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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生的牛犊(中)

夏铭走出中牟城,沿着官道向邯郸方向走去。夏铭走在路上,心中有一种雏鸟初飞那样既紧张又快活的感觉。这是夏铭有生以来第一次出门远行,失去了父母师父的保护,一切都要靠自己,这当然让夏铭感到紧张;但在同时,他又感到一种没人管束的自由放任,这是夏铭第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心中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活,口中也不禁轻轻哼起小曲来。
官道上虽不像中牟城里那么熙熙攘攘,却也不时遇到来往的行人。钱多的人乘车骑马,钱少的人骑驴,没钱的人只好靠两条腿走路了。夏铭看着那些坐车骑马的行人,不觉心生几分羡慕,心里说:“走路到底是辛苦,哪怕有个驴骑也好呀。”

夏铭正这么想着,背后过来一个骑驴的,驴背上骑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青年,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嘟喃喃着什么。就在毛驴经过夏铭身旁时,驴背上的青年忽然擤一把鼻涕,抬手一甩,这把鼻涕正好甩到夏铭的袖子上。夏铭今天才换的新衣服,被那人甩上一片鼻涕,不由怒火心头起,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师父的训教,不可轻易与别人动手,只得忍下怒气,自己掏出一块手帕来把鼻涕擦了。

那个骑驴的青年,却好像有意和跟铭作对,夏铭走得快他也快,夏铭走得慢他也慢,总是走在夏铭的不远处,这更让夏铭心烦。忽然,那骑驴的青年咳嗽一声,回头吐一口痰,那痰又不偏不斜地落到夏铭的鞋上。看到今天才穿上师娘亲手做的新鞋,被那人吐了一口痰,夏铭忍不住怒吼道:“你这厮……”

话刚出口,夏铭又想起师父不要惹事的训教,强压心中的怒火,对那人怒视一眼,掏出手帕来把鞋上的痰迹擦了,准备继续走路。

可那青年却偏要跟夏铭过不去,对夏铭喊道:“喂,你小子刚才说什么,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夏铭真的冒火了,对那人忿忿地说:“这位路人,我和你陌路相逢,无怨无仇。你刚才往我身上擤鼻涕吐痰,我都忍了,你还想生事么?”

那青年哈哈大笑说:“小子,你可背运呀,遇到老子今天感冒了,鼻涕痰特多,你看,又来了。”

说着那青年正对着夏铭的脸就打出一个喷嚏,喷了夏铭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这次夏铭实在忍不住了,“唰”地一声从背后拔出佩剑,那青年一看夏铭拔出剑来,一面大喊:“杀人啦,救命呀!”一面跳下毛驴转身就跑,夏铭则在后面紧追。没想到那青年的腿脚还挺快,夏铭一时没追上,正在这时,忽听有人高喊:“铭儿,住手!”

夏铭一听是师父的声音,马上停下脚步,转身一看,见石启骑着马奔过来。等石教头骑马过来,夏铭赶紧给石教头施礼说:“弟子参见师父。”

石教头下了马,那个被夏铭追赶的青年也跑了回来。石启指着那青年,笑着说:“铭儿,他是我的朋友。我对你的耐性有点不放心,所以特地请他来故意撩拨你,试试你的耐性。”

这时那青年过来向夏铭深施一礼,说:“夏兄,小弟刚才多有冒犯,请多多包涵!”

夏铭没想到这原来是师父在试探自己,一时呆住了。那青年见夏铭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就说:“夏兄,如果你还生气的话,就往我身上也吐几口痰,擤几把鼻涕。再不行的话,就往我脸上吐也行。”

听了青年的话,夏铭不由“噗哧”笑出声来,说:“这位大哥,没关系,我不怪你。”

那青年笑道:“我们这是不打不相识。其实我就住在勤武馆附近的杨槐街,我也见过夏兄,只是夏兄不认识我。”

这时石教头问夏铭说:“铭儿,刚才你拔剑出来准备杀他吗?”

夏铭赶紧摇头说:“不,不!我只是想用剑吓唬他一下,完全没有杀他的意思。”说着夏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师父,弟子刚才失去了耐性,一定让师父失望了吧?”

石启满意地点头说:“不,铭儿,你没让我失望。像你这般血气方刚的年青人,能忍到这个地步,就非常不易了。”说着石教头拍拍夏铭的肩膀说:“铭儿,你去吧,师父这下放心了。”

夏铭再给师父行一个大礼,说:“师父,弟子这就出发了,请您一定多多保重。”夏铭又向那个青年抱拳说:“这位大哥,咱们后会有期。”

夏铭说完就继续上路了,石教头和那个青年在后面一直看着夏铭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虽说是四月天,今年却比往年热一些。夏铭走到未时,就周身冒汗,于是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坐下来歇一歇,掏出干粮吃了之后,又继续上路。快到申时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个小村子,在村口似乎还站着一个人。夏铭再走近一些,看清路边站着一个穿着农家衣裙的少妇,正在那里抽抽涕涕地抹眼泪。那少妇姿容妩艳,举止清雅,不像是一般的农妇,夏铭却没看出来这个蹊跷。夏铭装作没看见那少妇,低着头走路,那少妇却向他打招呼说:“这位官人,请留步。”

夏铭向她摆手说:“我不是官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

那少妇却跟着夏铭走过来,说:“这位官人,请少许留步,小女子有话说。”

夏铭有些不快地说:“这位大嫂,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不是‘官’,只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无用之人,帮不了你的忙。你有什么事,还是去找真正的官人吧。”

少妇听罢抹着眼睛大哭起来,口中说:“小女子真是命苦呀,谁都不肯帮我,看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那少妇说到“死”,夏铭不由心肠一软,停下了脚步。少妇见夏铭停下来,就继续说:“小女子命苦呀。去年我嫁到这个村子的张五家,没想到我那丈夫张五是个赌徒,家里事情什么都不管,每天就去赌博。最近他的赌运背,输个不停,先是卖家里的衣服家具,后来又卖房子,最后……”说到这里那少妇抽泣一声说:“最后他把小女子也卖了。”

夏铭不免吃惊,问道:“什么,他把你卖了?”

