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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一人得志鸡犬皆仙两妇进谗豺狼当道
却说翡翠与胭脂二人,本是吕太后宫中的宫娥,平日既在一起,自然较他人为密切。及至一同选做惠帝妃子,各思固宠,反而疏淡起来。又因各人私下看中闳孺,大家表面避嫌,更弄得有些尴尬。现在胭脂既替翡翠隐瞒藏人之事,翡翠对于胭脂,当然万分感激。后来打成一气,一男两女,私下瞒人取乐,且不细说。惟有惠帝,生不逢辰,碰见如此的一位太后,心中愁闷,便借酒色消遣。后因已成弱症,对于酒字,自然减退;对于色字,欲浇虚火,真有片刻不能离开之势。加之皇后不算外,一男三女,宛如四柄利斧。可怜一株脆弱之树,如何禁受得起!于是惠帝勉强延至七年仲秋,竟在未央宫中,撒手西归。一班文武官员,统至寝宫哭临,大家见太后坐在惠帝尸旁,虽似带哭带语,面上却没泪痕,当下个个腹中都在称奇不止。又想太后只此亲生之子,年甫二十有四,在位仅及七年,理该哭得死去活来,方合人情。
如今这般冷淡,不知内中有何隐情。
大家既猜不透,只得帮办丧仪,各尽臣职而已。独有侍中张辟疆,乃是张留侯次子,年轻有识。他已窥破太后的隐衷,等得殓后,随班退出,径至丞相府中,谒见陈平。陈平因他是故人之子,格外优待,寒暄数语,便欲留餐。辟疆不辞,乃在席间语陈平道“太后只生一帝,临丧哭而不哀,君等曾揣知原因否?”陈平素负智士之名,对于这事,却未留意。此刻因被辟疆一问,似乎有些局促起来,便转问辟疆道“君既见问,当然已知其意了,请即明示!”辟疆道“主上驾崩,未有子嗣。太后恐君等另有他谋,所以不遑哭泣,断非对于亲子,如此无情,其理至显。
君等手握机枢,既被见疑,须防有祸。不若请太后立拜吕台、吕产为将,统领南北两军,并将诸吕一体授官,使得居中用事。那时太后心安,君等方得脱险。”陈平听毕,连连点首称善,并握了辟疆的小手道“子房有子矣!”
一时餐毕,陈平急急入宫,面奏太后道“朝中宿将老臣,纷纷凋谢。主上又崩,国事未定,民心未安,臣甚忧虑,太后当有善后的良法,臣当唯命是从。”吕太后听了,欷歔说道“君为汉室栋梁,君应有所陈述。”陈平道“吕台、吕产,智勇双全,惟有即日任为将军,分掌南北禁兵;吕台、吕产皆是太后从子,此二人必能为汉室的保障,伏乞太后准行!”吕太后听毕,。已里暗喜道“陈平才智,真是令人可爱!”便含笑答道“君为丞相,既以为是,。我当准奏。”陈平退出照办。
吕太后从此专心痛哭儿子,每一举哀,声泪俱下,较诸惠帝临终的时候,判若两人了。过了二十余日,惠帝灵柩,出葬长安城东北隅,与高皇帝陵墓,仅距五里,号为安陵。群臣恭上庙号,叫做孝惠皇帝。惠帝后张氏,究属年幼,未能生育,吕太后想出一个妙法,暗取后宫不知谁何之子,一个小孩,纳人张后房中,诡称是张后所生,立为太子。又恐此子之母,异日多事,一刀杀死,断绝后患。惠帝葬事一毕,伪太子立为皇帝,号称少帝。少帝年幼,吕太后仍是临朝称制。《史记》因为少帝来历不明,略去不书。但汉统幸未中断,权以吕太后纪年。一是吕太后为汉太后,道在从夫;二是吕太后称制,为汉代以前所未闻;大书特书,寓有垂戒后人的意思。存汉诛吕,确是史臣谨严之笔。
吕太后既是仍掌大权,便欲封诸吕为王。当时恼了一位忠直大臣,竟与吕太后力争。此人大声呼道“高皇帝临终以前,召集群臣,宰杀白马,歃血为盟,谓以后非刘氏不得封王,违者天下共击之;今口血来干,奈何背盟毁约起来?”吕太后瞋目视之,乃是右丞相王陵。一时欲想驳诘,急切说不出理由。
若是听之,后来如何有权办事?只急得满头大汗,青筋暴绽,几乎眼泪也要进出来了。她此时的不哭,因为尊严起见,也是强思示威的意思,左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一见太后没有下场,于是同声迎合道“王丞相之言,未免有些误会高皇帝的本意了。高皇帝说,非刘氏不得封王,后又紧接一句是,非有功不得封侯,这明明是指无功而滥竽王位的而言。高皇帝平定天下,曾封子弟为王;今吕太后称制,分封吕氏子弟为王,夫唱妇随,有何不可。”吕太后听了,甚是暗赞陈、周二人,脸上便露出高兴的颜色来了。王陵一见陈、周二人忽然附和,忘记地下的先帝,顿时怒气填胸,仍旧据理力争。无奈寡不敌众,自然失败。退朝出来,王陵却向周勃、陈平两个发话道“先帝歃血为盟,言犹在耳,君等都是顾命大臣,如何不持公理,只知阿顺,贪图禄位?实为不龋试问将来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陈平、周勃二人微笑答道“今日面折廷争,仆等原不如君;他日安刘氏,定社稷,恐怕君不如仆等呢!”王陵哪儿肯信,悻悻而去。次日,即由吕太后颁出制敕,授王陵为少帝太傅,夺他相位,由陈平升补。所遗陈平左丞相之缺,就以情人审食其补授。王陵自知已为太后所恶,连忙辞职。吕太后也不挽留,任他自去。
吕太后又查得御史大夫赵尧,尝为赵王如意定策,力保周昌相赵,便诬他溺职,坐罪褫官。另召上党郡守任敖入朝,补授御史大夫。任敖曾为沛吏,吕太后从前入狱被答的时候,略事照应太后。太后此举,乃报他昔日之恩。过了数日,吕太后又追赠生父吕公为宣王,升长兄吕侯、吕泽为悼武王。她恐人心不服,特封先朝旧臣,郎中令冯元择等人为列侯;再取他人之子五人,硬作惠帝诸子,一个名疆,封为淮阳王;一个名不疑,封为恒山王;一个名山,封为襄城侯;一个名朝,封为轵侯;一个名武,封为壶关侯。谁知吕太后大权在握,正想大大地加恩爱女鲁元公主的时候,偏偏鲁元公主没有福气,连忙病死。日太后哀痛之余,即封鲁元公主的儿子张倡为鲁王,谥鲁元公主为鲁元太后。
又思诸吕若由自己径封,究属无谓,最好须由朝臣代请,乃密使大谒者张释,即从前代为作书复冒顿之人,命他示意陈平,由陈平代诸吕请封。陈平听了,哪敢不从,即日上书,请割齐国的济南郡为吕国,做了吕台的王封。吕太后准奏,既已开例,即封吕台为吕王。不料吕台也没有福命,一得王封,居然与世长辞。吕太后又命其子名嘉的袭封。复封吕泽幼子吕种为沛侯。吕太后的寡姊之子,仍姓吕姓。
