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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天然呆羊徽瑜

向宁很是气闷，心说要我个大男的去折花，原来司马淯从司马懿那里拿了个四个腿的小青铜鼎来，写的不少金文，听她讲上面写的是西周的周宣王手下的哪个伯伴驾南征然后皇上赐鼎以显荣耀，上面都是浅绿色的铜锈，十分古雅。结果放在那小姑娘说感觉很沉重，要把这鼎当花瓶使。让自己折点花回来。
“这太傅府花园有很多，你去榴园摘，那的花最多最好，不要那种浓香的，只要淡淡的那种就好。还有榴园离中护军大人的院子很近，别瞎走走错了。”记得她的话，然后四处问人，东绕西绕穿了半个太傅府，最终看到一个院子上面写的“榴园”，心说就是这了。

这院子没有湖，只是种了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正值初夏，开着一簇簇叫不上来名字的花，那种跟满天星差不多的，都是很小的白花，他心想就是这些吧，于是自己掐了好几把，手里满满一束，心想再找点大点的花搭配吧。于是穿过前面长廊，绕到后面，前面是片果树。

他觉得远远的地方有人影闪动，又看不真切，于是走到前面果树林中间，上面的果子还都很青涩，鲜有稍微红点的。走了约莫十几步，看到了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穿白色单衣的女子在俯身低头训斥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穿的很朴素的小姑娘，和九九差不多年纪，不过没九九好看。

“说好了给我摘一个的。怎么不给呢。”那女子责问道。小姑娘摸摸自己手里这个果子，低着头羞愧的说道：“那个太高了，我够不到。”“那好，把你手里这个给我。”小姑娘赶忙把手里这个果子往后拿，然后往后退了两步：“不给。”“真不给吗。”“等两天都熟了我再给你摘好多好多好吗。”小姑娘央求道。“不行，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然后那女子把右手伸出来摆在小姑娘面前，“给我。”小姑娘看到这种情况，急中生智，用眼瞪着那个女子，迅速的掏出果子来就咬了一口，然后又用小眼睛偷瞅了那个女子。向宁看到这里差点没笑出声了，心说这招是阮籍教的吧，这小姑娘不一般。

然后那个女子恼羞成怒，俯下身子郑重其事的说，“这么不听话是吧，姐姐生气了，不听话，好吧，再看这天最后一眼哦，以后就看不到了，看不到爹娘了，这果子也看不到了，姐姐决定了，我要把你变没。”

小姑娘一听变没两个字吓得赶忙举起这个咬了一口的果子，“姐姐不要，我给你这个果子好吗，小四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再给你摘好多好多的好吗。我这就爬上树去摘好吗。”说着自己把那个果子往女子手里塞，“小四这就去摘果子。”那女子却并不接，只是把右手食指往小姑娘眼前晃了两下：“没用了，我要把你变没。”那小姑娘一下子就哭出来：“求求姐姐，不要把我变没，不要把我变没。”鼻尖一下子就哭得红了起来，然后抽噎的说不出来话。“不……不要变没好吗。”那女子觉得吓唬过头了，赶忙哄到：“不变没，不变没，永远不变没小四，”小姑娘接着哭，她赶忙低头去亲了一口孩子的脸蛋，搂在怀里道：“不变没，不变没。别哭好吗。”那小姑娘虽然止住了哭声，但还是不住抽噎着，好一会儿才止住。然后她把那个咬了一口的果子递给那个女子，“姐姐吃一口当原谅了好吧。”她接过来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但还是默默的一口一口咬着。

向宁看完了刚想离开，只听那个小姑娘说道：“那有个哥哥。”没办法，只得回头，然后笑着走过来，对着那个女子说道：“你好。”