少妇呜咽着说:“是呀,他把我卖给妓院了。”

夏铭不满地摇摇头,愤然说:“世上居然有如此无耻的男人,唉……”

少妇接着说:“我是趁他不注意,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现在我想回娘家去躲避。”

夏铭点头说:“对,你就赶快回娘家去躲躲吧。”

少妇却又叹气说:“小女子的娘家在万榆庄,离这儿有一百五十余里,要走三天的路才能到。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身一人上路,又怕路上太危险。”

夏铭心想也是,这少妇独身一人走三天的路,的确太过危险。少妇见夏铭面露同情之色,就对夏铭行一个万福礼,说:“这位大哥,我看你眉清目善,一定是大好人、大善人,所以小女子斗胆请大哥护送我回娘家,行不行?”

夏铭没想到少妇会对他提这样的请求,一时不知如何对应才好。那妇人见夏铭不说话,接着说:“我家虽说不是财主,家中却也有薄地几亩,积蓄少许。大哥如肯护送我回家,家父必当倾囊相谢,决不会亏待于你。”

夏铭十分犹豫地想:“我不护送她回去吧,眼看这个妙龄少妇被卖作娼妓,实在是于心不忍;护送她回去吧,又要违背师父不可行小侠小义的嘱咐,怎么办呢?”夏铭想来想去,最后打定主意,心想:“我就暂且护送她回娘家去吧。反正就三天的路,我赶一赶也能出来,不至于误了师父的大事。”

想到这里,夏铭对少妇说:“大嫂,我送你回娘家。”

少妇听罢立即给夏铭跪下,说:“大哥,你真是大慈大悲的大侠呀,小女子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夏铭忙说:“大嫂,快起来吧。我也不要你的谢礼,我还有急事在身,送你到家后,我就立即去赶路。”

少妇转悲为喜,脸上浮出笑容,说:“大哥,那就太谢谢你了。”说罢,少妇又向夏铭嫣然一笑,用带着几分妩媚的眼光看着夏铭说:“大哥,你看我们怎么个走法?”

被少妇这么一问,夏铭倒不好意思起来,低头避开少妇的目光,说:“大嫂,这样吧。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着。如果我走得太快你跟不上,就喊我一声。”

少妇似乎有点失望地说:“大哥,我知道了。”

夏铭说:“那好,那我们就走吧。往哪个方向走?”

少妇说:“先顺着这条官道一直走,走到一个叫‘八桦庄’的地方,再转弯向右边的道上。”

夏铭点头说:“好,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你在后面跟着我。”

说完夏铭就迈开大步先走了,那少妇跟在后面走。夏铭也不与那少妇讲话,只是默默地走路,走了大约两里路,忽听后面有人高声喊:“铭儿,留步!”

夏铭一听是师父的声音,赶紧停下来,只见石教头骑着马从后面赶来。夏铭正想着如何向师父解释少妇的事情,石启的马已经到跟前,夏铭急忙给石教头施礼,说:“弟子参见师父!”

石教头下马,指着那少妇笑着说:“铭儿,她也是我的一个朋友。”

一听师父的话,夏铭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又是师父设计来考验他。夏铭立刻给石教头跪下谢罪,说:“弟子违背了师父不要行侠仗义的嘱咐,请师父责罚。”

石教头把夏铭扶起来,笑道:“铭儿,我并没有怪你呀,快起来吧。”

等夏铭起身,石教头说:“铭儿,这不是师父要考验你,我只是想用一个活生生的事实,让你知道‘不侠’也是一件不易做到的事。昨天我送你‘不侠’两个字,你满不在乎地答应下来,经过今天这件事,你恐怕就不会像昨天那样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吧?”

夏铭口服心服地说:“师父教训得是,我把‘不侠’看得太容易,这件事让我明白真正做到‘不侠’,也是很不容易的。想起昨天我那么轻率地向师父保证做到‘不侠’,真是太难为情了。”

石教头轻轻叹口气,说:“铭儿,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正人君子,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因为坏人会利用你的善良啊。铭儿,你要想顺利学成武功回来,千万不可忘记师父送你的‘不侠’二字。”

夏铭指天发誓说:“师父,我今天真正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要送我‘不侠’两个字。弟子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时时刻刻记着您送我的‘不侠’二字。”

石教头听罢,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欣慰地说:“铭儿,这样师父就彻底放心了。”

那少妇也对夏铭说:“夏大哥,你果然是正人君子,小女子好生敬佩。”

夏铭对少妇笑道:“大嫂,你可装得真像呀,说得像真的似的,我完全被你骗了。”

少妇也笑道:“大哥,你要记住了,女人可是会骗人的哟,下次你可别再让女人骗了。”

石教头拍拍夏铭的肩膀,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铭儿,太阳已经偏西,你赶快上路吧,要不然在天黑前就赶不上住店了。”

夏铭躬身给石教头行一个辞别大礼,说:“师父,弟子这就走了。请师父相信,今后弟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夏铭说完,深情地望了师父一眼,就起身上路,只是夏铭万没想到这次居然成了他与石教头的永别。石启和少妇向夏铭挥手告别,西斜的阳光照着夏铭的背影渐渐远去。大约走出一里路,夏铭回头再看一眼,远远看见石教头仍站在路边怔怔地望着他,夏铭不由眼眶一酸,一行泪水滚落下来。

夏铭走了五六里路,夕阳开始落山,这时夏铭看到前方有一处冒着炊烟的小镇。夏铭走近这个小镇,见小镇入口处一个院落的大门前插着一杆望竿,望竿上悬着一面望旗,在夕阳照耀下,望旗上“平安客栈”四个字格外醒目。夏铭自言自语道:“这个‘平安客栈’的名字,听起来挺吉祥的,今夜我就在这里投宿吧。”

这是夏铭生平第一次在客栈投宿,他忐忑不安地推开平安客栈的大门,一个店伙计立即从屋里出来迎上前来,陪笑说:“客官可要住店?”

夏铭点头说:“正是。今夜我想在贵店借宿一夜,明天早上动身。”

店伙计打量一下夏铭,只见夏铭头戴一顶万字头巾,身穿一领土色布衫,腰里系着缠袋,腿上打一个护膝,脚穿一双八搭麻鞋,是一副典型的农夫打扮。店伙计见夏铭不像有钱人的样子,就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客人,随我来。”

夏铭随店伙计走进账房,伙计说:“本店头等客房住一晚要一两银子,二等客房要三钱银子,三等客房要一钱银子,还有……”说到这里店伙计有意把话停下来,等着夏铭主动来问。

夏铭心想自己的盘缠不多,当然是越便宜越好,果然就主动问:“还有呢?”

