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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雪

夜去昼来，旭日东升。ＥＮｘｅＩ。Ｏ
九华派众人收拾行装继续赶路。此时风轻云淡，碧空万里，漫山遍野的白雪在早春的阳光下荧荧生光。山岩间雪浅处横斜散乱的露出些许青黄野草。

众人顺着山坡走了里许，远远望见一座山峰突兀而起。柳朴山驻马回头，指着那山峰问道：“观云、成虎，你们久在塞北，可知前面是什么所在？”

黄成虎抢着答道：“回禀师祖，那叫做柳林峰，是系舟山最高的山峰。”柳朴山捻须微笑道：“是柳林峰么？当年昆仑派告知：龙虎山庄就在系舟山柳林峰中，看来我们就要到了。”说着，在马上极目远眺，只见那山峰高耸兀立，蜂顶似有云雾飘渺，便问道：“你们听说过柳林峰上有什么山庄吗？”

黄成虎道：“从未听说，倒是这里人人都说山峰上藏有妖怪，上峰之人必受其害，所以寻常樵夫山客都不敢在这一带逗留。”柳朴山闻言眉头微皱，沉吟道：“我等行到此处，该当有昆仑仙宗弟子前来迎接啊？难道有什么古怪？”他思索片刻，吩咐黄成虎道：“成虎，你带两个师弟前去山峰前看看，探明上峰之路后即回来禀报。”黄成虎点头受命，招呼上几个师弟策马而去。

众人下马休息。不多时山道间隐隐传来马蹄声，似乎从背后疾驰而来。众人心下疑惑，两个九华弟子登上山坡顶眺望。还未等他们看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至近：“师姑，程师兄，我说今天一定能追上你们吧！周师叔不信跟我赌铜钱，如今周师叔你输了，快快赔钱来！”。人随声至，山道里跑来五匹快马，最前面的马上坐的乘客锦衣玉佩，神采飞扬，正是朱雀。在她后面跟着朱秉正、周时炎以及两个仆从。

朱雀驰到近前，也顾不得其他，跳下马来拉着柳青凤的双手说个不停。青凤见到她也是欣喜不已，仔细一看又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尽管远行在外，朱雀也没有忘记将她那装铜钱的木箱带上。青凤微笑道：“雀儿你真是个小傻瓜，行路之人迁移不定，你把你的宝贝栓在马背上如何能保得周全？”朱雀一愣，答道：“说的对呀！保不准这匹马会见钱眼开，等会我就栓在我自己身上！”朱秉正在她身后下马责叱道：“为何缠着师姑不放？没有规矩！还不赶快拜见师祖！”柳朴山笑道：“不必了，在外面不必太讲礼。秉正，你来的倒也快，家里都安排好了么？”朱秉正道：“多承师傅垂问，一切都已妥当。”柳朴山又问周时炎：“你的病好了么？”周时炎躬身道：“多谢师傅记挂着，弟子已经痊愈了。”

又说了一回，不觉日当正午。众人团团围坐，拿出干粮充饥。青凤将自己的面饼掰成两半，拣大的一块递给朱雀，低声道：“你去把这个给那个哑巴！”看着朱雀迟疑，她又道：“快去啊！我知道他不是坏人，更不会吃婴孩，你瞧他多可怜！”朱雀点点头，悄悄躬身而去。少时回来，青凤问道：“给他了吗？他吃了吗？”朱雀道：“吃了，好奇怪！开始他还冲我微笑，我一说这是青凤姐姐给你的哦！他就一个劲的发愣出神，好象被姐姐的名字给吓傻了似的！”

