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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更深鬼不语，夜半机自言（上）
医院是个恐怖的地方，王财从小这么认为。
那惨白的墙壁和诡异的绿色油漆，飘荡在空气中的浓浓来苏水味，锋利的针头，急诊室浑身冒血的病人，外科病房里的呻吟声，推过走廊盖着白床单的生死不明者……话说回来，传说中的来苏水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从没见过。
这世上还有比医院更恐怖的地方？
——只有一个，那就是夜深人静的医院。
在这混乱的末世面对可怕的丧尸奋战了一天，老王及**佳丽们没顾得上感觉害怕，如今天雷神咒一出，整间医院的丧尸像阳光底下的冰碴子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王财在二层走廊蹦跶着，前不见堵截，后不见追兵，黑暗的走廊里空荡荡的，智能语音王手电照亮门扇崩坏的各个科室，里面一片狼藉，连墙壁都涂满鲜血；但见不到一头丧尸，也没有一具尸体，甚至连**化验窗口的小杯子都是空的。
“靠的嘞。”老王打个寒战。
他开始感到害怕了。
“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东方棒棒医院这么吓人呢？“刘莉东看西看，不由伸手拉住司令的胳膊。
“……”司令打个寒战。
他这下开始感到害怕了。
“老王蹦着走路，挽着他太不协调，跟抱着个打桩机似的。”刘莉怕司令误解，解释道，“别以为老娘是看上你了啊。”
“那就好，那就好……”司令语无伦次地回答，抹一把额头的冷汗。
王财在前面打个哈哈：“一头丧尸也没有！没有对手多寂寞啊！”声音在空旷的楼道内回响。
“是是，今夜的寂寞让你如此美丽……那啥，你越蹦越快干啥？”司令两条的小短腿紧倒腾着才跟上老王的脚步。
王财穿过一道隔断门，回头道：“老子是想替你们探明前方的情况，绝对不是害怕了什么的……唉呀！”
王财脚下一绊，吧唧一声直挺挺地趴在地板上，差点把鼻子拍平了。
司令连忙赶上来关切道：“老王你没事吧？怎么动不动就挺尸哪？以前你可不是这风格的说！”
老王动动手脚，因为关节僵硬，像个大王八一样在地上划来划去站不起来。
“嗐！原来医院里还有这种机关！”司令低头一看，惊叫道。
“什么什么？”刘莉、娘大、娘二强力围观。
“集中国五千年民间智慧于一身，对付僵尸最有力的天然武器，高隐蔽性、低环境污染、居家必备的万用法器，僵尸电影里对付吸血僵尸就靠它了！没错，这就是……”司令拖了个长音。
娘大嘣嘣嘣嘣地在旁边拿栏杆当鼓敲。
“……门槛！”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脸扣在地板上的老王闷声道：“好吧好吧，老子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怎么着吧，够你们四个人笑一个月的？还不快拉我起来？”
“是的，老、老大大啊！”娘大殷勤地蹦过来拉住大哥的脖领子，用力一拉。“唉呀啊！”
刘莉捂住脸：“你们演小品呢是不？司令快把地上这一大一小两个东西弄起来，实在弄不动就扔这儿得了，咱们快走，太他***丢人了。”
司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王及娘二搞回垂直状态，王财老脸臊得黑一阵黄一阵，也没心思说话，带着众人蹦蹦哒哒下到一楼大厅。
直到来到医院的大玻璃门前，都没有丧尸出现。
由于停电，刷卡控制的两扇推拉门失去动力，司令和王财兄弟俩一边一个，想办法开门，刘莉举着山寨机替他们照亮。
老王在玻璃上挠了半天，没找着一个可以抓手的地方，两扇玻璃又关得严丝合缝，无从借力。
他瞧了一眼司令：“咋办？”
司令“呸呸”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还能咋办，搓呗！”
俩人各分左右，把手掌和脸贴在门上使劲向两边搓，干干净净的玻璃摩擦系数太小，王财司令手舞足蹈，搓得一阵吱吱嘎嘎乱响，刘莉脖颈后面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要有人从外面看，你俩就是跳霹雳舞呢。”刘莉堵住耳朵眼，评论道。
咯吱咯吱搓了半晌，门纹丝不动，老王恼羞成怒，一低头拿油光铮亮的大脑门往玻璃上一撞，“咣当！哗啦……”劣质包工队组装的廉价玻璃门碎了一地。
王财回头怒视司令：“搓！搓个毛啊！老子现在力大无穷，忘了！”
司令讪笑道：“注意素质，注意素质……先礼后兵嘛，实在不行再损害公物，这是原则问题啊，同志哥！”