店伙计冷冷地说:“还有就是在走廊里打地铺,住一晚只要十个铜钱。”说完店伙计用半讥讽的口吻对夏铭说:“我说客人,你也不必太过俭省,睡地铺可是不太好受的。我劝你就多花两个钱,住个三等房,如何?”

夏铭见店伙计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说睡地铺,不太情愿地说:“那就住三等房吧。”

店伙计还是冷冷地说:“那就给你开一间三等客房。算你运气,本来三等房是四个人住一间,今天正好客少,你可以一个人住一间了。”店伙计说完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木牌,说:“这是本店的店规。你不认识字吧,我读给你听。”

夏铭听了有点不快,心想:“这伙计真是狗眼看人低,如何就知道我不识字?”不过夏铭也懒得与店伙计计较,就听店伙计读起来。

店伙计斜看夏铭一眼,指着那块木牌,拿腔作势地读起来:“第一条,本店概不欠账赊账,须先交钱,后住店。”

夏铭听后掏出一钱银子,递给店伙计,说:“那我就先把今夜的房钱给你。”

店伙计接过银子,继续读道:“第二条,住店客人自行保管好自己的财物。若在本店遗失财物,本店概不负责。”

夏铭听后一面点头说“知道了”,一面心想“师父交给我的信物和玉璧,睡觉时也要揣在怀里,万万不能丢了。”

店伙计慢条斯理地读完店规后,问夏铭说:“你晚饭是在店里的餐堂吃,还是吃自备的干粮?”

夏铭说:“我还带着些干粮,就吃自己的干粮吧。”

店伙计似乎预见到夏铭肯定不会去店里的餐堂吃饭,说:“既然如此,我就领你到客房去。”

店伙计把夏铭领到一间房前,打开门,屋子很小,四面是灰粉刷的土墙,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四张床,还散发着一股汗臭味。店伙计对夏铭说:“这四张床随你挑。”

夏铭选一张靠窗口的床,店伙计指着地上一个陶盆说:“厨房后面有热水,你自己去打水洗脸洗脚,厕所在后院,明天早上到柜台来结账。”说完店伙计转身走了。

夏铭把行李包袱放在床上,拿出干粮来吃了,然后去厨房打来热水洗脸洗脚,立即躺到床上,摸一摸揣在怀里的信物和玉璧,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夏铭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夏铭感到屋内的空气浊臭熏人,就打开窗户,窗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夏铭吸了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忽然想上厕所。包袱和佩剑携带不便,夏铭就把它们放在床上,心想:“我去后院上厕所,马上就回来,包袱在这里放一下应该没问题。”

这也该着夏铭背运,恰巧一个小偷从窗外的小巷走过,看到客房的窗户开着,里面没有人,就翻窗进去拿起夏铭放在床上的包袱和佩剑,跳出窗外跑了。等夏铭从后院上厕所回来,发现自己放在床上的包袱和佩剑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不过夏铭转念一想:“这大概又是师父在考验我,拿走包袱吓我一吓。”这样一想,夏铭稍稍安心下来,坐在房中,两眼望着门外,盼望师父会推门进来把包袱还给他。

夏铭坐等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任何动静,这时他真的开始着急了,跑到账房告诉店伙计说:“不好了,我放在房间里的包袱和佩剑不见了。”

店伙计听了说:“我跟你去看看。”他跟着夏铭来到房间,夏铭指着床说:“我早上去上厕所,把包袱和佩剑放在床上,等我上厕所回来,就发现床上的包袱和佩剑不见了。”

店伙计指着开着的窗户问:“这窗户是你打开的吗?”

夏铭点头说:“是我早上打开的。我觉得房间里空气不好,就打开窗户换换气。”

店伙计走近窗口,看到窗台上有一个脚印,就对夏铭说:“你看,窗台上还有一个脚印,一定是有贼趁你不在,从窗户翻进来偷走了你的东西。你这人也太大意了,你以为这是路不拾遗的尧舜时代呀,居然敢开着窗户就走人。”

夏铭听罢无奈地说:“我所有的盘缠都在包袱里,现在我身上分文皆无,可怎么办啊?”

店伙计一听,立即板起脸来,说:“客人,我昨天不是对你说过本店的店规么?客人在本店如有财物遗失,本店概不负责。你现在分文皆无,那就请你赶快走人吧,本店概不收留没钱的客人。”

夏铭听罢长叹一声,心想:“看来师父对我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我果然是初生的牛犊,不知世态的险恶,出门第一天就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店伙计见夏铭站着不动,就催他说:“客人,你赖在这里也没用,还是快走吧。”

夏铭心中一股豪气上冲,对店伙计大声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赖在你这里的,我现在就走。”

夏铭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平安客栈的大门,这时他的头脑冷静下来,心想:身无分文怎么去邯郸呢?夏铭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只得转身往回走,准备回中牟勤武馆再向师父要些路费。

夏铭垂头丧气地走着,虽说没人看见他,还是感到自己的脸红得发烧。他恨自己,刚出门就丢了钱袋,真是没出息。夏铭低着头满心悔恨地默默往回走,终于隐隐约约望见了前面中牟城的高大城墙,这时夏铭心中忽然一动,停下脚不走了。

夏铭想:“马上就要到中牟了,马上就要见到师父了,可我见了师父怎么说啊。我第一天出门就丢了路费,真是太丢人了,怎么好意思对师父说啊。虽说两件关键的东西玉璧和信物没丢,但丢了十两银子,也是一笔很大的钱。师父也不富裕,十两银子对师父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钱倒还不是最重要的,师父把那么重要的大事交给我,我才出门一天,就灰头土脸地回来又向师父要钱,师父会不会认为我太无能,不再信任我,不再让我去办大事了?……”

夏铭愈想愈难为情,感到实在没脸去见石启。可是不去找石启,路费又怎么办呢?夏铭想到石启对他说,路上钱花完的话,就自己去设法挣钱。想到这里,夏铭心中猛然升起一股豪气,自己对自己说:“夏铭,你是个男子汉,你要争一口,自己挣钱去邯郸,不能让师父笑话你,小看你。”

