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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

她抬眼回望，天允殿之顶已覆成雪白，雄伟而却凄凉。车前缓缓行进的一双白马，也似映了四下的情境，廷如止水，流年无痕。
白色的车帐内，两个女子默默对视，不约而同的轻轻附笑。她们一个绒毛锦帽，一个素缎小袄，不时掀起侧帘，看这偌大宫阙的上空，那湮没了些许人低语的大雪。

“主子，你果不是凡人，翎儿还未听过皇帝准许妃子出行的，这次恐怕进谏的奏折又要积成小山了！”小袄女子嗔完后不禁眯起双眼。

姝娆白了她一眼，“没大没小！”但又见翎儿小有不悦，复又说：“我何尝不知，身为帝王之妃，这样的行为的确有所越份。可凡事顾忌那些执拗之人，久了也会被小觑，这个分寸，不易拿捏啊。”

翎儿点点头，不做声了。

“青丘之山，和河而间，间中之涧，长流不歇。”不远处流院里徐徐的念书声。那声音里，道的尽是淡世清心的滋味。

“主子，难得出宫一次，你不去踏雪寻梅，却是独访这个小小的书院，不觉的乏味么？”翎儿不解的问。

姝娆嘴角画弧，看向撅起粉唇的翎儿，“你自幼进宫，我看你是在宫里困的久了，不晓世事了。这清云书院虽小，但凡能在这里读书的，不是天资极高，就是生有仙灵之人。你看它是个书院，但实为高人汇聚之所，不可轻视。再则，书院之首玉清真人早年于我有恩，理应探望。”

翎儿似懂非懂的，也不再问。

书院门前是两颗苍劲的黑木松，伴着白墙黑瓦，青砖石柱。虽初看上去过于朴素，但也不失为一种淡然之美，令院外人肃然起敬。

姝娆命护驾之人在门外守候，又唤小门童近身，轻声说：“小哥，劳烦通报玉清院首，就说娆儿前来拜访！”

小门童被伫立在门前那高大俊挺的马、身着戎装的护卫惊的有点失色。姝娆察觉后，温柔的抚了抚他的发髻，“别怕，按我说的，去吧！”

小门童这才粗粗应了声好，跑进门内。

一会儿，并不宽大的院门一齐被两个门童大大的敞开，随即踏出几个身着青衫之人。行至最前的，四十岁上下，气宇出众，骨有仙风。

他们看见姝娆后，立即双膝触地，规矩作揖。“玉清不知娆妃亲临寒院，有失远迎，请贵妃降罪！”

姝娆面带微笑的回应，“玉清院首免礼，本宫不约而至，恐有打扰，何来降罪之说呢。”音落，书院的几个人渐渐起身，将姝娆和翎儿请入院内，又命人安排护卫歇息。

“清心阁，名字真好。”姝娆站在书院的会客厅前自言道。

“此厅特为仙家皇亲所设。除去年夏时，木仙前来一会，之后，再无他人。”玉清连忙接语，以示谦敬。

翎儿悄悄拉姝娆的衣角，“主子，木仙是什么仙？”姝娆低声回她：“木仙是掌管天下树木之仙，地位很高。”翎儿听后不禁张大了口，愈加不敢轻看这小小的书院，和这位气宇不凡的叔叔。

“请进！”玉清真人请她们入阁。

一杯茶毕，玉清恭敬的问：“不知贵妃因何突然而至？”

姝娆浅笑，“这此来，一是祝贺玉清真人建院有成，配了些薄礼。二是你我为故人，喝喝茶，叙叙旧。”说完故意看看旁边的小童。

玉清见状忙回道：“这是我的书童，天生聋哑，不问世事，贵妃不用多虑。”

“娆儿的事，十有*，这个小丫头也是知道的，请真人随意言语。”姝娆意指丫鬟翎儿，玉清听后点点头。

姝娆复道：“七年之前，你识破娆儿并非凡胎而是狐灵，不但未赶尽杀绝，又予我生路，为此还被逐出师门。这份恩惠，娆儿一直谨记于心，不敢忘却。”