吕平为扶柳侯,吕禄为胡陵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众人封毕,封无可封,又封吕媭为临光侯,吕媭情人徐衍为新侯。
吕太后犹恐刘、吕两姓不睦,终不平安,若使刘、吕联起姻来,便好一劳永逸。
那时齐王肥已殁,予谥悼惠,命他长子襄嗣封,次子章,三子兴居,均召入都中,派为宿卫。即将吕禄之女,配与刘章,加封刘章为朱虚侯;刘兴居为东牟侯。又因赵王刘友,梁王刘恢,年均长成,复把吕氏女子,配与二王为妻。二王哪敢违旨,自然娶了过去。
吕太后这几年如此的苦心安排,以为可长治久安了。谁知她所立的少帝,忽然变起心来。少帝起先年幼无知,当然只好由她播弄。及至渐长,略懂人事,就有一班歹人,将吕太后掉包以及杀他生母的事情,统统告知了他。这位少帝,却没有惠帝来得仁厚懦弱,他一听了那些说话之后、自思朕已贵为天子,寻根究蒂,生母如此惨亡,哪好听她?于是对于张后,渐渐地不恭顺起来。张后偶有训责,他便应声道“太后杀死朕的生母,待朕年长,必要报仇。你既非朕的亲母,免开尊口。一个不对,朕可撵你出宫。”张后听了,岂有不气之理,便将少帝的言语,告诉吕太后。吕太后尚未听完,已气得咬了牙齿发恨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主张。等他长大,我的一条老命,还想活么?”想了一会,即将少帝拘入永巷,决计另行择人嗣立。当下发出一道敕书,她说“少帝忽得怪疾,不能治事,应由朝臣妥议,改立贤君。”这些事情,本是丞相责任。审食其固然以吕太后之命是从。就是那位陈平,一意逢迎,率领属僚,就解朗奏道“皇太后为天下计,废暗立明,奠定宗庙社稷,臣等敢不奉诏。”吕太后道“汝等公议!只要能安天下,我也服从众意。”
陈平退下,即在朝房互相讨论。但是未知圣意所在,臣下何敢妄出主意。陈平乃运动内侍,探听吕太后究竟属意何人,就好奏闻。后来果被他探出。吕太后所属意的,却是恒山王义,此人即是从前的襄城侯山。为恒山王不疑之弟。
不疑大逝,山因嗣封,改名为义。吕太后既然看中他了,他自然就有暂作皇帝的命运。于是群臣力保,太后依奏,那些无谓手续,均已做到,又改名为弘,即了帝位。永巷之中的少帝,暗暗处死,便称弘为少帝。弘年亦幼,仍是太后费心代劳。
不久,淮阳王疆亦死,壶关侯武继承兄爵,倒也相安。惟有吕王嘉,甚为骄恣,连吕太后也不在他的心上。他既在老虎头上搔痒,吕太后如何放得他过,因欲把他废置,另立吕产为吕王。
吕产本为吕嘉之叔,即吕台胞弟,以弟继兄,已成那时的惯例了。岂知吕太后仍欲臣下奏请,因此耽搁下来。
可巧来了一个齐人因子春,实知宫中之事,巧为安排,一来为吕氏效劳,二来为刘氏报德。双方并进,也是一位智土。
先是高皇帝从堂兄刘泽,受封营陵侯,留居都中。因子春尝到长安,旅资适罄,因挽人引进刘泽门下,一见甚洽。那时刘泽屡望封王,便命田子春代为划策。当下由刘泽付田子春黄金五百斤,托他设法钻营。不意田子春拿了那笔金子,回他齐国去了。初时刘泽当他家中有事,尚在盼他事了即来。后来等了两年之久,仍无消息,不得已专人赴齐寻找子春。其时子春已用那笔金子,营运致富,见了来人,赶忙谢过,即命来人返报刘泽,约期入都相会。来人回报,子春攀子携金,来至都中。但是不去拜谒刘泽,独自出金运动,将他儿子送居大谒者张释门下。张释本是阄官,因得吕太后之宠,极有权力,他正想罗织人才,一见田子,喜其俊逸,留居门下。
田子已受其父秘计,馆事张释,渐得欢心。
一日因子求张释驾临其家小酌,以便蓬荜生辉。张释慨然应允。及到田家,子春出迎,寒暄之后,相见恨晚。子春设席款待,备极殷勤。酒过三巡,子春盛誉张释有才,且得太后信任。张释微笑道“太后待我良厚,惜我无甚作为,报答太后耳。”子春道“太后视朝以来,天下称颂,虽是太后天才,也是诸吕之助。太后本欲多封诸吕王位,因恐臣下不服,是以迟疑。今闻太后欲废吕王嘉,臣下未知圣意,未敢擅请。足下久传宫帷,定知太后心意。”张释道“太后之意,无非欲以吕产为吕王耳。”子春道“足下既知此事,何不示意朝臣,请封上去。吕产果得封为吕王,足下亦有功呢。”张释听了大喜,称谢辞去。不到数日,吕太后升殿,咨询群臣,何人可以改立。那时群臣已得张释通知,忙将吕产保荐上去。太后甚喜,即封吕产为吕王。退朝之后,知道此事是张释示意臣下,即以黄金千斤,赏赐张释。
张释不忘田子春提醒之功,分金一半,送与子春。子春谢过,又乘间语张释道“吕产现已得了吕王,我闻群臣意中,尚未心服,必须设法调停,方是万全之策。”
张释失惊道“这又奈何?”子春道“营陵侯刘泽,为诸刘长,现虽兼管大将军之职,尚未封王,究属不免怨望。足下可以入告太后,何妨裂十余县地,加封刘泽为王。如此,刘、吕两姓,方得平稳,足下也不白替吕产费心了。”张释听了,忙又以此话告知吕太后,吕太后本不愿意,嗣闻封刘即是安吕,刘泽又是吕媭的娇婿,方始勉允其请,乃封刘泽为琅琊王,遣令就国。田子春一见目的已达,才去谒见刘泽。刘泽早已有人报知,此次得封王位,全是子春之功,相见之下,异常感激,便邀子春同行,俾可酬劳。子春且不谈话,急请刘泽连夜起程。
刘泽不知子春用意,因其确有奇才,自然遵命。后来就国之后,方知吕太后果有悔意,并且派人追赶他们。嗣因他们已出了函谷关了,望尘莫及,只得回报太后。
太后既因追赶不回,一时未便大张晓谕地收回成命,只得作罢。刘洋事后始知子春果有先见,乃将一切国事,统统付他主持。这且不提。
单说吕太后为人,本最多疑,每以小人之心去度他人,俗语说得好,“心疑生暗鬼,”于是往往弄出无中生有的麻烦出来。原来那天吕太后,因为懊悔封了刘泽为王,正在闷闷不乐之际,忽见赵王友的妻室,前来告密,说道她夫赵王友,鬼鬼祟祟,深恨诸吕,将有谋反情事。她原是吕家女子,吕太后哪有不信之理,当然气得倒竖双眉,火迸脑顶,立派将士往拿赵王。其实赵王何尝谋反,都是吕女有意诬告。那么吕女既为赵王王妃,何故定要害她丈夫呢?此事说来,甚堪发噱。赵王本有姬妾,个个都是才貌双全之人。赵王因为这位吕王妃,乃是吕太后作伐,明是派她来监督自己的,平日忍气求安,已被吕女欺凌得不像人样;有时受气不过,偶尔口出怨言,也是有的。