夏铭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回去问师父要钱,而是自己设法挣钱去邯郸。可是挣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夏铭冥思苦想挣钱的途径,忽然想到彭简,心中忽然一亮:“彭简不是在中牟的恩仇会做事么?他不是让我需要他的时候,到恩仇会去找他么?对,我就去找彭简,向他借点钱,以后设法还他;不行的话,就请他帮我找个事情做,把路费挣出来”

夏铭根据彭简说的地址,来到中牟城一条名叫“围草巷”的偏僻小巷子,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茶馆,表面上卖茶,实际却是恩仇会接洽生意的地方。一个茶博士出来迎接他,说:“客官,请问您是自己喝茶呢,还是要找个人陪您喝茶?”这个问话是恩仇会的暗语,所谓找人来陪喝茶,就是前来洽谈恩仇生意的意思。

夏铭不明白茶博士的问话,只是说:“这里是恩仇会吧。我的朋友彭简在吗?我想找他。”

茶博士一听夏铭知道恩仇会,马上说:“请跟我到楼上的内室说话。”

夏铭跟茶博士来到楼上的内室,茶博士问了夏铭的姓名,就去通报了。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着锦袍,面色光润,威风十足的中年男子,在两个人陪同下进来,一看这人就是头面人物。这人的陪同对夏铭介绍说:“这位是恩仇会的丁三哥。”

夏铭听彭简说过,丁三哥是恩仇会负责中牟一带生意的首领,忙给那人行礼,说:“久闻丁三哥大名。在下名叫夏铭,是彭简的同学。”

丁三哥本以为夏铭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亲自出来见客,一听夏铭不过是彭简的同学,也懒得给夏铭还礼,直接问道:“你找彭简有什么事?”

夏铭不好意思地说:“我找彭简……,是想向他……借……借点钱……”说到最后,夏铭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说话的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叫。

丁三哥见夏铭说借钱如此难为情,看出他是一个墩厚真诚的老实人,不由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于是给夏铭让座,说:“来,坐下说吧。”

夏铭满脸羞愧,拘谨不安地在丁三哥面前坐下。丁三哥问:“夏兄弟,遇到麻烦事了?”

夏铭红着脸说:“我准备去邯郸,可是昨晚住店的时候,身上的钱全被贼人偷走了,所以……”

丁三哥听完笑道:“夏兄弟,像你这样老实厚道之人,不被贼人偷了才是奇怪呢。……,不过你找的彭简,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恩仇会干了。”

夏铭一听这话,更不好意思了,小声说:“我不知道彭大哥已经不在恩仇会干了……,他去哪里了……?”

丁三哥摇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他是嫌我们恩仇会赚钱少,另攀高枝了吧。”

夏铭羞愧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就告辞了。”说着夏铭就要起身告辞。

丁三哥却止住他,说:“且慢。夏兄弟,你身上分文皆无,去哪里呢?”

夏铭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丁三哥不禁对夏铭起了几分同情心,想了想说:“正好我刚刚接了一件‘报恩’委托,正缺人手,你帮我干点活怎么样?我会付钱给你的。”

夏铭现在想钱都快想疯了,一听丁三哥说帮他干活可以挣钱,立即高兴地说:“丁三哥,我帮你干活。只是……”

丁三哥问:“只是什么?”

夏铭不好意思地低头说:“只是‘偷、抢、骗’的事我不能干。”

丁三哥对夏铭这话颇为欣赏,点头说:“看来夏兄弟真是个正派人啊,很好,很好。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干‘偷、抢、骗’的勾当。”

夏铭大喜,对丁三哥深施一礼,说:“丁三哥,您真是大善人,大好人。”

丁三哥笑着摆摆手,说:“夏兄弟,你身上没钱,还没吃饭吧?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恩仇会的茶馆旁边还有一个酒馆,丁三哥一行人带着夏铭过来,在酒馆叫了一桌酒菜。夏铭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见丁三哥让他吃,就不客气地饱餐了一顿。吃完饭,丁三哥对夏铭说:“明天我们有一件报恩的委托,你帮我干一件事情,我付你五钱银子。”

夏铭听说干一件事能挣五钱银子,高兴万分地说:“丁三哥,让我干什么?我一定卖力好好干。”

丁三哥笑道:“说起让你干什么,我得先把这件事的由来对你说一说。”接着丁三哥就慢慢讲起来:“有人委托我们恩仇会帮他报恩,这个人姓名是保密的,我不会告诉你。这人小时候家里非常穷,上不起学,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老先生看上他,觉得他是可塑之材,就免费教他读书识字。老先生不仅不收他的学费,还免费供他吃住,待他像自己儿子一样。最近这人交了发迹运,做了大官,他当官后,想报答那位栽培他的老先生。他给老先生送去银钱,被老先生退回来;送去贵重礼品,也被老先生退回了。”

夏铭佩服地说:“这位老先生真是不贪名利,别无所求的高人啊。”

丁三哥说:“正因为老先生别无所求,所以报恩才难呢。老先生对那人说:‘当年我觉得你是难得的人才,埋没了可惜,才助你读书,根本不想得到什么回报。若我收了你的厚礼,就等于让我欠了一笔一辈子也还不清的人情债。我这个人就怕欠别人的债,一想到欠债心里就不踏实,所以你不要再提给我送礼之事。’”

夏铭更加称赞老先生的品格高尚,说:“没想到报恩也有为难的时候。遇到这样品格高尚的老先生,真的是没法报恩了。”

丁三哥笑道:“那人自己没法报恩,所以才来找我们恩仇会,请我们帮他报恩。”

夏铭点头说:“原来如此。不过既然那老先生什么都不肯要,又怎么报恩呢?”

丁三哥神秘一笑,说:“这你就看我们的手段吧。中牟有个专卖古玩的市场,明天你帮我去卖几件古铜器。”

说着丁三哥让人取来三件小巧的青铜铸兽像,一个是马,一个是羊,还有一个是兔子。丁三哥说:“古玩市场上珍珠宝石最贵,下来是玉器,再下来才是铜器。这三件铜器虽说也算是古董,但年代不长,你出价三两银子一件,把它们卖掉。”

夏铭一听让他卖东西,立即没了自信,红着脸说:“丁三哥,这铜器三两银子一件,是不是太贵了一些?恐怕这要能说会道的掮客才能兜售出去……。卖东西的事只怕我干不了,能不能让我干点别的?”

