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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饥饿之风

郁闷，眼看着秦军四百辆战车瞬间化为齑粉的刑徒营，人人郁闷无比，牙关紧咬，拳头紧握！
公叔痤所说的要打得秦人“车马俱裂、车毁人亡”已成事实，但“彻底瓦解秦人的战心斗气”的伟大构想却落了空。Www.一场车战，反而为秦军那本被“祭魂礼”燃起的仇恨之心，再次火上浇油。

在离黑水不远处，伯弟一脸愤慨地向景监急吼吼地发问：“将军，开战以来两战，我们都无所事事！请您告诉我，什么时候，才会派上咱刑徒营和魏狗决战？什么时候，我才能为我的兄弟报仇？”

景监却面色忧郁，闷闷地回道：“我想，应该很快了……”

随即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比担忧地对伯弟和众刑徒说到：“第一战，为步卒对阵试水，第二战，为战车对决，此两战之后，歇战一日，必为两军大决战！而魏武卒……也终于要露面了……今日一战，我秦军四百战车尽毁，而魏人多我车五百乘，又有六万魏武卒（二万真正的魏武卒，四万厮徒），我军即将面对的困难，可想而知！我实在不知道，这仇，还能不能报……”

一想到即将面对强大的魏武卒，连一向坚强勇敢的景监，心里都开始微微发颤。吴起统兵之时，曾率领魏武卒数次大破秦军，并最终从秦国手中彻底夺走了河西千里地。最为夸张的历史记载是，区区三万魏武卒打得三十多万秦人丢盔弃甲找不到方向，怎不给象景监这样熟读历史的秦军将领留下恐怖印象？

不过，这已经是发生在三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老人去，新人来，江山一代又一代。

魏惠王即位以来一直轻视秦国，同时因为与赵、韩、齐、楚等国的争斗牵制住了魏国的注意力，所以在过去二十年的秦魏战争中，魏国从来未曾把魏武卒这样的最精锐之师，派上对秦的战场。正因为如此，秦军在老秦公的带领下才能无一败绩，也造成这一代秦军士卒普遍认为魏军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盔甲厚点，兵器精良点么？凭着咱老秦人的敢死之志，还不是一样的能和他们拼！

而这一次少梁之战，由于两年前的石门之挫丢失了函谷关，多多少少还是触动了魏国庙堂，加之魏王想为自己王弟的“功名之旅”备足筹码，于是终于为对付秦国而派出了这支无敌铁军——魏武卒兵团！

这一代秦国普通士卒没有见识过魏武卒的厉害，众刑徒更是无知者无畏，一听景监的泄气话，果然一片呱噪之音，“都是人，难道还有杀不死的魏军？”“就是，怕个鸟！大不了和他们拼了！”等等狠话不绝于耳……

壮心可嘉，愚勇尔……

可是又怎能讲明事实动摇军心？景监无奈地又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郁闷的黑水却终于忍不住了，把烟杆往腰后一插，站起来走向景监，抱拳朗声道：“景监将军，能否听在下一言？”

“哦？是黑水勇壮……”，黑水的骂阵表现曾给领导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景监相信这名刑徒的话应该可以一听，于是停下脚步：“你且说。”

“将军，所谓‘兵者，诡道也’！既然我们秦军处于劣势，为了夺取胜利，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那些死板的战礼战规呢？只要能有效地杀伤敌人，在下认为没有什么手段是不能使用的！”

只一句“兵者，诡道也”，就引起了景监强烈的好奇。

此时，《孙子兵法》远不如现在这样流行，据传只有孙武的后人孙膑手里有真正的全本，当世看过《孙子兵法》的人寥寥可数，要不统军者们也不会打仗时依然如此死板，甚至出现春秋宋襄公恪守仁义，不击半渡之兵那样的笑谈了。

“你却说说，有些什么手段？”景监急切的问道。

于是黑水如此这般一番解说。

听完后，景监兴奋地对刑徒营的十名屯长说道：“传我令！从现在起，刑徒营按黑水兄弟说的法子，先动起来！各位屯长务必听他的安排行事，违者军法论处！我立马去找仲公子！”

于是众刑徒在黑水和屯长们的指挥下，立即开始分头作准备工作。自刑徒营骂阵建功以来，黑水本在刑徒营众人中有了一定的威信，这下见景监将军又亲自授权于黑水，近五百人更是敬重黑水，加之本是为对付魏军杀敌报仇而作准备，十个屯便卯足了劲在黑水的分别指导下，立即开始干着如此这般的种种活计。