“娆妃言重了。的确，当年先师训诫我们不可软心于妖。但玉清始终相信，人有善恶之分，妖也亦样。你虽为妖狐，难得心性善良，做事巧有分寸。七年前你入宫成妃，师门中认为这是妖惑天下的开始。我偏觉的不然，时有七年，贵妃到底没让玉清失望！”

“多谢玉清真人。”姝娆抿了一口茶后，问：“娆儿有一事相问，七年前我进宫之时，忽见玄武门上空划落一颗青星，此为何故？”

玉清真人突然笑了起来，“恰是和你一样！”

“与我一样？”姝娆大感惊喜。

“且不偏不倚，落于我这儿！”玉清回答。

“也在书院？”姝娆追问。

“正是。”玉清隐约看见姝娆的眼神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还请真人详示！”姝娆平时很少这般焦急。连翎儿都觉得今天的主子少了往日的从容，一时还真难以消化。

“这孩子七年前，也就是你进宫之时，星降与此。我本无意留他，但见星光久久不肯消散，伴有七色斑斓，乃为祥瑞之兆。与两位首座商议之后，决定将他留下。不可让人置信的是，他生一年能化*形，生二年就懂淡世定性，而如今……已与玉清始于修行足三年了……”玉清的话语中尽是对这新生灵狐的喜爱有加。

“能否让我一见？”姝娆更是迫不及待。

“你要见的，也该见的！你随小径独自前往院内花圃，脚步要轻，青辰侍花之时烦人打扰。”

“青辰，青辰……”姝娆的意识告诉自己，要记住、记好这个难得的名字……

姝娆让翎儿在外等候，一个人缓缓的走进花圃，各色的小花映入眼帘，十足温馨，让人心生爱怜。

她放眼望去……果真一个白衣男子在认真的修葺花枝，他身形俊逸，肤白额高，双目细长而深邃。

那一刻，也就是那一刻……

姝娆心中如有万般滋味不知所向的纠缠在一起，似积蓄良久，正待此时一涌而出，倾泻得干净利落。是压不住、亦斩不断的思绪。这思绪，拼命蔓延编织出她降临人世时的画面，渗透着被尘世抛弃的绝望与无助，渐渐又幻化出她初入宫廷，众人诋毁自己时的怨恨，亦或皇帝的宠爱、翎儿的贴心……

姝娆走向前去，靠近青辰，她刻意用了灵力，为使青辰无法察觉。

而她却不曾想，此时的青辰，似乎真的感应到一丝轻柔的呼唤：辰儿，是你么？你在这儿，终于被我寻见，寻见那个除我之外，这世上唯一的你……

青辰怎知道，身后人经历过甚多无奈。而自己，却是她无尽的安慰。

姝娆轻触他的后颈，青辰疑惑的转头起身。看见面前的女子，一身华丽，美轮美奂。但不知为何，她要眼含晶莹的望着自己，目光似一秒也不肯离开。“你是谁？”

“我是姝娆，你可以叫我娆儿！”姝娆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

“娆……娆儿？”青辰被这陌生女子说的满是不解。

“是，你把手交与我！”姝娆拉过青辰的手，俩人手心轻轻一合，只是一瞬，却又仿佛刹那间经历了她的一世。

“你能感应的到么？”姝娆的泪水终于决堤，止不住的流下。

“原来你也是……看来……叫你一声姐姐，实不为过……”青辰已读懂了她的心、她的意。

“辰儿，今后我唤你辰儿，你记着！在这世上，唯有我能懂你、疼你，而也只有你会疼我、懂我。我愿你此生长伴于我，直到日月暗淡，星辰无光！你答应么？’”姝娆已经开始哽咽，一字一句的把这窝心的话吐出来。

“别人却是不可，但你……可以！”青辰见娆儿脸上挂着泪痕，开心的笑了。也握紧她的手，相视笑去。”

第二天，青辰去拜别玉清，欲与姝娆一同入宫，而玉清真人心中早已有定数，并未加以阻拦。临别前，赋诗一首，送与青辰。嘱咐他，为难时刻，就在心中默读这诗：

不问月阴缺，祗笑待满月。

行至水穷处，坐看流云叠。

玉清望着车帐扬长而去的点点素影，叹：“双灵不双生，化为娆青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