丁三哥笑道:“卖东西是最简单的了,别的事你更干不了。……,不过你也别急,三两银子一件太贵,你可以把价格降下来,一两银子也行,五钱银子也行,只要卖出去就行。”

夏铭安心下来,说:“能降价就好办,这我就有信心把它们卖出去了。”

丁三哥却说:“这不是随便降价,遇到一般的客人,就是十两银子一件也不卖;可是遇到上面讲的那位老先生,一钱银子一件也卖。”

夏铭明白过来,说:“原来这不是做买卖,而是有意把古铜器便宜卖给那位老先生,对他报恩。”

丁三哥摇头说:“几两银子,算什么报恩?真正的报恩在后面呢,这只是创造一个报恩的契机。……,明天你在古玩市场上卖东西,一般客人问价,你咬定三两银子一件,不降价,这样也不会有人买。等那位老先生过来时,会有人悄悄告诉你,你就对老先生降价卖,一定设法卖给他。但你降价不能降得太离谱,让对方产生怀疑,一定要装作非常不情愿,尽可能卖贵一点。明白么?”

夏铭从没干过这种事,又新奇又兴奋地说:“丁三哥,我明白了。”

晚上夏铭就在恩仇会住下了,第二天夏铭随恩仇会的人来到古玩市场,他按照丁三哥的吩咐,在古玩市场醒目的地方铺一张草席,上面放好那三个铜兽像,旁边插一个卖东西的草标。夏铭初次卖东西,也不会吆喝,只是傻站在那里。不一会丁三哥派人过来悄悄对夏铭说:“你要学着旁边的人吆喝吆喝。”

夏铭涨红了脸,鼓起勇气,学着旁边的人,大喊道:“古董铜器,识货的过来看看。”

旁边卖东西的吆喝声,又亲切又热情,让人听着就舒服;而夏铭吆喝的声音虽大,却又生冷又僵硬,好像跟人吵架似的。丁三哥手下的人看了说:“这个夏铭根本不会卖东西,咱们换人吧。”

丁三哥却说:“我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夏铭一看就是不会卖东西的生手,人们会认为跟这种没经验的生手买东西才不吃亏。”

果然不出丁三哥的所料,过来看夏铭铜器的客人,反而比旁边老商贩的客人更多。只是大家一问价格都说太贵,夏铭也不肯降价,客人都走了。这时恩仇会的人悄悄过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老者,小声对夏铭说:“就是他。”

夏铭点点头,更加卖力地大声吆喝起来。老先生被夏铭的吆喝声吸引过来,夏铭见那老先生须发皆白,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老先生看到夏铭的铜器,颇有兴致地蹲下身来细看。原来恩仇会摸清这位老先生喜欢收买古玩,他们就制定了一个计策,让老先生在不知不觉中赚一大笔钱。

老先生对古玩也是识货的,他仔细看了看这三件铜兽像,一个马、一个羊、一个兔子,做的倒是十分精致,只是年代并不太久远,最多是百年前的东西。夏铭依照丁三哥的吩咐,对老先生说:“老丈,我其实不是做买卖的,一个朋友从齐国带来一些古铜器,他有急事赶回家,让我帮他把这三件铜器卖了。”

老先生看夏铭的样子也不像惯做买卖的,就信了他的话,问道:“你这铜兽怎么卖?”

夏铭说:“三两银子一件。”

老先生挺喜欢这三件铜兽像,但嫌贵,就说:“三两银子一件,太贵了。你要是便宜的点,我还可以考虑买……”

夏铭马上降价,说:“一两银子一件,怎么样?”

夏铭身旁有几个恩仇会的托儿,装作看东西,暗中鼓动老先生买东西,于是他们小声说:“这汉子不识货,这么精致的铜像能卖二两银子一件呢。”

老先生听到这话,以为夏铭吃亏了,就说:“汉子,一两银子是不是卖得太便宜了?要不然我一件再给你加五钱银子?”

夏铭见老先生果真是好人,一时感动,也忘了丁三哥让他尽量卖高价的吩咐,就说:“老先生,你是好人,我就按这个价卖给您。”

夏铭说话时一脸诚意,老先生也被夏铭的真诚感动了,说:“你也是好人啊,那我就三件铜像全买了。”

回来后,丁三哥表扬夏铭干得不错,付给他五钱银子的报酬,说:“夏兄弟,你是个厚道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一般人干这件事,我顶多付他两钱银子,可是我给你五钱银子。”

夏铭谢过丁三哥,摸着那五钱银子,心潮起伏不已,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自己挣来的钱。丁三哥又说:“夏兄弟,要不然你到我们恩仇会里来干吧,怎么样?”

夏铭忙说:“不行,我还要赶去邯郸的亲戚那里。”

丁三哥笑道:“就靠这五钱银子,你可是到不了邯郸的。”

夏铭却说:“没关系,我省着用,五钱银子也可以走好几天的路,等钱花光了我再想法子。”

丁三哥轻轻叹气,感叹夏铭的天真单纯。夏铭却问:“丁三哥,你说对老先生真正的报恩在后面,那是怎么个报恩法呀?”