一日,醉后与他朋友谈起,他说诸吕有何大功,如何贸然封王。若待太后百年以后,我当剿灭诸吕。那位朋友劝他不可乱言,恐防招祸。等得赵王悔悟,早被吕女听见。吕女正在拈酸吃醋,无可发泄的当口,自然要把鸡毛当了令箭起来,暗去告知太后。太后及把赵玉拿到,也不令其剖白,禁锢监中,派兵监守,不给饮食。
赵王饿得奄奄一息,因而作歌鸣冤道诸吕用事兮刘氏微,迫协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吁嗟不可悔兮宁早自贼,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谁知赵王唱歌之后,仍旧无人给食。于是一位国王,活活地饿死,所遗骸骨,只用民礼葬于长安郊外了事。
吕太后遂徙梁工恢为赵王,改封吕王产为梁王。又将后宫之子名大的,封为济川。吕产时常有病,不去就国,留京为少帝太傅。太亦年稚,也不令他东往,仍住宫内。赵玉恢的妻子,就是吕王产的令媛,阃内雌威,还要较赵王友之妻来得厉害。
赵王恢,也与友同样懦弱,种种受制,怨苦难伸。他有一位爱姬,名唤娜芝,知书识字,敬重产女。无奈产女恶她太美,自己貌不及她。一日,瞒了丈夫,竟将娜芝害死。恢既痛爱姬惨亡,徙国亦非所愿,环境围逼,索性仰药自尽,去寻爱姬去了。
吕太后知道其事,不怪产女不贤,反恨恢不该殉姬,上负祖宗,下失人道。因此不准立嗣,让他绝后。另遣使臣赴代,授意代王,命他徙赵。代王恒,情愿避重就轻,力避徙赵,使臣返报吕太后,太后便立吕释之之子吕禄为赵王,留官都中,遥领王衔。那时吕释之刚刚逝世,特地追封为赵昭王。同时闻得燕王建,也已病殁,遗有一子,却是庶出。吕太后潜遣刺客赴燕,刺杀建子,改封吕台之子吕通为燕王。
至是,高皇帝八男,仅存二人;一是代王恒,一是淮南王长,加入齐、吴、楚及琅琊等国,总算零零落落,尚有六七国之数。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句说话,倒也不差。
正是雪中送炭原来少,锦上添花到处多。
不知此后,吕太后再害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室有贤媛刘章笃伉俪途逢苍狗吕雉竟呜呼
却说吕太后称制以来,刘家天下,早已变成吕氏江山。人民虽尚苟安,天灾却是极重,各处水旱频仍,瘟疫大起,大家还认为不是特殊之事。最明显的是,忽尔山崩,忽尔地陷,忽尔天雨血点,忽尔昼有鬼声,忽尔太阳变成绿色,忽尔月亮尽作红光,吕太后也有些觉着。一天,摹见日食如钩,向天喷语道“莫非为我不成!
我年已暮,却不怕见怪异。既然蒙先帝给我这个天下,我也乐得快活快活。”她发表这个意见之后,依然为所欲为。当时助纣为虐的,内有临光侯吕媭,左丞相审食其,大谒者张释,外有吕产、吕禄等人,朋比为奸,内外一气。就是陈平、周勃,不过虚有其表而已,实在并无权柄。至于刘氏子孙,性命尚且难保,哪敢还来多嘴?
惟有一位少年龙种,隐具大志,想把刘家天下,负为己任。此人是谁?乃是朱虚侯刘章。他自从充当宿卫以来,不亢不卑,谨慎从事。所以吕太后尚不注意于他。他的妻子,虽是吕禄女儿,也被他联络得恩爱无伦,却与前番的两位赵王之妻,迥不相侔。吕太后仍有提起刘章的时候,他的妻子,竭力疏通,保他毫无歹意。这也是刘章的手段滑圆所致,毋庸细述。
一夕,吕太后遍宴宗亲,列席者不下百数十人,大半皆是吕姓王侯,骄矜傲慢之气,令人不可逼视。刘章瞧在眼中,已是怒发冲冠。但又不露声色,照常和颜悦色地对付诸吕。那时太后看见刘章在侧,便命他暂充酒吏,使他监酒。刘章慨然应命道“臣本武将,奉令监酒,须照军法从事。”太后素来藐视刘章,总道是句戏言,便笑答他道“我就准你!”说着,又笑对大众说道“刘章既要军法从事?
尔等须要小心!”太后这句话,无非乐得忘形的意思。诸吕听了,更是毫不在意。
及至入席,饮过数巡,大家已有酒意。刘章要使太后欢心,唱了几曲巴里词,演了一回莱子戏,引得太后笑逐颜开,大为称赞。刘章复申请道“臣再为太后进一耕田歌。”太后笑道“汝父或知耕田之事,汝生时已为王子,怎知田务?”刘章笑答道“臣倒略知一二。”太后道“汝且说些给我听。”刘章即信口作歌道“深耕溉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太后听了,已知他在正喻夹写,一时不便发作,只得默然。刘章却佯作不知,只向大众拼命敬酒,灌得大家都已沉醉。
内中却有一个吕氏子弟,偏偏不胜酒力,潜自逃席。刘章见了,跟着下阶,拔剑在手,追到那人背后,大喝一声道“汝敢擅自逃席,明明藐视军法!我这个监酒使者,原也不足轻重;太后口传的煌煌圣谕,朝中大臣,天下人民,无不遵服。
逃席事小,违令事大,这法不行,何以服众!”说完,手起刀落,已将那人的脑袋剁了下来,持了首级,转身趋至太后跟前道“适间有一人违令逃席,臣已遵照大后圣谕,照章将他正法了。”
刘章此语一出,竟把大众吓得胆战心惊。吕太后也觉变色。但是既已允他军法从事,朝廷之上,哪好戏言,只得把眼睛狠命地盯着刘章看了几眼,传令散席。太后入内之后,刘章妻子跟踪而至,谓太后道“今日之事,太后有无感触?”太后怒目视之道“汝夫如此行为,我将重治其罪。”章妻道“太后差矣!我说太后应该从重奖之,怎么反将有功者,要办起罪来呢?”太后不解道“汝夫杀人,反而有功不成?”章妻道“太后现在是一位女流之辈,各国不敢叛乱者,乃是太后能够执法耳。国法若是不行,朝廷便不能安。我夫平日对我说,他因感激太后能治天下,他心中亦只愿卫护太后一个人。他今天能够执法,正是替太后张威。太后不以心腹功臣视之,从此以后,谁肯再为太后出死力呢?我是太后之人,深知我夫忠于太后,故敢前来替他声明的。”太后听了,回嗅作喜道“照你说来,你夫虽是刘姓,居然肯实心实意助我,我未兔错怪他了!”说罢,即以黄金五十斤奖赏刘章。
诸吕知道,从此不敢妬嫉刘章,并且以太后的心腹视刘章了。连周勃、陈平二人,也暗暗地敬重刘章,知他真是刘氏子孙中的擎天之柱,益形亲爱。
