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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仲夏夜的噩梦

此次宴会排场甚大，一大早晨太傅府里的男人们就都倾巢而出，以太傅司马懿为首，底下中护军司马师，散骑常侍司马昭。还有司马干，司马亮一共九个儿子，司马昭把司马炎都带了去。太傅府的车队走了一会儿就汇集了另外一支车队，就是三弟司马孚的车队，包括他的几个儿子们，邕、輔、翼、晃。还有他过继给已经去世多年大哥司马朗的次子司马望。车队汇集在一起，浩浩荡荡的向南面的曹爽家行去。此次邀请了众多人，几乎大臣们上朝之后不必回家，全部请到大将军府去了，还有那些在家告老的老臣以及一些名士。
已是晚间了，外面只有夕阳的余晖，夜色渐渐升起，天空已经有点暗蓝，各位大人仿佛还在朝堂之上一样，在这个宽敞的大殿里分列几排，都那么坐着，前面一张几案，食具全部都放置于前面，显然是就等开餐。坐在南面尊位的是司马懿，旁边曹爽在左侧有张几案。在新帝登基的初几年，曹爽也是这么尊敬谦卑的对待他，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想到那些时候，司马懿脸上有些沉闷。曹爽在旁边看了一眼他的难以捉摸的面容，一月不见，似乎老年斑多了一些。曹爽很不想看到他的面容，总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始终阴沉个脸。他回过头去，在静静等待什么。

阮籍隶体一字的胡子始终在抖动着，不时嘟囔着什么。看到旁边的那张几案有那么一个剔透的翡翠玉碗，呈现那种白菜叶子的深绿色，伸手就夺了过来，完全没注意旁边那个大人的脸色。

“你干什么。”何曾厉声喝道。这个人不到五十左右年纪，长的面相很是一板正经，出身世家，父亲是太仆、阳武亭侯何夔。本任司隶校尉之职，现在跟太傅大人同进退，不久前已经辞官。何曾很是富有，虽然名声很好，就是奢侈成性，此次前来饮宴，带的都是自己家里的餐具，玉碗，象牙筷，什么都应有尽有。在这席上很是特别。

“我看此碗十分特殊。是件珍玩，所以冒昧看下，还请见谅。”何曾甩了他一眼：“自然，这是家父所传，你这种人怎么见过。”

阮籍拿着碗就这么左右转着看，何曾怕他那双手给弄脏了怎么吃饭。“您看完了吗？”“这是件明器。”何曾一听大怒道：“这是我父亲当年求工匠做的，你怎么在这里胡说！”“哎，不过这款式的确是前朝昭帝宣帝时（西汉汉昭帝汉宣帝）的样子，并且摸起来的手感也很有年头了。备不住是先尊被人骗了也说不定。”“你含血喷人。”“嗣宗不敢，这个还你。”说罢像躲瘟神那样把这个碗放回到那里。阮籍是名士，见识广博，众人见他说这个碗是明器，心想十有**是真的。那傻帽何曾还拿死人用的碗吃饭，吃了那么长时间。殊不知只是阮籍一时心血来潮作怪而已，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一会儿何曾受不了众人的目光把这个碗叫下人撤下去了。阮籍用手缕缕隶体一字的胡子，显得十分得意。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一阵乱，一声尖细的嗓音喊了出来。“皇上有旨，大将军大人和太傅大人听旨。”众人都赶忙起身，肃穆而立，司马懿和曹爽平静的走出来。显然历经的事情太多，区区一道圣旨不知接过多少，司马懿更是从皇帝曹芳的曾祖曹操，祖父曹丕，父亲曹叡到现在接了四朝的旨。两个人伏膝跪倒，说道：“臣曹爽，司马懿接旨。”