午饭后一个时辰，黄成虎几个人回来了，同行多了两个骑马的突厥人。走到近前，只见黄成虎面如土色，几个九华弟子也是惊魂未定。不及拜见师傅，下马便一迭声的道：“师祖，师傅，出事了，这里果然有妖魔！”柳朴山、朱秉正齐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黄成虎喘口气道：“师祖，走失的武友笙，就是六师弟武友笙，我们找到他了！”朱秉正道：“怎么？友笙走失了吗？”黄成虎点头道：“前几天失踪的，我们在柳林峰下找到他。”柳朴山问道：“是死是活？”黄成虎道：“死……死！”柳朴山道：“死了？怎么死的？尸体呢？”黄成虎咬牙道：“师傅，师祖，六师弟死的好惨，骨头一堆，皮肉是一堆，浑身上下就只有头顶一个伤口。他全身的骨骼好象是被人从头顶整个拉出来的！”众人听他大声说话都围了上来。听闻此言，人人脸上都变了颜色。朱秉正与柳朴山对视一眼，沉声道：“是白骨人魔！”柳朴山问道：“什么白骨人魔？”朱秉正答道：“师傅，这白骨人魔号称塞北七星邪教第一高手，妖术高强，擅施‘骨肉分离’之术。弟子早闻他的名头，但一直都没有追查到他的踪迹。”柳朴山道：“这么说，这白骨人魔就在附近？我们与之无怨无仇，他杀死九华派弟子其意如何？”朱秉正道：“师傅，自古正邪不两立，白骨人魔此举显然是冲我们挑战来了，他在暗我在明，一味等待是不行的，我们应当在妖魔出没之地搜索一番，将其逼出正面决战，方能灭除此妖！”

柳朴山缓缓点头道：“此言有理。”问黄成虎道：“成虎，你还记得路吗？快带我们去看看你六师弟！”黄成虎道：“路是记得，但这一带我不太熟悉，幸好在回来的路上抓到这两个突厥人。他们可以给我们带路。”说着向身后的两个人一指。一个九华弟子喝道：“下马！快来拜见祖师爷爷！”那两个突厥人翻身下马，走到柳朴山面前屈身行礼道：“拜见祖师爷爷！”朱秉正悄悄在柳朴山耳边低语：“这两个人举止自如，毫无惧意，况且没人说祖师是谁，他如何知道师傅您就是‘祖师爷爷’？恐怕并非寻常的突厥人！”柳朴山点点头，温言道：“不必多礼，你们是什么人啊？”其中一人答道：“我们是附近的牧民，这是我弟弟，因走失了羊羔外出寻找，却没想到撞见了祖师爷爷！嘻嘻！”他言语没有半分恭谨，说完又抬头一笑，众人看到他的脸心头都是一震，暗自惊叹——“世间居然有如此俊美的人！”

说话的这个人二十几岁模样，生着两道似颦非颦的柳叶眉，一双宜嗔宜笑的秋水目，五官仪容中流露出一种难描难画的女性柔媚，而眉宇额头间不时闪烁着男子汉的勃勃英气。他身材挺拔，举止潇洒，神态隐隐带点冷傲，眼神里玩世不恭的意味却足以令羞赧的少女入迷。只有当他偶尔扭头看视他的弟弟时，他的目光才变的暖意融融。而他的弟弟却行貌丑陋，身上紧紧裹着一张大毡毯，低垂着眼睛，好象身体羸弱。脸上班班驳驳都是红红白白的癣疥，又烂又稀，让人恶心的不忍看第二眼。

稍过片刻，黄成虎大声喝道：“作死的突厥狗，谁让你嘻嘻哈哈的？这两天给老爷们带路！若是有半点差池，小心皮肉之苦！”青凤在一旁冷笑道：“哼，欺负人倒有一套，人家是牧民，哪有空闲给人带路？黄成虎，我看你是越来越跋扈了！”柳朴山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我们多给银两补偿他也就行了”问那突厥人道：“给你十两银子，你可愿意做我们的向导？”那突厥人深施一礼道：“小人求之不得，一定好生伺候服侍老爷！好让各位老爷能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上路！”他这“上路”两个字说的很重，朱秉正微笑道：“上路？你的汉话说的倒也不错。你们叫什么名字？”那突厥人扬起脸撇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答道：“我们没有名字，老爷就叫我们阿大阿二吧。”

柳朴山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二人给我们辨认道路，秉正，成虎，你们随我去看看。”转念一想又道“青凤，你也来！这里的事就交给观云吧！”柳青凤正想趁父亲不在去和程观云说话，此时听见召唤，老大不愿意的道：“爹，我又不能用道术，跟去干嘛？”黄成虎见状凑到柳朴山面前低声道：“师祖，今天那个哑巴老是瞅师姑，眼神十分不堪，若是师祖不在师姑身边，恐怕那哑巴发狂发疯，对师姑有不轨之行。”他明说哑巴，实际上指的是程观云。柳朴山喝道：“不许胡说！”转头对青凤道：“别推三阻四，快随爹来！”说着跨鞍上马，朱秉正和黄成虎也各自上马，青凤没奈何，只得上马跟随父亲而去。