惟独吕媭,她因与太后姊姊关系,得封临光侯,那时妇女封侯的只有她一人,那日亲见刘章擅杀吕氏子弟,因想报复,时在太后面前进谗,幸有章妻刻刻留心,太后不为所动。
吕媭既然不能陷害刘章,只好拿陈平出气,又向太后诬告陈平,说他日饮醇酒,夜戏妇人。丞相如此,国事必至不堪设想。太后因知吕媭仍旧不忘宿嫌,不甚信她的言语。但又因吕媭说得如此郑重,也嘱近侍随时暗察陈平的行为。陈平本在联络近侍的,近侍即将此事密告陈平。陈平听了,索性更加沉湎洒色,好使太后不疑他暗助刘氏。太后得报,果然非但不责陈平酒色误公,且喜他心地光明,并未与吕氏作对。一天,陈平入宫白事,适值吕媭在旁。太后等得陈平正事奏毕,乃指吕媭谓陈平道“女子说话,本不可听。君尽照常办事,莫畏我女弟吕媭在旁多嘴!我却信君,不信她呢!”陈平顿首谢恩,放心而退。可怜当时只难为了一位太后的胞妹,当场出丑,没有面子,恨不得有一个地洞钻了下去。她又不好奈何太后,只得双泪莹莹,掩面哭泣而已。太后还要冷笑数声,更加使她坐立不安,只得借故避去。从此以后,吕媭非但不敢再语陈平,连要害刘章的心理,也一齐打消了。
说到陈平生平虽是第一贪色,不过那时的沉迷酒色,却非他的本意。他的眼光,原较他人远些。他知道这个天下,乃是高皇帝苦苦打下来的,诸吕用事,无非仗着吕后一人的威权。
归根结蒂,将来仍要归请刘氏。他若极意附吕,日后必致吃亏。
他所以一面恭维太后,暂保目前的禄位,一面也在七思八想,意在安刘。他与中大夫陆贾,私下联络,因知陆贾是一个为守兼备的人物,将来有事。或须借重于他。不过思想安刘的意思,不敢露出罢了。谁知陆贾因与陈平的地位不同,眼看诸吕用事,委实气愤不过,争则无力。不争呢,于心不安。于是托病辞职,去到好畤地方,退隐避祸。老妻已死,有子五人,无甚家产,只有从前出使越南时候,得有赆仪千金,乃作五股分开,分与各子,令自营生。自己有车一乘,马四匹,侍役十人,宝剑一柄,随意闲游,以娱暮景。有时来到长安,便住陈平家中。这天又到都中,直入陈平内堂,却见陈平一人独坐,满面忧容地低了头,似有所思,他便直问道“丞相何故忧虑,难道不怕忧坏身子的么?”陈平一听有人与他讲话,方始抬头一看,见是陆贾,明知他是自由出进惯的,家人不便阻止,自然不好去责家人。
当下一面让坐,一面问他何日到此。陆贾答道“今日方到,即来拜谒丞相,丞相所思,我已知道。”陈平且笑且问道“君一到长安,即蒙光顾,自是可感。惟说知我心事,我则不信。”陆贾也笑道“丞相位至首相,食邑三万户,好算富贵已极,尚有何优?我想除了主少国危,诸吕用事之外,似无可忧的了。我所以贸然一猜,未知是与不是?”陈平道“我的心事,君既猜中,请问有何妙策,可以教我?”
陆贾道“此事固属可忧,以愚见说来,并非无法。古人说,”天下安,注意相。
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睦,众心归附,朝中有变,不至分权。既不分权,何事不成!如今国家大事,只在两人身上。“陈平问他”两人为谁?“陆贾道”一是足下,一是绛侯。我与绛侯相押,说了恐他不信;足下何不交欢绛侯,联络感情,包你有益非浅。“陈平听了,似有难色。陆贾又与陈平耳语半晌,陈平方始首肯,愿去交欢绛侯。
原来陈平与周勃,虽然同朝为官,意见却不融洽。从前高帝在荥阳时候,周勃曾劾陈平受金盗嫂,虽已事隔多年,陈平心中未免尚存芥蒂。及闻陆贾献策,乃特设盛筵,邀请周勃到他相府,周勃来后,入席畅饮,这天不谈国事,单是联络感情。
等得酒半,陈平问起周勃的家事。周勃笑答道“人口众多,出入不敷,奈何奈何!”陈平即命家人呈上白银万两,为周勃寿。周勃力辞不受。陈平暗命家人,送至周勃府上。那时周勃尚在相府,周妻接受之后,重赏来使。乃至周勃回来,周妻笑谓周勃道“君虽为将有年,家中颇为拮据;陈丞相馈金前来,我已收下,我们儿女,从此吃著不尽矣。”周勃失惊道“此银如何可受?当日我曾劾他受金,他必记起前仇,有意陷我不廉,快快退还。”周妻道“彼食邑三万户,分俸相赠,算得甚么?人家善意,君何多疑乎?”周勃听了,方始一笑置之。
次日还席,陈平到来,周勃谢过赠金之事。席间所谈,渐入国事。周勃也在深恨诸吕,今见陈平提到他们,岂有不赞同之理,于是大家预为安排,遇机即发。陈平回府,告知陆贾道“周将军已允我共事矣,现有劳君之处,救国大事,幸勿见却!”
陆贾听了,笑答道“丞相欲使我任苏秦、张仪之责乎?”陈平点首道“正是此事,君擅辩才,舍君无人矣。”陆贾道“丞相有心救国,陆某敢不效奔走之劳。”陈平乃赠陆贾奴仆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缗,请他交游公卿。预相结纳,傅作驱吕臂助。陆贾应命即去,先择平时莫逆诸子,将来意说明,然后逐渐推广。一班朝臣,无不被他说动,暗暗预备背吕。
于是吕氏势力,日渐削校惟有亲吕诸人,尚在梦中,仍在那儿力任吕氏的鹰犬。
吕产、吕禄等人,自然依旧怙恶不俊,照常用事。
这年三月上己,吕太后依照俗例,亲临渭水,祓除不祥。
事毕回宫,行过轨道,突见一物奔近,形似苍狗,咬她足履,顿时痛彻心腑,不禁大声呼喊。卫士闻声,上前抢护,见无他异,始问太后“何故惊慌?”吕太后紧皱双眉,呜咽道“尔等不见一只苍狗咬我么?尚问何事。”卫士等回说“实无所见,莫非太后眼花么?”吕太后闻言,始左右四顾,其物已杳,只得忍痛回宫。解袜审视,足踝已经青肿。急召太史入内,令卜吉凶。太史卜得爻象,乃是赵王如意作祟,据实奏明。吕太后闻知,疑信参半,急令医治。谁知敷丹服药,均无效验。
没奈何遣人至赵王如意坟墓,代为祷免,仍旧无效。缠绵床褥,昼夜呼号。直至新秋,自知不起,始任吕禄为上将,管领北军,吕产管领南军,并召二人入嘱道“尔等封王,朝臣多半不平,我若一死,必有变动。尔二人须拥兵入宫自卫,切勿轻出,免蹈不测。就是我出葬时候,也不必亲送,在在须防。尔等无我,殊可忧也!”二人听罢,饮泣受命。又过几日,吕太后于是呜呼哀哉。遗诏授吕产为相国,审食其为太傅,立吕禄女为皇后。
吕产在宫内护丧,吕禄在宫门巡视,内外布置,甚是周密。等到太后灵柩出葬长陵,日产、吕禄二人,遵奉遗命,并不送葬,只带着南北两军,严守宫廷。陈平、周勃虽想发难,一时未敢动手。因循多日,毫无良策。
