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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铁壁铜墙

有的人空怀大志，但一辈子畏首畏脚，空有豪情万丈，腹无半点文章，有心豁出去拼搏一番，可又舍不得家中老小；但也有人敢作敢为，他们心胸开阔能撑船，滔天雄胆常人惧，即便一时落魄，可一旦时来运转，春风化雨、长风破浪只须一朝足矣。
穷困了十多年，饱受冷眼嘲讽，王穷早受够了这人吃人的世道，此番孙延寿带军杀入钦州，正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时机，虽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可与身家性命、富贵荣华一比，即便剃个秃头又何妨？

左手摸了摸齐根断掉的发辫，右手掂了掂手中不下十两的银子，王穷挺起腰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府衙。甫一出门，一股清凉便扑面而来，昨日突降暴雨，把府衙门口的青石板路冲洗的乌黑锃亮，门口两旁龇牙吮爪的两只石狮子似乎也在大雨的抚慰下感受了几分舒爽，接连着它们那威风凛凛的面庞竟也格外的多出几分霸气！重重的一脚踏过门槛，王穷回首深深的望了府衙一眼，他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这便是我王穷成为人上人的第一步！

雷雨刚过，钦州城畔吹来的海风挟着湿湿的水汽，无声无息的洒落在城里城外。

将那些降官安排妥当了，逼得他们接二连三的剪掉了辫子，牛庭直便依着之前商量好的计策长声叹道：“刚才诸位也都看到了，我家将军削发明志，誓讨鞑虏，愿意为我家将军效力的，品级、职位暂且不动，俸银双倍！觉得我家将军前途无望，心怀满清的，我家将军也不强求，摘冠卸任，留下白银百两，就当作赎身钱。是去是留，诸位好生思量，在下不陪了！”

甩袖离去的功夫，牛庭直又仿佛不经意的抛出一句话：“汉三，若诸位大人心忧家眷，你不妨带着卒卫好生侍候，切莫怠慢了！”

面带一丝谄笑，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的胡汉三顿时兴冲冲的应了一声，一个失手，竟把手中的长刀跌落在地，锋利的刀刃“呛”的一声把石板凿出一个坑，骇的四周的官吏面色铁青，冷汗淋漓。

如此这态势再明白不过，人家摆明了要常驻钦州，如今头也剃了，投名状也交了，投靠满清那是万万不能的，为今之计只有暂且归了这白脸将，看看他能在这钦州耍出什么花样；有一心观望的，当然也会有心存蔑视的，几个年富力强的中年辅官觉得“平南王尚可喜手握雄师十万，闻得钦州失陷的消息定会派人来攻，到那时，哼，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毛孩子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恶狠狠的在心底诅咒了一番，家境富裕的他们挂冠歇印，带着领取赎身银的军卒直奔家宅。

路上他们才猛然惊醒——若这乱军冲撞了府院，夺了家财，那可如何是好？……

不提那些心态不一的文武官员，咱再说一说脚步匆匆的牛庭直。

自打攻下了钦州城，牛庭直便觉得孙延寿是个难得的将才，“以火药暗藏粪车之中，以油纸包裹引信，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厚实的城门就这么炸飞了天。”昨日黄昏，虽隔得老远，但视力极佳的牛庭直登高遥望，还是看到了那腾然升起的火光，滚滚的黑烟久久不散！这威力只怕不小。

为了探究一二，谨慎考究的牛庭直在入城时还特地拉着张公瑾实地考察了一番：城门口碎散的青石杂乱无章的横列在那里，几个烧焦了的木块还在顽强的冒着浓烟，不经意的大吸一口闷气，竟然闻道些许肉类烤焦的味道！摇了摇头，背手踱步，在张公瑾面色急变的当口儿，牛庭直霎时明白了这肉香的来源……

转了几个弯儿，牛庭直便在一处花圃前望见了短发飘飘的孙延寿。

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牛庭直略一犹豫，缓下了脚步，嘴中说道：“少将军，事儿成了！”

“唔？成了吗？成了就好，成了就好”孙延寿有气无力的说道，他低头看着脚下辛苦劳作的蚂蚁，闭目苦思。

要说之前的他醉生梦死，不知死活的话，那他在耿精忠兵败浙江的时候便意识到了危机，连着半个月来，跋山涉水，虽苦虽累，但他却信心满满，豪情万丈！

可一但破了钦州，俘了百官，他竟然无端端的空虚了起来，这种空虚有无人诉说的苦闷，又好像忽然被人从高处抛下，空空落落的不着边角，又像那冲刺冠军的运动员，在手握金牌的霎那，怅然若失的同时，浑身上下虚脱乏力。

“将军！”牛庭直瞥见了孙延寿的不妥，出言劝到：“将军若困乏了，不妨歇息片刻。”

淡淡的点了点头，孙延寿还没回过神儿，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敷衍了声：“我省的，你且宽心便是。”

“将军，牛某不才，请为将军试析天下大势！”牛庭直见孙延寿神情恍惚，心中大急，急忙之下连声吼道。

声音之大，中气之足，竟震的孙延寿一个机灵，只见他身子一抖，精神一震，笑眯眯的转身看向牛庭直：“梵书洗耳恭听，先生可以开始了。”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正是将军一展手段的大好时机。其一，满清窃取中原不过区区几十年，灾害四起之下，民心思旧，加之满人甚少，虽搜罗汉奴凑成汉八旗，可人数不及百万。今平西王、靖南王、王辅臣举兵抗清，引满清之菁华汇与江西、湖北、浙江、福建、陕甘，急切间无暇他顾，其二，平南王尚可喜勇则勇矣，然其老迈多病，时日无多！如此良机，若将军不取，必遭天谴。”

孙延寿颌首细思，欣然说道：“先生所言正和吾意，然廉州府尚有尚可喜部近万人马，闻得钦州失陷，大军必群起而围之，如之奈何，敢请先生教我！”

锊了锊飘逸的长须，牛庭直拱手说道：“将军谬赞，区区人马何足道哉，钦州城高，给某十日，加宽城河、增高城墙，准备滚木垒石，必让其有来无回。”

这一刻，牛庭直仿佛诸葛附身，那自信满满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语言都在诉说着他的胸有成竹。

孙延寿顿了顿，最终颌首说道：“给汝八日，还我一个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