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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落魄

大北的白毛风还在怒号，卷起的寒气如同一道道利刃，毫不留情的搜刮每一点温暖的存在。
时间是秋末，准确来说，现在是秋日最后一天的下午……

昨日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冻霜，使得气温猛降，地上的水渍都凝成薄薄的一成冰。路上来往的行人，无一例外的将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抱着宁可再穿两套棉衣，也不愿被冻死在这街上的心情匆忙走过。

——这里是北霄城，大陆最寒冷的居民地。

北霄城，是银风国第三大城，但由于临近极北，人口比居于第四的天玄城还要少，这里每年最暖和的时候，便是春末夏分时节短短一两个月……高寒，乃通天之际，是为离，故北霄城又被称之为离天都，终生不曾来过的人，都将这里唤作冰雪之城。

天气虽然冷，但南城的菜市却仍旧热闹。

由于今年秋天的寒流，菜农的受成本就比往年少了许多，又因冬日即将到来，这些菜农不得已降低价格，甩卖出自己手底的货。

有便宜，在哪里都会有人占！

往常并不算太热闹的菜市，如今正被一群因为‘大甩卖’口号吸引来的人占领，每个菜摊前，都有在收罗家中过冬食物的人……

在这其中，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正在一个卷心菜摊前，细细挑选比较好的菜，一双小手冻得如同胡萝卜，原本应该如常人一样冻得通红的小脸，却是一阵苍白，不见半点血色。

“老伯，我要这几个，几铜币？”

男孩终于挑出几个较为满意的卷心菜，立刻把双手缩进袖子里，衣服就不算太厚，所以保暖性也差了许多。灰色的大皮衣显然是大人穿过不用的，上面几个难看的补丁，如同卷心菜上残留的泥土，既醒目，又标志他低下的身份。

甚至连卖菜的老头，都比他穿的要好。

“孩子……这些菜卖不了几个钱，就当送给你吧。”老伯显然也看到男孩的处境，心里微生一点恻隐之心。

男孩瞥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只是将菜放进旁边一个大大的油纸袋里面，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摸出三枚铜币，放在菜摊前。随后抱起这一袋可能是他一周或者半月食物的油纸袋，转身离去……

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是因为他的口袋里，还有这么几铜币。

灰色的皮衣里面，一件磨破了领子的内衣，似乎是丝绸织物……

就在小男孩刚刚走了几步，脚下不知被谁一绊，冷不丁一晃，一头栽在地面上，油纸袋中的蔬菜洒了一地。

“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大爷！”

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叫嚣的人似乎非常生气。

远处卖菜的老头看得清楚，这是经常有过在街市上的无赖，随后……他便看到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有些湿润的鼻子，似乎没有出血……

男孩仍旧默默的拾起油纸袋，把地上的蔬菜，一个个捡起来，放进袋子里，仿佛将周围一切视若无物，只是一只小手仍旧时不时的摸下鼻尖，似乎仍感觉疼痛。

被一个小孩如此无视，想找点乐趣的人拧起眉头，推搡一把男孩。

“小鬼！说你呢……为什么撞大爷！还不他吗的快给大爷道歉！”

男孩被他一手差点推倒，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漆黑如夜的瞳孔中，没有一点感**彩，更没有生气，愤怒，或者惊恐的目光……

“草！瞪什么瞪，小兔崽子！”

狠狠瞪了一眼男孩，那人突然扬起右手……

‘啪！’

伴随一声清冽的掌声，男孩顿时被一股大力打飞出去，身体在薄冰上滑了几米，撞在一个摊子前。原本很是苍白的脸颊上，正慢慢浮现出一个红肿的手印，鼻子右面滴出血来，眼睛似乎也被这一掌打中，一只手捂着眼睛，非常痛苦。