独有朱虚侯刘章,私下盘问其妻,其妻并不相瞒。刘章始知吕产、吕禄蟠居宫禁,早已有备。一想如此过去,更是可虑,不如密使赴齐,告知我兄刘襄,请其率兵洗扫宫禁,自为内应,事成奉他为帝。使者去后,刘襄得了弟信,即与母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部署人马,正拟出发。事为齐相召平所闻,即派重兵,严守王宫,名为入卫,其实监督齐王刘襄。刘襄既被牵制,不便行动,急与魏勃等人密商。魏勃因与召平尚有私交,便假装与刘襄不睦形状,亲去语召平道“我王擅自发兵,迹近造反,丞相派兵监守,此举最当。惟王与我有嫌,愿投麾下,以保残命。”召平闻言大喜,即以兵符,付与魏勃,命其指挥兵士,自己却在相府纳福。
没有数时,魏勃行使兵符的权力,撤去围监王府之兵,反把召平的相府,围得水泄不通。
召平至是,方知有变,忙欲抵制,已是不及,只得关闭府门,聊为御敌。不料魏勃早已首先冲入。召平一见事已无可挽回,长叹一声,拔剑自刎。魏勃见召平已死,府中女眷,一概赦罪,令自逃生,回报刘襄。刘襄遂任魏勃为将军,准备出兵。
又思左右邻国,为琅琊、济川及鲁三国;济川王刘太,是后宫之子;鲁王张偃,是鲁元公主之子,当然偏于吕氏;惟有琅琊王刘泽可以联合。即遣祝午往见刘泽,约同起事,自己预备一个秘计,以便对付。祝午见了刘泽,请他速至齐廷会议,将来帝位,齐王愿让与他。刘泽果然照办,到了临淄。刘襄阳为与之议事,阴则阻其自由;再遣祝午复赴琅琊,矫传刘泽之命,尽发全国人马,西攻济南。济南本属齐辖,后为吕太后割与吕王,刘襄所以如此计划,也是先去吕氏羽翼的意思。一面办好檄文,号召四方,极陈诸吕罪状。其文是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王。惠帝崩,高后用事,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国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不听;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诸侯。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今天下,宗庙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那时吕产、吕禄二人,已见檄文,也知害怕,急令颍阴侯灌婴,领兵数万,径出击齐。灌婴行至荥阳,顿兵不进,观望风色。齐王刘襄,亦兵止西界,尚未进发。
琅琊王刘泽,羁绊临淄,自知受绐,也出一计,向刘襄进说道“悼惠王为高帝长子,王又系悼惠王长子,即是高帝家孙,入嗣大统,方为合法。且闻朝中大臣,已在提起嗣主之议。泽本忝居亲长,应去主持,大王留我无益,不如让我入关,必保大王登基。”刘襄果被说动,便准刘泽西行。刘泽离了临淄,哪敢至郡,只在中途逗留而已。当时各路情景,已成大家互相观望的僵局。幸而二吕没有兵略,徒知拥兵保护一身,若有调度,二吕未必即至失败呢。
二吕既是专心顾外,都中自然疏于防备,于是都中就有变动。这回的变动,为首之人,自然是陈平、周勃二人了。他们怎样发动,且听不佞慢慢道来。陈平自从采纳陆贾计策之后,交欢周勃,只因兵力不足,只得静以观变。嗣闻齐王刘襄在齐发难,二吕派遣灌婴应敌,陈平乃会同周勃,一面授意灌婴,叫他按兵不动;一面诱拘郦商父子,逼迫他们父子力劝吕禄,速出就国,藉止各路诸侯兵祸。郦商无法,只得命子郦寄去劝吕禄道“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计立九王,吕氏亦立三王,皆由大臣议定,布告诸侯,诸侯各无异言。今太后已崩,帝年尚少,阁下既佩赵王之印,不闻前去守国,因此起了各路诸侯的疑心。现在惟有请阁下缴还将印,并请梁王亦缴出相印,大家出去就国,彼此相安,岂不甚善!否则众怒难犯,实为阁下不取!”昌禄本无见识,郦寄又是他们私党,自然信以为真,只待开一吕氏家族会议之后,一准缴出印信。郦寄受了使命,已经入了陈、周之党,所以日日相劝吕禄,赶速实行。昌禄对于如此大事,只是麻木不仁,淡然置之,反而约同郦寄陪他出猎。
一日猎回,途经吕媭之门,吕媭那时已闻吕禄将要缴还印信,使人拦住昌禄,怒目谓之道“小子无知,身为上将,竟思缴印潜逃。如此,吕氏无噍类矣!”吕禄听了,连连答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吕媭不待吕禄再说,即把家中所有的奇珍异宝,统统取出,置诸堂下。吕禄不知吕媭要之意,甚觉惊讶。正是芳魂已近黄泉路,异宝应交并枕人。
不知吕媭取出珍玉,置于堂上,究是何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满面差惭裸受桃花板存心仁厚恩加柳叶刀
却说吕媭既将奇珍异宝,置诸堂下,乃呼其情人徐衍至前道“尔静听着!”
说着,又指吕禄语徐衍道“我等性命,已为此子断送。亮亮珍物,尔可携去逃生,勿谓我误尔也。”
徐衍听了,不肯取物,只是掩面哭泣。一若与吕媭之人,即有死别生离之事发现。吕媭也不去睬他,复把金银财帛,分给家人道“汝等或留或去,我可不问;不过汝等随我多年,这点东西,也算留个纪念。”吕禄至此,无颜再看吕媭处理家事,只得低头趋出。其时郦寄,已在门外候久,一见吕禄出来,忙问在内何事。吕禄摇头道“君几误我,且待回去再谈。”郦寄同了吕禄来到他的家内,又问究为何事。吕禄始将吕媭与语,以及分散珍宝之事,统统告知郦寄。郦寄听毕,微笑道“我不误君,妇人之言,真误君呢!君若出而就国,南面称王,岂不富贵?若是抗不缴印,试问君等二人,能敌万国诸侯么?我因与君知己,故来请君听我舍短取长之策,否则与我何干?”
说完,似乎露出就要告别的样子。
吕禄一见评寄要走,慌忙一把拖住郦寄的衣袖道“君勿舍我而去,且待熟商!”