丁三哥笑道:“夏兄弟,你要是不急着赶路,明天就可以看看这个报恩的法子了。”

夏铭实在对这件报恩之事感到好奇,忍不住说:“我明天不急赶路,我想看看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先生把那三件铜兽像拿回家,老先生的夫人却大为光火,数落他花这么多银子买小小的铜兽像,是上了大当。老先生不以为然地说:“人家说这铜像可以卖到二两银子一件呢,我才一两银子一件买的。”

老太太不信,冷笑着说:“说那种话的人都是托儿,你还真相信啊,当了冤大头你还要感谢人家呢。”

老先生还是自信地说:“你没眼力,不识货。这铜像虽小,可精致得很,值钱着呢。”

老太太更为光火,吵嚷着说:“我没眼力?你才没眼力呢。不信咱们明天把铜像拿到古玩市场,找行家看看能值几个钱。”

第二天老夫妻两人赌气,真的拿了铜像去古玩市场,准备找行家估个价。这时只见古玩市场的一角上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地挤着一群人。两人好奇,过去一问,原来这里来了几个齐国人,正在高价收购铜器呢。他们说齐国王宫里一套十二生肖的铜像丢失了三件,这套铜像是小公主最喜欢的,所以齐国王宫派人到各地的古玩市场高价收购,出价三两金子一件。这时已有一大堆人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兽型铜器,争着给那几个齐国人看,齐国人看来看去都说不是。

老先生和老太太忽然想到自己手中的三个小铜像,说不定就是齐国王宫要买的那三件铜器,于是两人使劲挤到齐国人跟前,把这三件铜器给齐国人看。齐国人是丁三哥装扮的,他一看就说:“有了,有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

老先生和老太太大喜过望,丁三哥让人取出九两金子,当时就给老先生。老先生还替夏铭后悔说:“唉呀,那个卖铜像给我的汉子可吃大亏了。”

老太太却一把接过金子,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老先生的手说:“老头子,我现在终于服了你的眼力了。”

老先生喜得好几天没睡着觉,逢人便说:“我撞到财神爷了,花三两银子买了三件铜器,一转手居然卖了九两金子。”然而这个财神爷并不是天上的真神,其实就是老先生的学生,这些金子都是他出的,由恩仇会设计让老先生在不知不觉中收下了他的这份大礼。

恩仇会办成这件报恩的委托,大家兴高采烈地去酒店喝酒相庆,丁三哥邀夏铭一起去喝酒。夏铭由衷地佩服恩仇会办事如此巧妙,就爽快地答应一起去酒店喝酒。

酒过半酣,大家乘着酒兴,无话不谈,场面愈发热闹起来。忽然恩仇会的两个人不知为什么争吵起来,一个人骤然发怒,端起一盘炒腰花就向对方的脸上砸去。被砸的人正好坐在夏铭身边,夏铭见这盘炒腰花砸过来,想也不想,闪电般地伸出手去接住盛炒腰花的盘子,又闪电般地反手一抄,把甩出去的炒腰花都捞了回来,连菜汁都没飞溅到桌上。等夏铭把抄回来的这盘炒腰花轻轻放在桌上,众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夏铭的手段高超。

丁三哥也大声为夏铭喝彩。丁三哥会武功,他知道夏铭接住对方扔过来的盘子并不难,但不仅接住盘子,还要同时把盘中的炒腰花也都滴水不漏地都抄回来,那非有上乘的武功不可。丁三哥没想到这个傻呵呵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对夏铭说:“夏兄弟,真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啊。请问夏兄弟是哪位武学大师的高徒啊?”

夏铭刚才使出来的其实是他的一个绝招功夫,名叫“抄手接风”,本来是用来接住对方打过来的暗器。夏铭非常后悔刚才一时兴起,下意识地使出了自己的绝招功夫,现在丁三哥问起来,只得应付说:“我……不是武学大师的高徒,只是中牟……一家武馆的学生。”

夏铭不会说谎,这句话一听就是在瞎说,武馆的学生哪会有这么高的武功。不过丁三哥也不戳破夏铭的谎,而是笑着说:“原来夏兄弟还是学生,佩服,佩服,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丁三哥知道夏铭这种深藏不露的人,多半有点来头,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底细告诉别人。

夏铭却以为丁三哥相信了他的话,心中暗叫“惭愧”,庆幸自己总算没有露馅。这时恩仇会的人领着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人走上酒楼,丁三哥一见那人,立即起身相迎,客气地作揖说:“在下不知马大侠到来,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恩仇会的人见丁三哥对那人如此客气,都纷纷起身,给那人作揖行礼。夏铭不是恩仇会的人,但这种情况下不给那人施礼,就是不给恩仇会面子,所以夏铭也就跟着众人胡乱给那人行一个礼。夏铭打量那个被称为马大侠的人,只见他身材极高,身高约有九尺,身体粗壮得像庙宇前的巨大泥塑门神,一脸刺猬般的络腮长髯,更显出粗悍之气。一看这人的外表,就知道他是了不得的武功高手,夏铭不免心中暗暗嘀咕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

马大侠却也有些架子,只对众人随便还了半个揖。丁三哥对众人说:“你们在这里慢慢喝酒,我去和马大侠谈点事。”说着丁三哥就陪马大侠出了他们喝酒的屋子,去另外一间屋子里密谈。

夏铭向身旁的人打听马大侠,有人说:“这位马大侠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绰号‘翻云斧’,使一柄几十斤重的大斧,功夫十分了得。”

另一个人也卖弄说:“马大侠还有一个姓牛的和一个姓羊的师兄弟,号称‘飞云剑’和‘流云鞭’,武功都十分了得,江湖上合称他们三人为‘三云侠’。”

正说着,丁三哥一个人回到屋里来,那位马大侠却不见了。丁三哥脸上的表情颇为沮丧,似乎与马大侠谈得不愉快。恩仇会的人问起来,丁三哥说:“马大侠要价也太高了,请他办这么点事,开价就要一百两银子,我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他,所以买卖没谈成。”

说到这里,丁三哥转眼看到夏铭,忽然眼睛一亮,说:“夏兄弟,你不是正缺钱么?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付你二十两银子。”

夏铭正发愁今后的路费,听丁三哥说帮他做一件事,能挣到二十两银子,自然是喜出望外,高兴地说:“太好啦!丁三哥,干什么事能挣这么多钱啊?”

丁三哥笑着说:“夏兄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干‘偷、骗、抢’的事,只是干这件事得会些武功。刚才我见夏兄弟出手不凡,知道你的武功相当不错,所以才请你帮忙。”

夏铭一听,以为请他去帮忙打架,想起师父不可惹事生非的教导,就推脱说:“丁三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武生,只会一点点武功,帮人打架的事情真的是干不了……”

丁三哥却笑道:“夏兄弟,你误会了,我没说请你去打架啊。这事不用打架,要打起架来我们也很麻烦,到时候只要夏兄弟你露一手功夫,就像刚才你接那盘炒腰花的功夫,把对手镇住就行。”

夏铭一听不打架,有一点儿动心,但他终于还是摇头说:“我的武功低微,只怕镇不住对手,丁三哥还是另请高明吧……”

本来丁三哥想请马大侠干这件事,但他要价太高,要一百两银子,所以生意没谈成。丁三哥看出夏铭的武功也很高,而且他又缺钱,给夏铭二十两银子他就能干,所以就鼓动夏铭说:“夏兄弟,你的功夫我看得出来,绝不能说成是低微,干这件事绰绰有余。夏兄弟,你先听我把这件事情说一说,你再决定干不干,怎么样?”