接下来宦官念旨，曹爽一听果然和自己上奏的一分不差，就是皇上赐婚，天作之合，两家永结同好。众人闻听都纷纷赞叹，这亲事真气派，奉旨成婚。曹爽又看了下司马懿，那张瘦脸上好像嘴角的皱纹往上聚了下。他笑了。曹爽心说能看到太傅大人笑真是难得的事情。想必今天这种安排会让整个魏朝都满意。

已是晚间，整个太傅府都空了起来，只剩下些女眷和下人们。向宁看着已经升起来的月亮，手里拿了一本书有些抖，其实是他把写的都叠好，外面拿张粗纸当封皮，然后自己照着本书的样子第一次动针线，缝成本线装书的样子，最后为了掩人耳目，在那张粗纸上写了‘论语’二字。从那天开始写了五天，向宁觉得字数应该超过论语了，虽然他没细数。不过肯定是写的速度跟不上自己的思路，毛笔太慢了，到现在自己这右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他觉得走路有些发抖，牙齿打颤。关键是现在司马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失败了不是自己只是表白被拒和收到一张好人卡那么简单，不可能事情过后还接着在这太傅府当着纯情少男，要考虑到司马淯由女神化身为母螳螂的可能。

“要勇敢要勇敢。”他默念道。今天眼下主子们都出去了，即便失败这也是个最好跑掉的时机。他此时想到前世那些小说中的内容：爱要付出一切。于是就鼓起勇气大步朝司马淯的南房走去。

推开门，只见慈儿歪在那里，向宁拿着这本‘论语’就往里走，慈儿有些困了，只是在那无力的说道：“小姐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你……别……”话还没说完，向宁已经推门进去，然后又把门关上，慈儿有点迷糊，觉得似乎是梦一样，然后又歪在那了。

屋里没有人。

向宁心说见鬼了？难道慈儿瞎说吗，随后他又往四周看看，屋里很是朴素，在窗台上她还摆弄了几盆小白花，然后就是一道画满了白色水仙的屏风挡住了里面的卧榻，向宁走过去，大胆坐到上面，很干净，没有一丝尘埃，什么东西放得都恰到好处。本想在这滚一下，但又不敢。看来可能慈儿记错了，可能出去了吧。天色快黑了，一会儿就等点蜡烛。赶紧走，要是她进来看到自己在这就坏了。

要不要把书留在这呢。他想，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就在他扭头走的一瞬间，突然听到一声响，向宁听得很像电视剧里那种机关发动开合的声音。随后回头一看，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司马淯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素衣。看看地上，有一个洞，事情本来还有点希望，不过随着他一声呼唤惹得姑奶奶转过头来，希望彻底破灭。

“啊。”吓得他把那本厚书扔在地上，司马淯也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来。一看这个傻子正呆着望着自己，还有脚底下的机关。她用脚一碰机关就合上了。向宁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先前那些仆人会死掉，原来都是被灭了口。现在自己似乎也处于这种境地。想说话不过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司马淯此时不知从那里就拽出一刃寒锋，本来是想象往常那样，不过她心中产生了一丝犹豫，不是和自己呆久了有些依恋，而是觉得这个人不一样，不像个仆人，灵魂和别人都不一样，很是欢快。她手中的宝剑没有动，不过寒光还是对向宁产生了一定的刺激。他脑子里的保险丝已经完全断掉，大脑已经失去理智，结果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小淯。”这是他心底最想的呼喊声，就在司马淯的剑锋挥动的那一瞬间，向宁身子也做出了动作，他跟风一样往前冲去，就在剑刚刚抬起来一点时候，自己已经率先抱住她。

“小淯。我……”本想说我喜欢你，可是觉得牙齿打颤，脚和腿都打哆嗦，于是抱的更紧了，勒的骨头疼，不过司马淯完全懵住，被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子抱住，对于才十四岁又是大家闺秀的她也超出了她思考的范畴，于是她跟向宁一样脑子完全不听使唤。加上向宁搂的十分紧，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身子跟软泥一样，觉得快被化掉。

“小淯，小淯……”向宁就这么梦呓般的喊着，司马淯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把最后的力气递给了左手。