郦寄道“有何再商,此乃君的切己之事,他人无关也。”吕禄听了,于是又大费踌躇起来。这且暂时丢下,再说曹参之子曹密,那时正代任敖为御史大夫之职,这天,他与相国吕产同在朝房,适郎中令贾寿,由齐国出使回来,中途闻知灌婴逗留荥阳,已与齐王刘襄联合,即劝吕产速行入宫,为自卫计。吕产听罢贾寿之言,马上神色大变,不问朝事,匆匆入宫而去。曹窋眼见此事,连忙报知陈平、周勃。
陈平、周勃知道事已危急,不能不冒险行事了。当下急召襄平候纪通,及典客刘揭,一同到来。纪通即故列侯纪情之子,方掌兵符。陈平叫他随同周勃,持节入北军,诈称诏命,使周勃统兵。尚恐吕禄不服,又遣郦寄带了刘揭,往劝吕禄,速让将樱周勃等到了北军营门,先令纪通持节传诏,再遣郦寄、刘揭入绐吕禄道“主上有诏,命大尉周勃掌管北军,无非要想阁下速出就国,完全好意,否则阁下祸在眉睫了。”吕禄因见郦寄同来,并不疑虑,即将印信交与刘揭之后,自己扬长出营。
周勃得了印信,即下令召集北军道“为吕氏者右袒,为刘氏者左袒!”周勃说完这话,只把眼睛注视大众。谁知大众个个袒露左臂,情愿助刘。周勃大喜,急率北军,进攻南军。吕产亦率南军,就在宫门之内,抵敌北军。两军正在交斗,尚未分出胜负的当口,忽见刘章带了一支生力军,拦腰冲杀进来。刘章自然帮助北军。
南军气馁,纷纷溃散。吕产一见大事已去,赶忙自投生路。等得周勃命人去捉吕产,吕产早已不知去向。
正在四处搜捕的时候,偏是几个小卒,已把吕产从厕所之内,拖了出来。周勃还想上前数他之罪,因见吕产满身蛆虫,秽污难闻,略一迟疑,突见刘章手起一刀,吕产的那颗头颅,早已“扑”地滚在地上,咬紧牙关,不肯言语了。
刘章会同周勃,复又杀入长乐宫中。长乐宫乃是吕更始把守,仗一打,个个束手就缚。此时昌禄、吕媭,以及凡是吕姓子弟家人,皆已拿到。周勃先将昌禄绑出斩首。谁知吕媭早崇一死,见了周勃、刘章,破口谩骂,语甚秽亵。刘章听了,眉毛一竖,拔剑在手,正欲去杀吕媭,周勃慌忙摇手阻止。刘章急问周勃道“太尉岂想留此妇的性命么?”周勃道“非也,此人既是拼死,她以为无非一刀了事。
但是她的罪恶滔天,老夫要令她慢慢儿的死,并且丢丢吕氏妇女之丑。”刘章听了,一任周勃自去办理,他又至别处搜杀余党去了。周勃乃高坐公案,命左右把吕媭全身衣服,剥个干净,即用治妓女的刑罚,将她裸笞至死。陈平适因事来与周勃商酌,看见吕媭伏地受笞,忽然想起老尼之言,倒也暗暗称奇。那时正是办理大事的时候,哪有闲暇工夫,去与周勃谈那老尼预言的事情,匆匆与周勃说完几句,他便回府治事。等得陈平走后,吕媭尚未笞死。因为笞吕媭的刑杖,乃是一种毛竹板子,也是萧何立的刑律。他说妓女人尽可夫,当然无耻已极,裸而受笞,也是应该。那种刑法,只能加入妓女之身,时人号称为桃花板,寻常人民,不能适用此刑。周勃因恨吕媭谩骂,假公济私,也是有的。至于吕媭受刑之时,她的心中,如何感想,当时她未表示,不佞不敢妄拟。不佞所知道的,不过是伏在地上,流红有血,挨痛无声而已。当时笞至八千余板,吕媭方始绝气。一位堂堂临光侯爵,如此被辱,周勃也未免恶作剧了。但是那时人人深恶吕氏弄权,这样小小的凌虐,有人还嫌周勃用刑太轻呢。吕媭既死,周勃始命把吕氏子弟,无分男女,不论老幼一概斩决。约计人头,总在一千以上。吕氏如此收场,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不必多叙。
燕王吕通,当时已出就国,周勃亦矫帝命,派使前往令他自荆鲁王张偃,因其无甚大罪,废为庶人。后来文帝即位,追念张耳前功,复封张恒为南宫侯。惟有左丞相审食其,既是吕媭私党,而且还有污乱宫闱之祸,理应治罪,明正典刑。谁知竟由朱建、陆贾代为说情,不但逃出法网,反而官还原职。
这也是当时朱、陆二人大有贤名,众人既重其人,自然要卖他们的面子。不过审食其杀无可赦,朱陆二人,反去保他,公私未明,试问贤在何处呢?朱陆二人,当时还不止单保审食其一人,就是济川王刘太,也是他们二人之力,得徙封为梁王。
陈平、周勃,又命刘章亲自赴齐,请刘襄罢兵;另使人通知灌婴,即日班师。刘泽闻知吕祸已平,他始放胆登程,及至人都,朝中正在公议善后之事。刘泽既是刘氏之长,大家自然请他参预其事。当时陈平先开口说道“现在之帝,实非惠帝遗风,自应另立贤主。”周勃道“齐王刘襄,深明大义,此次首先发难,可以奉他为帝。”
刘泽在旁发言道“刘襄的母舅驷钧,少时虎而冠者;及任齐吏,种种不法,罄竹难书。若立刘襄,是去一吕氏,又来一吕氏了,似乎非妥。”大家听了,便不坚持。
不过刘襄几乎已经到手的一个天子,竟被刘泽片语送脱。
刘泽因报羁禁之仇,未免太觉刻毒一点。刘襄既是无分,当下又有人提到代王刘恒。大家听了,一国代王之母薄氏,在宫未尝专政;二国高帝诸子,仅余二王,代王较长,立之为帝,情法两尽,于是众无异议。陈平、周勃,便遣使至代,迎他入京。
代王刘恒,一见朝使,问知来意,知是一件大大喜事。他也不敢骤然动身,乃开会议,取决行止。郎中令张武等谏阻道“朝中大臣,并非呆子,何至来迎外藩为帝,似乎不可亲信。”中尉宗昌等,又来劝代王入都道“大王为高帝亲子;薄太后从前在宫,又有贤名,此乃名正言顺之事。天予不受,似不相宜!”刘恒听了众臣之言,各有各的理由,一时不能决断,便去请示薄太后。薄王太后听了儿子入都,要做皇帝,自然高兴。忽又想起前情,不禁流泪;甚至哭得很是伤心。刘恒失惊道“臣儿若能即了帝位,这是一天大之喜,就是不去,亦无害处。母后何故伤感起来,臣儿甚觉心痛。”薄王太后听了,摇摇首道“为娘并非为你作帝之事。
只因摹然听见吾儿说要入都,为娘一则想起戚夫人人愈之惨;二则又想起先帝相待的恩情,因此伤心。吾儿不必发愁。”刘恒等他母后说完,揣度其意,似乎赞成为帝的意思居多,便又问道“母后之意,究意愿臣儿入都与否,请即明示,俾定行止!”薄王太后哭道“皇帝世间只有一个,哪有不爱之理,不过有无害处,为娘是个女流之辈,未知国事,我看还是你自己斟酌罢。”刘恒听了,决计入都,于是择吉起行。及抵高陵,距离长安已近,刘恒尚不放心,先遣宏昌前行,以观动静。
及至宋昌驰抵渭桥,早见朝中大臣,都在那里守候,慌忙下车,与诸大臣行礼道“代王随后即至,特来通报。”诸大臣齐声答道“我等已恭候圣驾多时了。”朱昌一见众人齐心,料没意外,复又回至高陵,报告代王。代王听了,命驾前进。到了渭桥,众人伏地称臣,代王下车答礼。周勃抢进一步,进白代王,请屏左右,有话密奏。宋昌在旁大声说道“太尉有话,尽可直陈,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周勃听了,羞得无地自容,只得仓碎跪地献出玉玺。代王谦辞道“且至都中,再议未晚。”及入众臣代为预备的邸第,时为高后八年闯九月中。
周勃乃与左丞相陈平率领群僚,上书劝进。表文是丞相臣平、大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东牟侯臣兴居、曲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顷王后琅琊王,暨列侯吏二千石会议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览表之后,复申谢道“奉承高帝宗庙,自是正事。
寡人德薄才疏,未敢当此。愿请楚王到来,再行妥议,选立贤王。“群臣等复又面请道”大王谦抑,更使臣等钦仰,惟请大王以社稷为重。即高皇帝有灵,亦在地下含笑矣。“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让,南向再让,依然固辞。群臣伏地不起,仍请代王即皇帝位。说着,即不由分说,由周勃呈上玺符等物,定求代王接受。代王至是,不得已姑应允道”即由宗室诸王侯暨将相,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不敢违背众意,勉承大统便了。“众臣听了,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文帝。东牟侯兴居奏道”此次诛灭吕氏,臣愧无功,今愿奉命清宫。“文帝允奏,命与太仆汝阴侯夏侯婴同往。