“恩。”向宁看到那个小姑娘，摸摸她的头，“我家里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和她差不多大，很好的妹妹。”他解释道，然后沉浸在和九九呆在一起的幸福之中，呆了好一会儿，“我要接她过来享福的。”又发现自己竟然说起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个女子还是那么和善的看着他，向宁看了这个女子，比自己还高些许，眼睛很大而有神采，略微上扬的鼻子，有点厚重的嘴唇，很是普通，忽地向宁想到那愚蠢的变没的话，又想到这个小姑娘也是够笨的，顿时给这张面孔加上了别一种注释：天然呆。他也看不清这眼睛里是清澈如水的智慧还是那种呆呆的，也许是有时浮现这种有时浮现那种吧。向宁看得久了，觉得失礼，顿时有点脸红，然后说道：“刚才听你们说话，你要够果子是吧。”

“没有，逗孩子的。”小姑娘却道：“姐姐要果子呢，哥哥你给摘个吧。”向宁心说这小姑娘还真能要求，长大了说不定也跟阮籍一样。他又想到九九，又觉得这女子实在是很和善。于是冲这女子说道：“好吧，再高的果子我也能够到。”不过自己不会爬树，突然他看到很远处有根竹竿，心说这女的够笨的，这么明显放在这里都没看见，自己跑过去拿起这根竹竿，没想到这园子里还有一个小院子，很是简陋，向宁想看园子的花匠住这吧，他抄起竹竿就往回走。冲着她们说：“要哪个？”

“不好吧。这样你把没熟的果子都打下来了。”“要那个。”小姑娘没那么多顾虑，小手一指树上一个，向宁一看她眼睛还真尖，这棵树就这个果子又大又红。“让开，让开。”他举着这根一丈多长的竹竿，就往树枝上砸，结果叶子都被砸下来了，还有一些果子。那个红的就不下来，一生气更拿杆子使劲砸这树，摇的哗哗作响。最后碰一下这个红的下来了，向宁举起果子，看到满地的叶子和散落的不少青果子，再看着这棵被砸秃了一半的树，还真有点不好收场，心说就当给树剃头了吧，他把果子塞到那个女子手里，说道：“好了，这个你留着吃吧，咱们赶紧走，不然人来了不好收场。”说罢就拉着小姑娘要走，突然听到一声粗壮的雌性喊声：“谁啊，作死啊，敢偷果子。”然后看到了院子里闪出来的一个显得后背很壮的身影，向宁赶忙把竹竿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跑了两步，她们傻了吗，不跑。于是又跑回来拉小四，就在这功夫，那个壮身子已经拍马赶到自己左边，拿起手里面的一个家伙就往他脑袋上砸，赶忙用左手招架。

“不要打。”那女子喊道，只不过已经收不住了，还是砸到他左胳膊上，顿时只觉钻心的疼痛，一棒子轮着实劲砸的。向宁忍不住喊道：“啊。啊。”然后疼在地上打滚，心想完了，骨折了。

近身一瞧是个胖女的，她一看到前面这个女子，赶忙跪下道：“奴婢见过大夫人。见过大夫人。”然后连忙拉小四跪下，“死丫头，快跪。”那女子一把护住小四，说道：“行了，起来吧。小四不要跪，永远不用。”那胖女的站起来，说道：“我是听到园子里动静那么大，有人竟敢用杆子打果子，也太嚣张了。”随后她一看那竹竿，指到向宁：“这小子还用我们家晾衣服的竹竿打，肯定都是这倒霉孩子惹来的。”

“是我要吃的。”那妇人看到她柔弱的右手里的那个红色的果子，不敢说话：“您要吃果子早说，叫我给您摘不就完了吗。”

“我只不过是经常没事来这园子里逛逛，遇上小四有几回，就跟她玩几回。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她搂搂小四，“以后你们不要骂她，不要打她。知道吗。至于那个孩子，估计是不小心闯进院子里来的。我让他摘这果子，喊了你不要打了。”