周围的人，除却有几个露出怜悯的神色，其余一概是那种好奇的目光，对这种屡见不鲜的事情，似乎仍旧很是感兴趣。又或者从他们的内心中，正有一种以欺凌弱小为乐的快感。

男孩双手捂着眼睛，紧皱眉头，脸上露痛苦的表情，但尽管很疼，他却没有呻吟一声……

在其胸前，扯开的丝绸内衣里面，露出一根红色细绳，红绳下面拴一个蓝光闪闪，不知雕刻为何物的饰品。

蓝晶，乃银风国价值高于金币十倍的物质，因为这种晶体极为脆弱，根本不能用于任何制作，所以价格相比与红晶要小得多。但若是有一个被蓝晶制作出来的饰品，毫无疑问，这其中必定夹杂魔法师的魔力维持，其作为饰品的价格，要比一般红晶饰品高出五六倍。

这样一个小鬼，居然会佩戴如此珍贵的饰品！

一只大手很快抓过来，顺手撸去男孩胸前的蓝晶饰品。

“小鬼，你弄脏了大爷的衣服，就拿你这个小玩意来赔！吗的，什么玩意……”那人把蓝晶在手里把弄几下，这才看清楚了饰品模样——竟是一个蓝晶雕刻出来的‘夜’字！

“住手！”

娇喝声突然从旁传来，只见一道暗紫色光芒闪过，原本还在那人手中紫晶饰品，竟然落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手中。

少女双手叉腰，眉目含嗔，一双湛蓝眼睛不住打量面前这人，长长的马尾拖到臀部，金色的光泽如同初升的太阳，格外耀眼，格外好看……单单是她身上一件羽毛扎领的大衣，便可说明这个女孩的身份——最低也是一个贵族！

况且少女刚才那一手，分明是武师水准的实力。

没有比这种市井无赖更懂得应变的了，收起本打算大发脾气的脸色，慌忙讪笑几声，转身就扎进人堆。

马尾少女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慢慢站起身来，左手仍旧捂着脸颊的男孩，禁不住又生一丝气愤，道：“哼，这人真是不要脸，竟然欺负一个孩子……来，小弟，姐姐看看你的伤口……”

男孩站在原地，眼睛却望向她手腕的那串翡翠项链。

艾尔克家族的女孩么？

就在出神的一瞬间，马尾少女已经把手中的紫晶饰品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你……你叫什么名字哦？”

男孩怯懦的看了一眼女孩，也许是身份的差别，让他突然有了一丝慌张。

“我……我姓古……”

“嗯？”

原本就要交到男孩手中的紫晶饰品，突然又被马尾少女收了回去，一根手指抵在漂亮的脸蛋上，表情阴晴变幻，光芒自眼中扑朔，终于……竟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竟然是古家，古家的孩子……哈哈，真是有趣呢……哈哈哈……”

马尾少女笑起来很好看，细眉轻佻，眼睛几乎弯成一道月牙，素手掩过樱桃小口，连周围正买菜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马尾少女……

“哈哈哈哈……”

在男孩耳中，却如同恶魔一般，不断催打内心最后一道隔阂。

“哈哈……哈……哈哈……”马尾少女终于忍住了笑声，纤巧的细手伸过去，指尖还拎着那个紫晶饰品。

“给你。”马尾少女缓缓抹去眼中笑出来的泪，湛蓝色的瞳孔，却闪过一丝戏谑的目光。

蓝色饰品还没有送到男孩面前。

“哎呀！”

而后是‘啪嚓’一声，蓝色饰品摔在地面上，完完整整的一个字，裂成几块碎片。

马靴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少女遮掩住眼中发笑的目光，略带惋惜的说道：“抱歉哦……小弟，弄坏了你的东西，不过不要紧的……这种蓝玻璃，市场上多的是，改天我再买一个送给你，好不好哦？”

男孩并没有答话，他只是俯下身子，从少女马靴下，抽出那一根红绳，慢慢放在手中，攥紧。

风呜呜的直吹，热闹的菜市里，正慢慢走出一个落魄的少年……

在他手中，仍旧抱着一个油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