柳朴山一行人走远后，九华派众弟子坐地等待。大家想象着武友笙尸体的惨状，心下都揣揣不安，只有朱雀跑上跑下，唧唧喳喳的说个不住。

斜阳偏西，却还不见柳朴山他们回来。此时寒气渐重，众人心头郁郁，没有一人说话。周围的氛围冷清下来，最后连朱雀也抱膝而坐，缄口不语。程观云站起身来，走过去拍拍朱雀的肩膀，强笑道：“小师妹，你怎么……”话未说完，忽然，腰间长剑的剑穗上挂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一干九华弟子的剑铃也响成一片。接着马匹惊慌嘶叫，一匹匹人立起来乱踢乱踹。程观云叫道：“不好！风铃响，必有妖邪！”众人忙站起身来，纷纷拔剑四顾，但山谷中空空荡荡，并无半个人影。

正在这时，朱雀忽然惊叫一声：“快看！那块雪怎么在动！动的好快！”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见一大块雪团从山坡上滚过来，雪团中闪烁着两团碧绿的磷火，伴随着横飞乱舞的雪屑迅疾而至。一瞬间，那雪团已经冲到近前，猛然咆哮一声，如同半天里响起一声炸雷。众人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白虎，那两团碧绿的磷火正是白虎的两只眼睛。

白虎前爪低伏在地，浑身白毛竖起，作势欲扑。旁边一匹惊马挣脱了缰绳，径直向白虎跑过来。那白虎后腿一蹬，陡然跃起，右爪抓住马的顶门向后猛的一扯，只听“豁啦”一声，那马顶门裂开，头骨连着脊柱肋骨一齐被拉了出来，剩下的皮肉整整齐齐的摊在地上，其状好似活蛇蜕皮一般。

如此血腥诡异的一幕，直吓的众人战立不稳，朱雀更是眼前一黑，泫然欲倒。程观云大叫道：“用剑阵困住这畜生！”众人一涌而上，纷纷亮剑劈刺。

原来九华道宗讲究“以气御剑，以剑冶气”，剑术的高低往往跟御剑的远近有关。如程观云就能在三尺之外凌空御剑，而剑尖又能发出两尺剑气，因此五尺之内都是剑术威力范围。其余九华弟子也大都能御剑一两尺，他们各自将宝剑抛离手心。就见剑光粼粼闪动，剑气穿梭横飞，煞是好看。那白虎趴下身子，让过袭来的剑气，伸出虎尾就地横扫，立时扫断了五六个弟子的胫骨。余下众人都跃起闪避，但跳跃之间御使的剑气也相应减弱。那白虎长身人立，伸出双爪迎着飞来的宝剑挥舞。一阵“叮当”乱响之后，地面上尽是断剑。众弟子见白虎如此厉害，手上又失了兵器，心中都是惶惶失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是逃走还是继续以赤手搏斗。

程观云拾起一把断剑蹂身而上，左手御剑，右手手指直插白虎双眼。白虎措不及防，低头急避，却被剑气从耳边滑过，那耳边是最软嫩之处，立即被刮掉一片虎毛。白虎吃痛，长声怒啸，向半空腾越而起，程观云让过白虎前爪，矮身藏剑，准备从白虎的肚腹下刺入。不防白虎后爪向前一蹬，正蹬在他肩膀上，只听“喀嚓”一声，程观云锁骨断裂，断剑落地，跟着身子斜倒尘埃。

白虎回身低低咆哮，将身一挫，就要向程观云扑去。此时朱雀正好清醒过来，见那白色怪兽要扑咬程观云，不由的大声尖声大叫。白虎被她的叫声惊的全身一抖，撇下程观云不管，扭身就向朱雀狂奔过来。程观云肩骨已断，一时间站不起身，急声道：