“奴婢没收住手。”向宁这时也站了起来，再瞧左胳膊肿的跟什么似得，一看那胖女的手里那个家伙，是个擀面杖，灰白色的，哦，原来是石头做的。向宁看着胳膊，我说怎么砸的那么疼呢。然后听闻什么大夫人。想到司马淯嘱咐的话。赶忙跪下来说道：“小的本是十一小姐的奴才，奉命来这院子里采花，不想冒犯了大夫人，请恕罪。”然后觉得左胳膊扶着地实在是疼，赶忙把胳膊往回缩了一下。羊徽瑜看到说：“快起来。还疼吗。”很急切的用手轻轻拨开他的袖子，只见胳膊紫的肿了好几圈，说道：“我给你弄点药去。”

“不用麻烦了，我回去找主子讨点就可以了。”说完他又瞪了眼那个胖女的。“想必我主子也不会不管的。”胖女的闻听是司马淯的下人本身有点害怕，此时看到向宁瞪她，自己吓得跪下，“请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羊徽瑜看到向宁那种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笑，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好了，起来吧。他不会去告诉的。是吧。”看到她看着自己，向宁只得说道：“好了好了我自认倒霉。”小四的娘的闻言就想磕头，向宁赶忙搀起，说道：“我只是下人，小姐不会听我的，打果子是我的错。”她这才宽慰些。

“那好大夫人，我先走了，小姐还等着呢。”说罢他用右手拿起放在地上的那些花“小姐等我这些花了。”

羊徽瑜笑着说道：“去吧。”突然想了下，“吃完饭你接着来吧，我和小四两个也怪无趣的。”伸手把果子冲向宁举了下，“还没谢你呢。记得早点。”

看到那个青铜鼎里插着自己摘得那些无名的小白花，又往里倒点水。向宁顿时觉得这鼎和花在一起，古朴而又青春。司马淯看到他欣赏的眼神得意到：“看到了吧，如果这鼎干摆在这不过是个死物，现在放上花，感觉就不一样了，彷佛这鼎又活起来。”

“对，说不定这鼎原来就是个花瓶呢。”“这个可不是的，这鼎应该是个礼器。”“那这鼎造出来就是等小姐您把它变花瓶。”“行了。”向宁本想开口求伤药，但想到要是叫她知道自己在外面惹事恐怕不好。就决口不提，中午拿饭过来，趁她不注意用单手都弄好了。随后自己也到外面去吃。

下午向她告假之后，就去那榴园。只见长廊之中一个宽绰的地方放了一张席子和桌案，她和小四正等在那呢。向宁赶忙过去。“大夫人，我来了。”羊徽瑜伸手递过药来，和上次司马淯给的一样，“我找府里的御医要了点，小淯的那个也是这样的吧。”“恩。”向宁赶忙伸手接过，心说这个可再没有了，不过胳膊还能动，应该没有骨折。几案上放着一盘点心，还有些时令的水果。向宁问道：“给我的吗。”“恩。”他倒不是很饿，只是随便捡了一块吃了下。

“小四，姐姐教你写字好吗。”“好。”向宁看到她们后面放着羊毡，还有文房四宝，想来是羊徽瑜早就准备好的。“大夫人你要教小四写字吗。”“恩。”她笑道，“我没事情做，挺喜欢这孩子的，她也到了该识字的年岁了。”向宁问道：“小四你多大了。”“七岁。”向宁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起身给她磕头，“小的拜您为师，求大夫人也教我识字。”说罢连磕三个响头。羊徽瑜说道：“起来吧，拜师不敢当，教你就是了。”