众人一迈步，就站在了医院门外，卧槽路的商业中心，金三角的核心地带，此时街上黑得像涂了锅底灰，没有一丝光亮，刘莉拿智能语音王手电左右一照：“还是没有一头丧尸耶。全都被吓跑了吧。老王你狠凶猛嘛！”
王财嘿嘿一笑，心里却道：这小道士着实有些道行，要是被他溜了出来，这一道天雷劈在自己身上，任什么白毛僵尸绿毛僵尸都得完蛋啊！
想到这里，不禁伸手提一提内裤，把裤裆里的东西勒紧了，然后系好裤腰带。
“老王，现在去哪？”司令问。
王财想挠挠头以示没什么好主意，但手肘没法打弯，凑合拿脑袋在肱二头肌上蹭了两下。
“领导，你说呢？”他看刘莉。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问老娘干啥。”刘莉皱起眉头，“现在应该向东边走，去百货公司家电卖场找一台便携式的小冰箱用来保存血浆。不过反正我也不喝那恶心玩意儿，随你们的便。”
“向东——前进！”老王豪情万丈地一挥手，当先蹦了出去。
司令跟着走了两步，停住脚步，抬头看天。
往日的夜晚，城市的天空都是红彤彤的，被数不清的霓虹灯映得挺亮，如今整个城市都陷入黑暗，天空更黑得深沉，看不到几颗星星，月亮被云层或者空气污染遮了大半，洒下一点黏黏糊糊的月光。
“我靠，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司令悚然道：“通常在这样的夜里，会有数不清的纯良女子被高富帅在连锁酒店里面无情地啪啪啪掉……”
刘莉瞪了他一眼，跟上老王的脚步。娘大娘二随着吧唧吧唧跳走了。
司令一愣：“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诗情画意啊？我还想就此情境赋诗一首呢！……唉，有了有了！你们听着啊……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结账人，却道‘木耳依旧’？”
王财、刘莉、娘大娘二自顾自走远了，带着整个城市唯一的一点光亮。
“……等等我啊……”司令左右看看，感觉自己扑通一声掉进了黑暗的大酱汤里，四周每一扇门窗后面都藏着不怀好意的辣白菜，而自己白白胖胖站在街心，活像一坨即将遭难的白豆腐。他惨叫一声撒丫子奔向宝贵的光明。
王财一弹一弹蹦得欢快，一边自言自语：“逛过金三角这么多次，从没有想到卧槽路还有这幅不施脂粉的模样。
没有女人的卧槽路，显得太过无趣，但没有丧尸的卧槽路，又变得有点可爱，两下一平衡，卧槽路还是卧槽路，老子却不是原先的老子了。
老子今天白天还是个人来着，一转眼就变成了这种硬邦邦直撅撅的样子，将来万一在九泉之下见到先去一步的娘老子，该怎么对二老交待？老子变成这样，老子还是不是老子？老子会不会变成不是老子的老子？……老子是谁？”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老王眼神直勾勾瞧着黑乎乎的卧槽路，一时间竟像痴了。
全庸大师曾在名著《射鸳鸯英雄传》中提到：但凡英雄人物，一定会碰到这种人生的关口，发出“我是谁”的哲学思考。
聪明人会把问题抛在脑后，像爱国青年杨康一样立志保家卫国，为拆散蒙古王子国境与中国流氓头子黄蓉的丑恶爱情而发光发热；
糊涂人自然不会想到这么深的层次，不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思辨；
唯有挺聪明但不够聪明的聪明人会纠结不清，失去理智，像著名的农民企业家、白驼农场党委书记欧阳疯那样，好好地，就疯了。
疯了以后大展宏图，连续夺得大宋产值、纳税双优模范乡镇企业称号，受到党政机关领导人宁宗皇帝的热情接见，最后却因为抢夺大宋朝三八红旗手称号，与全国劳模、清洁工人的代表洪八妹大战于南宋临安大内大庆殿官员大会堂的房檐上，最后脚一滑，摔死在地上，临死前问出那烦恼了多少代人的简简单单三个字：“我是谁？”
洪八妹劳模不忍道：“你是欧阳锋。……是的，你是三八红旗手。全国五位三八红旗手之一。全国最三八的红旗手就是你。”
欧阳锋书记含笑而终。死后宁宗皇帝特别优待，算了个工伤。
话说老王此时陷入了纷乱的哲学思考，像他这种介于普通和文艺之间的智商类型，一旦进入思考模式，就会蹦出层出不穷的BUG，不停出现内存溢出和寻址错误，直至蓝屏死机。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他简单的大脑准会因为过热而变成一碗热气腾腾的脑花。
“啪！”刘莉走过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给老娘继续蹦啊！停下来干嘛。”
“哦。”
王财结束了思考，继续欢快地蹦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