二人来至未央宫,入语少帝道“足下非刘氏子孙,不应为帝,可即让位。”
一面说着,一面挥去左右执戟侍臣。左右侍臣,有遵命散去者,有仍护少帝不肯即行者。当下由大谒者张释巴结新帝,劝令侍臣皆散,即由夏侯婴呼入便舆,迫令少帝出宫。少帝弘战栗问道“妆等载我何往?”夏侯婴等齐声答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足下出宫,再候新帝恩诏。”
说完,即将少帝送至少府署中。兴居又逼使惠帝后张氏,移徙北宫。那时惠帝宠妃胭脂、翡翠两位,早已乘乱逃走。有人说,跟了闳孺夫妇走了;有人说,或已自荆史书未详,只好付诸阙如。兴居既已清宫,便备法驾,至代邸恭迎文帝入宫。
文帝甫进端门,尚见十人持戟,阻住御驾。文帝宣召周勃进来。周勃谕散各人,文帝才得入内。当日即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两军;授张武为郎中令,巡行各殿。
翌日,文帝视朝,颁出诏曰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接位,其赦天下,赐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这道恩诏一出,万民欢颂。惟有那位少帝弘,不知何故,暴死少府署中。陪他同死的,尚有常山王朝,淮阳王武,梁王太三人。三王当日虽受王封,只因年幼,留居宫中,一帝三王,同时暴卒。想是陈平等人,恐怕他们后生枝节,斩草除根为妙。
文帝虽知其事,乐得不问。又过数日,下诏改元;十月朔,谒见高庙。礼毕还朝,受群臣贺,并下诏封赏功臣。诏云前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遣将军灌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平与太尉勃等谋夺产等军。朱虚侯章,首先捕斩产;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揭夺吕禄樱其益封太尉勃邑万户,赐金千斤;丞相平、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用酬勋劳,其毋辞!
封赏即毕,遂尊薄氏为皇太后,派车骑将军薄昭,带领銮驾,往代恭迎。追谥故赵王友为幽王。赵王恢为共王,燕王建为灵王。共、灵二王无后,仅幽王有子二人,长子名遂,由文帝特许袭封,命为赵王;移封琅琊王刘泽为燕王。所有从前齐、楚故地,为诸吕割去的,至是尽皆给还。没有几时,薄太后已到,文帝亲率群臣,出郊恭迎。薄太后安坐凤辇之中。笑容可掬地点头答礼。一时进至长乐宫中,将身坐定,自有一班宫娥彩女,前来叩见。薄太后见了,大半都是熟人,虽然相隔多年,去燕得归故巢,门庭似昔,情景依然;所少者仅吕太后、戚夫人等数人,已归黄土,老姊妹不能重见耳。
当下就有一个曾经伺候过薄太后,名叫元元的宫娥,笑向薄太后说道“奴婢自太后赴代后,蒙吕太后娘娘将奴婢拨至此宫伺候,那时高皇帝尚未升天。”元元说至此处,薄太后早已泪流满面呜咽道“我出都时候,先帝春秋正当,谁知竟与我永诀了!吕太后待我本好,我当然感激她的。只有威夫人人彘一事,未免稍觉辣手一点。我今朝尚能再入此宫,倒是赴代的便宜了。”薄太后说完,方命元元有话说来。元元又奏道“那时吕太后娘娘,恐怕有人行刺,男子卫士进出深宫究属不便,乃命奴婢学习刀剑。奴婢学了年余,尚蒙吕太后娘娘不弃,真是特别厚恩,于是命奴婢不准离开左右。因此吕太后娘娘所作所为的秘事,奴婢皆是亲见。”薄太后听了,慌忙摇手道“已过之事,毋庸提它。况且日太后娘娘,相待你我,均有厚恩,别人背后或者略有微词,我们曾经侍奉她老人家过的,断断不可多嘴多舌,你还有甚么说话么?”元元一听薄太后不喜背后说人之短,赶忙变了口风道“娘娘教训,奴婢遵命!奴婢因有薄艺,不敢自秘,特来请示娘娘,奴婢应否照旧办理,还是另派工作。”薄太后笑道“其实吕太后也多疑了,深宫密院,何来刺客。我的胆子,虽然不大,却毋庸随身守卫,你只与大众供职就是。”薄太后讲完此话,恐怕元元暗中怪她自大,便又微笑语元元道“你即有此武艺,将来自有益处。我虽然用不着它,但要看看你的刀剑。你从前在我身边,不是风吹吹都要倒地的么?”
元元听了,便高高兴兴地舞了一回刀剑,又打了几路花拳,停下之后,面不改色,声不喘气。两髻青丝,光滑似镜,一身宫服,四面平风;如果不是亲眼见她舞过,还在疑心她在吹牛呢?薄太后看毕,问元元此剑何名。元元答称叫做柳叶刀。薄太后便赏元元黄金一斤,以奖其艺。元元谢赏之后,自知薄太后为人正直而宽,庄严而谨,从此见好学好,一变而为佳人。后来因有战役,一位将官名叫赵公的,极有功劳,封为苏陵候。薄太后因见元元做人不错,又有本事,便与文帝商酌,竟把元元配与赵公,做了侯妃。元元感激薄太后之恩,与她丈夫做了汉室忠臣。这都是薄太后御下有方的好处。
此乃后事,提前叙过,便不再述。正是官中贤后原堪敬,世上佳人本不多。
未知薄太后尚有什么美德敷于宫中,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立东宫骨肉又相逢服南越蛮夷咸入贡
却说薄太后因为重回故宫,自己地位不比从前,一举一动,足为宫嫔模范。所以首先训谕那个官娥元元,不准妄述已故吕太后之短。元元固然变为好人,后来结果因而也好。就是合宫上上下下人等,均也一齐归正,比较从前吕太后在日,前者是刀山剑地,此日是德海仁山了。薄太后又知文帝正妻已殁,身边妃嫔虽多,只有一位窦氏,最为贤淑。说起窦氏的来历,却也很长,因她也是一位贤后,先要将她的从前事情叙明,再说近事。窦氏原是赵地观津人氏,早丧父母,只有兄弟两个兄名建,字长君?弟名广国,字少君。当时兄弟都小,窦氏亦未**,三个孩子,知道甚事。那时又值兵乱,更是年荒,她们同胞三个,几乎不能自存。又过几年,适值汉宫选收秀女,就有一个邻妇,代为窦氏报名应选,虽然得入宫中,可是兄弟的消息,当然一无所知的了。窦氏无可如何,只得死心塌地守在宫中,做一个预备头白的宫奴。后来吕后发放宫人,分赐诸王,每王十人,窦氏自然也在其内。她因籍隶观津,自愿往赵好与家乡接近,便可打听兄弟下落。当下私自拜托主管内监,陈述己意。主管太监,看得事属细微,随口答应。不意事后失记,竟把窦氏姓名,派入代国。及至窦氏知道,再去要求主管太监设法,主管太监答称,事已弄错,断难更改。窦氏无奈,只得暗暗饮泣,她想道“我这个人的苦命,也要算得达于极点的了,同一分发,连想稍近家乡的国度都不能够。”于是两行珠泪,一片愁心地跟着其余的九人,到了代国。入宫之后,仍作宫奴,每日照例服役,除了。不敢偷懒之外,无非花晨月夕,暗暗自伤薄命而已。
那时文帝尚是代王,一夕,酒醉初醒,便命窦氏舀水洗脸。
窦氏自然恭恭敬敬地照例把一个金盆捧着,跪在地上,听候代王洗脸。不料代王偶欲吐痰,一时大意,一口老痰,竟吐在窦氏的前襟之上。代王不好意思,忙用手去替她拂拭,可巧刚刚触在她的鸡头肉上。代王固是无心,窦氏却满面绯红,羞得无地自容起来。但是主仆地位,哪敢多说。代王那时也觉无趣,赶忙洗毕他去。
又过数月,时当三伏,代王正妃午后沐浴,窦氏摆好浴盆,舀好热水,自至帘外侍立。谁知代王正妃脱衣之后,正想入浴,忽然肚皮奇痛不已,一面忙至床上假寐,一面语窦氏道“我未曾洗,水仍干净,你就在这盆内洗了罢!”