向宁赶忙起来，把吃的放到旁边，帮着她把羊毡铺好，放上笔墨纸砚，只见那纤细的手熟练的磨着墨，自己也帮不上忙，一会儿就磨好了。然后自己先取了枝大楷，随后在几张纸上全神贯注的写了几个大字，向宁注意到她写字的神情和钟会差不多，一样心外无物，只不多是女子，多了几分柔弱，如果说钟会写字是如围绕在蛟龙周围的浮云的话，羊徽瑜就是清泉源头的那灵气峻秀的巍巍青山，自有其不倒之势。她是世代为两千石的名门之后，东汉大文学家蔡邕外孙女，这书法肯定也是家传的，不一会儿写了十多张，都是“一”“大”“天”“田”什么的，其字势果然跟想象中的峻秀的青山一样略微瘦削。之后她把小四抱在身前，取了枝小楷，用手去掰小四的小手指头，让她慢慢的正确拿笔，然后说道：“对，就这样。”随后握着她的拳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让小四慢慢感觉。然后又放开她手，自己又拿中楷，让她跟着自己写这几个字，就这么不厌其烦的写着。向宁等了很久，有点烦躁。最终看到羊徽瑜说道：“小四你慢慢练吧。”转过来看向宁，问道：“你看明白了吧。”说着也递给他枝小楷，“给你。”于是走过来坐到他右手，向宁拿起毛笔来，羊徽瑜说道：“你拿笔的姿势很好，是看你家小姐学的吧。”老子小学毛笔课还是学过的，他想。于是扯了个谎，“小的村里有个书生，疯疯癫癫的，也跟他学了几千字，不过这个书生教的字都是错的。所以现在基本不会写，但都能根据上下的意思猜出来这是什么字。”羊徽瑜奇道：“那看来你所学实在不少。只是这字怎么都是错字呢。要不你写给我看吧。”

向宁于是挥手在宣纸上写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直把她看呆了，连连摇头：“这起笔和收势都不对，撇不是这么撇的，横也不对，那个书生真是。”向宁说道：“我说过的那个书生疯的，再说也没笔，都是拿小树叉那么教的。”心说老子反正没学会，这么说书法老师也不算委屈他。“看来你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这么艰苦都能勤奋好学下去。”她又摇头叹道：“可惜没遇到名师。误人子弟，不过他疯了，对吧。这大概就是天意了。”向宁笑道：“我今天不遇上名师了吗。”这话把她逗笑了，“你还挺会说话的，我可不敢当，对了你写的是什么。我认不出。”他脱口念了一遍，羊徽瑜急道：“这诗谁写的。实在是精妙而又有大气，古今诗家还没有如此的气魄。”随即向宁就后悔了，不就写字吗，干什么随手写古诗呢，下回再也不敢，自己疏忽了。“这是那个书生教小子的，大概是他作的吧。”“能写出如此诗的人定是一位奇士，我很想见见。”“我从温县出来之前就死掉了，喝酒淹死在河里了。”向宁赶忙引开这茬，说道：“您给我写一遍这诗吧。”“想来也是真疯了，不然怎么教人写白字呢，不过疯之前肯定是位奇士。”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向宁的话。“好。”于是挥手写了这首唐诗，很工整的八分隶书，她看了眼小四，还在那写着呢。“好好写啊。”

“那好我先教你写字吧。我所学的是我家世传的汉隶，楷草也都还行。”“那就学你最会的。”“好。”于是羊徽瑜就给向宁详细讲了汉隶的笔画，起笔，走势，自己又亲自指导，向宁学的很快。于是在这写了一下午的横竖撇那，直到天色渐晚。

“好了，基本的你都会了，剩下的只是勤学苦练，你先练十天吧，已经算少的了。十天之后我再教你认字，你基础不错，只是都是错字，相信很快就能学会。”

“那你每天都来这吗。我想让你多指导下我写字，想写的好点。”向宁想到自己原来笔体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自打上大学就很少写了，只是考试时才提起那生疏的笔，平时全是敲字。心想如果自己好好写字的话，说不定将来还能混个官当当，最起码自己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来到这太傅府已经快两个月了，眼下自己还是没什么起色，虽然他也不求什么起色，不过自己这穿越者按照套路怎么也该混出点什么。

“应该会吧，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干。你想什么呢。”她用手晃了下，向宁回过神来，“没什么。好了，我该回去了给主子准备饭了，谢谢大夫人。我一定好好练习。明天见。”说罢自己又一躬扫地，本想要那张“白日依山尽”的，不过一想是闺阁所作，自然不能外传。心想当世隶，楷两大家自己都能有缘得见，只是得不到，不过这样也很是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