而景监脚步匆匆，向着中军大营而去。

可别小看了这景监，他此时虽只是一名小小的刑徒营五百主将军，管着区区五百人不到的刑徒，却是贵族出身，自小便与仲公子嬴渠梁一同读书，后来一起从军，是与嬴渠梁非常亲近的文武双全、偏重于文的“高层干部”。之所以此战派来管刑徒营，好比是“下放锻炼”一般的太子党，本有着通“天”的路子，因此想进一进中军大帐，见一见嬴渠梁，还是没有问题的。黑水本没对景监这小小的五百主将军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那景监正好是个微服潜伏于基层的庙堂级干部！

待景监走近秦军中军大帐，听见里面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

他听见仲公子嬴渠梁沉稳但急迫的声音：

“公父，这仗绝不能再打下去！难道公父真的想把咱老秦最后的一点儿丁壮，都断送在这少梁么？决战一旦我秦军失利，十余万人被魏军一口吃掉，我老秦，怕是有亡国之虞啊！”

又听见长公子赢虔粗犷而有力的声音：

“渠梁！有你这样和公父说话的么？为了夺回河西，公父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大秦军人人敢死，怕他魏武卒何来？仗还没打，你就知道会输？我赢氏一族，数百年血战成铁，有哪一个子孙会象你这样随便轻言放弃的？！”

嬴渠梁：“我当然也盼着能赢，可是军中已经断粮！将士们饿着肚子，拿什么去和魏军拼？”

赢虔：“栎阳令回都催粮，算着日子，今天就能回营！”

嬴渠梁：“公父，大哥，你们就听我一次罢！现在撤回栎阳，还来得及！”

最后景监只听见老秦公苍老而果敢的声音：

“别争了！传我令，嬴渠梁临战怯阵，降为后军千夫长！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公父，就在决战中拿出我们赢氏男人的胆气来！去将功赎罪！同时赢虔传令全军整备，准备决战！”

嬴虔：“诺！”

嬴渠梁：“……儿臣……谨遵公父训令……”

然后，景监就看见满脸沮丧的嬴渠梁走出了大帐，赶紧迎上前去道：“仲公子，你受委屈了！”

嬴渠梁一看来人，咧嘴一笑：“景监！嗨，这有啥，千夫长还不是一样砍魏狗么？走，去我的军帐！”于是两人并肩而去……

半个时辰后，与景监商议完毕的嬴渠梁愁颜稍展，对景监说：“景监，本以为你只是文心缜密，没想到，竟对武事也有如此多的想法？！当下情势对我秦军极为不利，看来那决战，也只能这般打法。我虽被公父贬谪，好歹还是个千夫长，目前属下的千人，你先调去用着。我这就再去找公父，向公父表明我将功赎罪的决心！恳请他老人家准许我能够自行挑选所统领的千人决死队……对了，你稍后去粮道上看看，为何催粮的栎阳令还未回营？”

景监恪守着黑水的叮嘱，只说以上都是自己的主意，完全没有提“黑水”这名字，听完嬴渠梁的话后只“诺！”的一声，便急冲冲地转身而去。

看来黑水对把自己丢进雍城苦牢的仲公子，尚心存畏惧，同时此刻也没有把握堂堂秦国皇族是否会听取一个刑徒的建议，因此吸取了在老孟里见仲公子时的教训，采用了他认为更聪明的“借嘴说话”的方式。

一切如同黑水希望的那样，景监居然真的从仲公子那里“借”回了一千人，加上刑徒营的五百人，总共近一千五百人，这使得一切决战前的准备工作，按计划按时完成基本有了保障。

决战在即，没日没夜，抓紧活计！

准备得越充分，秦军的胜算就多一分！

黑水一边指导、答疑，一边向大家作着鼓动！

鼓着鼓着，鼓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这他母的，大家都忙了一夜一天了，也没见到伙夫们来送饭，这是要饿死爷爷们么？

黑水抓来刑徒营的伙夫一问，伙夫说粮储营已无粮可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原来，秦军粮储终于已被耗尽。

整整一夜一天，三军十万余人已无粒米下肚。

饥饿之风，终于开始在少梁西坡刮起……

秦军那本已被“祭魂礼”和车战之败烧得更加炽热的战心血气，那热切期盼着在决战中迸发而出的满腔仇恨，也逐渐随着肚子的干瘪，慢慢地冷了下去……

断粮啦！水爷，这下您又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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