“啊。”向宁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摸脑袋都是血。又听见宝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自己怀里那个人完全瘫在身上，司马淯是完全晕过去了。他赶紧把她放在卧榻之上，一看她手里是自己一把头发，心说这一下估计头皮被揪下去一部分。又不敢去摸，他有点晕血。心说怎么办才好。向宁把她舒服的平放在卧榻上，看了下那动人的密长的睫毛，心在乱跳。

可惜他前世是个宅男，现在不过是个男孩子，只是捡起书来放到她手边。很想去摸一下她的脸，但又不敢。于是手指头轻轻触碰下鬓角扬起来的发丝，又很快的避开了。

终于有些清醒了，现在他确定两件事情，一是他失败了，二是她昏过去了。这次表白这种莫名其妙的结果他暂时不去想，脑子里终于理智占了上风，此刻他该考虑的不是别的，而是逃生问题。意识到司马淯还昏着是自己仅有的机会，但又有些不舍，于是缓缓走了出去，眼睛还注视着自己那本‘论语’。

外面慈儿已经睡着了，他关上屋门走到院子里的一瞬间。陡然恐惧就升了上来，于是撒腿就跑，几步就跑到了萧晖的屋子里。

“救命，救命。”“怎么了。”“跑，跑的越远越好。”“你先稳一稳。别吓得没有力气走。”他很平常的从屋里拿出了自己的那把剑，用布裹着。“走吧，去吴国吗。”

“咱们什么都不带吗？没有钱。”萧晖用手挥了下剑，“有他什么都有了。快走。”说罢，拽着向宁就往前跑，走了角门出来。向宁回头看了太傅府，很舍不得，心说再也回不来了。这几个月时光多么美好，上辈子都没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萧晖拽他：“走啊。”他只得跟萧晖而去。接下来就被他提着，只感觉耳边风呼呼作响，自己脚步跟不上，似乎鞋底都快磨平了。“你慢点，慢点。”萧晖愣道：“看你样子肯定是得罪了什么厉害角色，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可我跟不上啊。你看我鞋。”

他抬头看看天，今天夜色真好，月光像流霜一样洒在人的脸上，房屋上，地上，街上都静了，鸣蝉都不叫了，被月色照的树木在深绿的衬下略微带些皓白，无奈这洛阳的月景从没好好欣赏，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看不到月色。他被萧晖拽着飞奔的时候，脑子里竟是太傅府的每一间房屋，每一棵树。莘园的荷，榴园的果子。洗衣房，大夫人，单凤，李宝，这些都不见了。永远也看不见了。顿时伤心起来，想到自己未知的命运，想到那吴国，更是有些害怕。

“能不走吗。”他问道。萧晖冷声说了一句：“你要觉得你留下来能没事情就留下来。”然后把他放下，“你好好想想，别后悔。”向宁在原地呆在那，回去呢，小淯会不会放过我，想到她手里的那把寒锋，再加上自己这一抱，估计她不会动用家法，肯定会选择无声息的给自己解决掉。想到这心一冷，他也不敢再去想那个密道里究竟有什么。于是只得说道：“走吧。”此时眼前是一家客栈，萧晖心说这么拖死狗一样的拖着估计一会儿他体力就跟不上，他问道：“你会骑马吗。”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想到游戏去：别说千金马，龙老子卖了两张点卡都骑上了。不过又一想，只得说道：“不会。”萧晖听闻一转身飞入院子，随后就骑着一匹马出来。他伸手斜身子一拽向宁，让他骑到后面，“这客栈就这匹还灵光些。”然后一夹马腹，这马闻得号令就飞驰起来。于是随着他们走到哪里，就响起阵阵马蹄之声，之后就是一阵尘土飞扬。最后萧晖问了一句：“这个洛阳城我十余年没回来了，不是很熟。”然后他说了一句让向宁崩溃的话。

“咱们现在是往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