道：

“兄弟们，为了这一千二百名大秦壮士，我们，也要和其他大营的十万兄弟们一样，同声悲呼么？！”

四百多刑徒，呆住了。

眼泪，从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里缓缓流出。

声音，从一个个饥饿的腹腔中缓缓溢出。

四百多颗心，碎成了一片片，然后，又被揉进十万颗心化作的巨大悲痛里：

“归来兮——不靠天！不靠地！魂魄归来同仇杀敌！”

“归来兮——不靠天！不靠地！魂魄归来同仇杀敌！”

黑水再一次泪流满面，脑袋“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颓然跌坐于地！

片刻后，黑水仰天悲嘶：

“老里正！”

“我恨你！”

“我他妈费尽心力救活了你的命，是拿来给你自尽用的吗？？”

吼完后彻底瘫在了地上，象一滩烂泥……

在纷飞的泪雨中，开始喃喃自语——

可是，我又凭什么去恨你？

我不能作到的事情，你却作到了。

原来是你和一千二百名伤兵营兄弟，以自己的身体为柴，重新点燃了十万同袍的战意斗心；以自己的生命为薪，把十万将死之人，重新火煅成铁血斗士。

我凭什么，凭什么去恨你呵？

原来是你……

用自己的信念，降下了神迹……

原来是你……

用自己的生命，缔造了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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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没用，此章边写边哭……谨以此章含泪献给老里正，和那一千二百条大秦猎猎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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