夏铭点头同意,于是丁三哥拉夏铭坐在自己身边,让人给夏铭斟满酒,慢慢说起来:“中牟城外有一条小河,小河下游住着一户姓鲁的大户人家,靠着河水的灌溉,他家田地每年收成都很好。可是三年前小河上游的土地被一个叫公孙厉的人买下,公孙厉买了地后,就在小河上筑起一道堤坝,把河水引到他家的田里去,下游的鲁家就没水灌溉了。鲁家去找公孙厉交涉,公孙厉却全然不理。”

夏铭忿忿地说:“这公孙厉也是霸道,独霸住河水不给别人灌溉。那鲁家为何不去官府告状呢?”

丁三哥说:“公孙厉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修建堤坝,并不违法。不是违法的事,官府不管,所以鲁家才找到我们恩仇会,请我们说服公孙厉开闸放水,给下游一些水灌溉田地。”

夏铭听了点头说:“原来如此,看来这事情也不太好办啊。”

丁三哥自负地说:“我们恩仇会专门办这种不好办的事,好办的事也不用找我们了。不过夏兄弟,你知道公孙厉是谁?他就是中牟英武馆公孙教头的弟弟,公孙厉仗着武功高,没人敢碰他,所以才这么霸道。”

夏铭知道英武馆公孙教头的名气很大,没想到他弟弟仗着他的名声搞起霸道来。丁三哥接着说:“鲁家来托我们帮忙,我就想请一位武功高手,镇住公孙厉,迫使他开闸放水。我看夏兄弟的武功一定比公孙厉强,必定能镇住他。”

夏铭听了丁三哥的话,不禁犹豫起来。夏铭天生的侠义性格,听说公孙厉这么欺负人,心里气不过,很想去打报不平。可是再想到师父不让他行侠仗义管闲事的教导,又不得不收起打报不平的念头。丁三哥见夏铭在犹豫,就开导他说:“夏兄弟,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把公孙厉的底细调查清楚了。他的武功有限,远不如他哥哥公孙教头,而且公孙厉是个草包,一遇到厉害的高手,马上就软下来服输。所以夏兄弟完全不必打架,只要在公孙厉面前露一手功夫,镇住他,他就会乖乖听话的。”

夏铭有点动心了,犹豫地说:“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丁三哥拍胸脯说:“夏兄弟,你放心,我说不让你打架,就不会让你动手的。真要是万一打起来,夏兄弟你只管走人好了,让我们恩仇会来处理打架的事。”

夏铭愈发犹豫起来,丁三哥又说:“夏兄弟,你只露一手功夫,就挣二十两银子,这么好的买卖你去哪里找啊?再说了,你现在身上只有五钱银子,根本去不了邯郸。你要是再想别的法子挣钱,弄不好会惹出大麻烦来,还不如现在一次把路费挣够了,以后也好安安心心地上路。”

夏铭终于被丁三哥说动了,心中暗想:“丁三哥说的也对,我又不是精明之人,以后再想挣钱,说不定真会惹出什么大麻烦,不如这次把路费一次挣够了。我这只是为了挣路费,不算行侠仗义,师父一定会原谅我的。”

想到这里,夏铭点头说:“好吧,那我就试试看。”

丁三哥大喜,说:“好!夏兄弟是爽快人,那咱们就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夏铭也很高兴,就跟丁三哥击掌为誓。丁三哥又与夏铭干了一杯酒,接着说:“夏兄弟,你的武功虽高,但没有名气,这样还是不容易镇住公孙厉。所以我想,你这次去不用真名,而是冒充刚才那位马大侠的弟弟,必定能镇住公孙厉。”

夏铭踌躇地说:“冒充别人,不太好吧?”

丁三哥暗笑夏铭的迂腐,开导他说:“这又不是做坏事,我们冒充一下名人,为鲁家讨回公道,又有什么不好的?”

夏铭听丁三哥的话有理,就点头同意了。丁三哥又说:“夏兄弟,你身上这身衣服也不行,太寒碜,镇不住人,我送你一身好衣服。”

第二天,丁三哥领着夏铭一行人,直奔公孙厉的庄院。只见夏铭头戴皂色抓角巾,身穿抹绿簇锦袍,腰系云纹双搭带,脚穿裹边牛皮靴,俨然是一副江湖武林人物的打扮,和原来那个农夫打扮的夏铭简直是判若两人。众人来到公孙厉庄院门前,门丁赶紧过来询问,夏铭按照丁三哥的吩咐,大咧咧地说:“你去告诉公孙厉,就说我找他有事。”

门丁不知夏铭所说的“我”是谁,但一看夏铭的派头,就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忙低声下气地问:“这位爷,请恕小人眼拙,不知大爷的尊姓大名……”

丁三哥在一旁喝道:“你连这位都不认识么?他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马小侠,就是‘三云侠’翻云斧马大侠的胞弟。”

门丁赶紧进去禀报,公孙厉正在客厅里跟几个朋友饮酒,门丁说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为首的是马小侠,据说是江湖上‘三云侠’翻云斧马大侠的胞弟。

公孙厉听了一惊,说:“我从没听说过什么马小侠,他来找我做什么?”

一位年迈的客人说:“老夫听说过‘翻云斧’马步开,他使一柄几十斤重的大斧,功夫相当厉害;马步开有一个姓牛的师兄,号称‘飞云剑’;还有一个姓‘羊’的师妹,号称‘流云鞭’,这三个人武功都非常了得,江湖上称他们三人为‘三云侠’。”

公孙厉不以为然地说:“‘翻云斧’马步开我早就听说过,只是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号称‘马小侠’的胞弟。”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马小侠”的来历。但不管怎么说,这伙人是来者不善,公孙厉布置几十个庄丁手拿明晃晃的刀枪棍棒,在客厅四周威风凛凛地站好,然后才说:“请客人!”