“快救师妹！”可一帮弟子早已魂飞魄散，只剩下战栗发抖的劲，谁还敢去和白虎厮拼？

刹那间，白虎已经跳到朱雀面前，朱雀看着那张冒着白气的血盆大口，已惊骇的呆若木鸡。眼看白虎的前爪就要抓上朱雀的顶门，忽然间一个人影斜刺里冲过来，抱起朱雀滚到一边。白虎被吓了一跳，退了半步盘旋咆哮。那个人紧紧把朱雀压在身下，将后背亮在白虎面前。几个九华弟子失声惊呼道：“是哑巴！”

此人正是紫元宗，他一直在一边旁观。眼见朱雀身险危境，想也没想就合身扑上，待将朱雀掩在身下，脑中才闪过一丝恐惧。但又想到：这叫雀儿的小姑娘是“妹妹”极亲近之人，为救她而死乃是死得其所。念及于此，紫元宗惧意登去，坦然等待白虎扑来。

白虎在紫元宗背后嗅嗅闻闻，在众人惊叫声中扑了过去……

顷刻间，紫元宗把眼睛一闭，但过了半晌却没有动静。他睁眼一看，却见那白虎在他身边挨挨蹭蹭，喉咙间“咿唔”低吟，目光沉静柔和，好象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紫元宗大为奇怪，放开朱雀站起身来。白虎翻过身来，在他脚下又是打滚又是磨蹭，活象一只正在撒娇的猫。紫元宗蹲下身看视，那白虎伸出了舌头在他手上脸上热乎乎的又舔又嗅。舔了一阵，白虎顺过身子，前腿倨地，后退弯曲，伸直脊背在紫元宗腿边摩擦，眼睛看看紫元宗又看看自己的后背，那意思似乎是要紫元宗骑到它背上去。

紫元宗站起身，白虎又把后腿放到他两脚之间，其意明白无疑了：正是要紫元宗骑上来。紫元宗心中暗笑：书上说古时勇士冯妇是捉虎英雄，戏耍猛虎如戏猫犬，不知道他有没有骑过老虎？想到这里，他童心忽起，抬腿跨上了虎背。

紫元宗刚一坐好，那白虎长啸一声，猛地起身窜出，迅疾如闪电一般奔跑腾越，眨眼间就消失在山坡后，只剩下一帮九华派弟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紫元宗骑在虎背上，颠簸如地摇天陷。跑不多时，他支撑不住，抓住虎颈皮的手一松，从虎背上摔了下来，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白虎挨过身来，又在他手上身上舔个不住。紫元宗一边抚摩虎皮一边寻思：这倒好，老虎还喜欢上我了！我糊里糊涂的就这么逃出来了，只是妹妹呢？他想到了柳青凤，也想到了昨夜的心语：她说‘摄心术’尚不精深，我们相距一远就听不到。若是到了夜里她叫我不应那该有多着急！不行！我要回去！

想到这里，他就想立刻回到柳青凤身边，但又不愿再被九华弟子绳索绑缚。犹豫了一阵打定主意：我决不能离开妹妹，只须悄悄的躲在他们旁边，不被他们发现就好了！他思虑已定便迈开大步沿着原路返回。白虎就静静的跟随在他身后。

走了一会，红日西下，暮色渐渐笼罩四野。远远望见几堆篝火，那正是九华派夜宿之地。他看天色已经尽黑，便试着在心里呼唤道（“妹妹？你在吗？”）

妹妹的声音在他心中应道〈“我在呀！哥，你现在应该和小雪在一起吧？”〉

紫元宗心道（“什么小雪？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妹妹道〈“咦，不是让小雪去救你的吗？这个计策是我师兄定下的，嘻嘻，我缠着他救你呢！小雪怕九华派的‘掌心雷’，等那些高手走了后小雪才来，你刚才也看见我师兄啦，他装的象不象？”〉

紫元宗想起程观云肩骨被白虎蹬断一幕，答道（“象！他装的真象，只是小雪……”）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看身边的白虎。妹妹轻轻笑道〈“对啦，你一定猜到了，小雪就是我养的小猫啊，你身上有我的真气，它把你当成我了，现在它应该就在你身边呀！”〉

紫元宗虽然隐隐猜到，但听她直言说出，还是吃了一惊，盯着白虎心道（“这白老虎……就是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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