夏铭领着头,丁三哥等二十几个恩仇会的人跟在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孙厉的客厅,对四面那些手拿兵器装腔作势的庄丁,根本是视而不见。

公孙厉本想摆点大架子,但一见夏铭这些人的气势,不禁心虚起来,赶几步过来拱手施礼,客气地说:“在下不知马小侠驾到,有失迎迓,不好意思。”

夏铭抬眼看公孙厉,只见他身材魁梧结实,相貌却是一副鸠形鹄面的恶人之相。夏铭按照丁三哥的吩咐,摆起大人物的派头,只给公孙厉随便还了半个揖,也不等公孙厉请,就自己在桌旁大咧咧地坐下来。公孙厉见夏铭架子大,愈发不敢怠慢,赶紧陪坐在夏铭身边,公孙厉的几个客人也过来陪坐。公孙厉命人献茶,然后谨慎地问:“听说马小侠是‘翻云斧’马大侠的胞弟?”

丁三哥替夏铭回答说:“不错,马小侠是‘翻云斧’马大侠的胞弟,人称‘腾云斧’。”

公孙厉微微摇头,似乎是自言自语说:“哦,我只听说过‘三云侠’,怎么还有一位‘腾云斧’……”公孙厉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从未听说“腾云斧”的名头。

丁三哥对手下人一摆手,说:“拿马小侠的斧子来。”

两个恩仇会的人气喘吁吁地抬过来一柄几十斤重的大斧,这是丁三哥专门从兵器铺里借来当道具的。夏铭本来膂力很大,接过几十斤重的大斧,像玩耍玩具似地舞弄一番,然后把大斧轻轻放在桌上,面不红心不跳。丁三哥对公孙厉说:“公孙先生,请试试马小侠的大斧。”

公孙厉是练武之人,也有些膂力,他提起这柄大斧,但才舞弄一下,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只得说:“马小侠的膂力过人,佩服。”公孙厉心中暗暗惊奇夏铭的膂力,有些相信夏铭真的是“翻云斧”马步开的胞弟了。

丁三哥挥手让人把大斧抬下去。这时几个丫鬟过来献茶,丁三哥等茶杯在自己面前放好,对夏铭做一个眼色,夏铭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于是丁三哥端起茶杯,装作喝茶的样子,突然一扬手,手中的茶杯和茶水一齐甩向公孙厉的脸上。公孙厉大惊失色,因为一点儿防备也没有,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只见夏铭闪电般地伸出手去抓住茶杯,然后闪电般地回手一抄,使出“抄手接风”的绝技,把泼出去的茶水滴水不漏地全部抄了回来。

夏铭把抄回来的茶杯和茶水轻轻放回到丁三哥面前,丁三哥笑道:“对不起,刚才在下开个玩笑,让公孙先生受惊了。”

公孙厉却坐在那里发傻,还没转过神来。公孙厉的武功也有相当的水平,看到夏铭“抄手接风”的绝技,知道这是一流武功高手才使得出的功夫,明白自己的功夫比夏铭差得太远了。刚才他看到夏铭舞弄大斧,还以为他只是膂力大些,现在看到夏铭露一手真功夫,已经毫不怀疑眼前这位就是“翻云斧”马步开的胞弟了。

在座的几个客人也是会武功的,他们见夏铭露出这一手功夫,也都看出夏铭的功夫深不可测,口服心服地说:“马小侠好功夫,让我等开眼了。”

公孙厉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说:“马小侠果然出手不凡,在下佩服。……,只是不知马小侠来敝庄有何见教?”

丁三哥接过话来说:“听说公孙先生在小河上筑了一道堤坝,下游鲁家的田就没水浇地了。所以这次马小侠来为鲁家求个情,请公孙先生开闸放水,给鲁家一点水浇地。”

公孙厉听了这话心里立刻明白,这伙人是鲁家请来问他要水的。公孙厉心想,给鲁家放些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为这点小事得罪江湖上的武功高手,得不偿失。于是公孙厉说:“既然是马小侠亲自来说情,哪能不给马小侠面子,我这就开闸放水。”

夏铭没想到公孙厉这么痛快就答应放水,半信半疑地问:“公孙先生真的答应放水了?”

公孙厉以为夏铭不信,立即对身边的家丁说:“传我的话,马上派人去开闸放水。”

丁三哥见事情办成了,大喜道:“公孙先生果然高风亮节,关心邻里。像公孙先生这样的大善人,在下还是头一次遇到,佩服,佩服!”

夏铭见丁三哥吹捧公孙厉,也跟着吹捧说:“公孙先生真是大好人,佩服,佩服!”其他几个客人见状,也都附和着赞捧公孙厉一番。

公孙厉本以为自己被迫开闸放水是一件丢面子的事,会让夏铭他们耻笑。没想到夏铭他们却反过来赞捧他高风亮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面子,公孙厉不禁也高兴起来,诚心地说:“马小侠果然是豪侠风范,做的事情让人佩服,真的佩服。”

夏铭一行人跟公孙厉客气地说一会儿话,就向公孙厉告辞,公孙厉俨然把他们当成了朋友,亲自送出一里多远。在回去的路上,夏铭说:“我还以为公孙厉是个蛮不讲理的恶霸呢,看来这个人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丁三哥笑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不讲理的公孙厉遇到马小侠,也通情达理起来了。”

夏铭听了大笑。依夏铭的性格,他很喜欢丁三哥这些江湖人物,但想起师父交给他的大事,只得依依不舍向丁三哥辞行。丁三哥知道夏铭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也不挽留他,叫人取来二十两银子给夏铭,说:“夏兄弟,这次和你合作非常愉快。”

夏铭接过银子,喜得合不拢嘴,再三向丁三哥道谢。丁三哥又问:“你还需要什么?不必客气,有话尽管说。”

夏铭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要一头毛驴代步,能不能帮我买一头毛驴……”

丁三哥笑道:“这事好办,毛驴你也不用买了,我送你一头吧。”说着丁三哥吩咐手下人牵一头强壮的毛驴过来送给夏铭。夏铭大喜过望,使劲握着丁三哥的手,感动地说:“丁三哥,你真是大好人,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丁三哥爽快地说:“夏兄弟,你以后遇到想挣钱的时候,尽管来找我,恩仇会也希望你多来帮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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