代王正妃,为甚么忽有此举呢?因为窦氏为人伶俐婉淑,为她心爱,当时自己既不洗澡,那水倒去,似乎可惜,因而就命窦氏趁便洗了。其实这些小事,原极平常。岂知事有凑巧,代王那时方从宫外饮酒回来,自己卧房,自然随便出入,绝不防到他的妃子正令窦氏在她房内洗澡。当时代王匆匆入内,一见窦氏独在盆内洗澡,宛似一树带雨一梨花,一见事出意外,虽是嘴上连说怎么怎么,吓得慌忙退出;可是窦氏的芳容,已为所见,不禁心中暗忖道“寡人莫非真与这个官人有些天缘么?
不然,何至洗面手触其乳,入房目睹其身的呢?“代王想罢,当晚即将此事,笑对王妃说知。王妃本极怜爱窦氏,一闻代王有意此人,连忙凑趣,玉成其事。于是一个铺床叠被的宫奴,一跃而为并枕同衾的妃子。这不是窦氏的幸福么?
窦氏既列嫔嫱,极蒙代王宠爱,珠胎暗结,早已受孕,第一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嫖。后来又生两子长名启,次名武,一女两男,都长得美貌无双。代王正妃,当时已有四子。
窦氏为人,素安本分,命她子女,不得与四兄并驾齐驱。自己敬事王妃,始终也不懈担因此王太后及代王嘉她知礼,分外怜爱。不料王妃就在这年,一病身亡,后宫妃嫔虽有多人,自然要推窦氏居首。及至代王入都为帝,薄太后思及亡媳,便命文帝册立窦氏为后。文帝既爱窦氏,又奉母命,岂有反对之理?窦氏既主中宫,臣下索性拍足马屁,大家奏请道“陛下前后四子,均已夭逝,现在皇后册立,太子亦应豫立。”文帝听了,再三谦让道“朕的继位,原属公推;他日应该另选贤王,以丞大统。乌得擅立太子,使朕有私己之嫌?”群臣复奏道“三代以来,立嗣必子。今皇子启,位次居长,敦厚慈祥,允宜豫立,上丞宗庙,下副人心。陛下虽以谦让为怀,避嫌事小,误国事大,伏望准奏!”文帝听了,只得依议。窦氏皇后,一闻儿子立作太子,私下忖道“我从前若使主管太监,不忘所托,派至赵地,最好之事,无非列作王妃罢了。谁知鬼使神差,把我送至代地,如今一跃而为国母,儿子又为太子,这真正要感激那位主管太监了!”窦氏皇后想至此地,一张樱桃小口,笑得几乎合不拢来了,有意赏赐那个主管太监。不料那个太监,自知并非己功,不敢冒领错惠,早已急病归天去了,反而害得窦后无处报恩,怅惘了好多天呢。
过了几时,窦后的长女,又蒙封为馆陶公主;次子武,亦封为淮阳王;甚至窦后的父母,也由薄太后推类锡恩,关沐追封。原来薄太后的父母,也与窦后双亲一样,未享遐龄,即已逝世。父葬会稽,母葬栎阳。自从文帝即位,追尊薄父为灵文侯,就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奉守祠冢;薄母为灵文夫人,亦就栎阳北添置园邑,如灵文俟园仪。薄太后为人最是公道,自己父母,既叨封典,不肯厚己薄人,乃诏令有司,追封窦父为安成侯,母为安成夫人。就在清河郡观津县中,置国邑二百家。
所有奉守祠冢的礼仪,如灵文园大概相同。还有车骑将军薄昭,系薄太后的胞弟,时已封为轵侯。事更凑巧,薄昭偏知窦后之兄长君的下落,又由薄太后厚赐田宅,即命长君移居长安,好使他与窦后朝夕相见,以叙多年不见的手足之情。等得长君到来,兄妹聚首,当然悲喜交集。惟不知少君生死存亡,尚觉美中不足。窦后天性又重,弄得每日私下涕泗滂沦。一天,偶被文帝瞧见,问她何事悲伤,窦后不敢相瞒,便也直告。文帝听了,忙安慰道“皇后放心,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朕就令各郡县详查,令弟果在人世,断无寻不着之理。”窦后谢过文帝,静候消息。
谁知一等半年,仍是音信杳然。
一夕,窦后方在房内与文帝私宴,忽见一个宫人,递进一封书信,接来一看,封面写的是汉皇后窦姊亲展字样。窦后见了大喜,忙把这信呈与文帝道“此函莫非我那兄弟写来给我的么?”文帝赶忙拆开一看,果是少君写与其姊的,函中大意谓,幼时与姊苦度光阴,冻馁交迫;后来姊氏入宫,便绝消息。
及与长兄分离,天涯浪迹,万般困苦。函尾尚恐窦后防他假冒,又附述幼时采桑坠地,几乎死去。幸由窦后抱赴邻家,置他于火坑之旁,安眠半日,方始苏醒等语,以为佐证。文帝看毕,笑问窦后道“采桑坠地之事,果有的么?”窦后此时,早知是她的亲弟到了,自然喜逐颜开地答明文帝。文帝即将少君召入。窦后见了少君,因为相隔已有十年,面貌无从记忆,瞻前顾后,反而不敢相认。还是文帝问她道“令弟身上,有无特别记号?”窦后忙答道“我弟臂上,有红痣七粒,宛似北斗形状。”文帝即命少君露臂相示,果有七粒鲜明红痣。窦后至是,方才与少君抱头大哭。哭了一会,始令少君叩见文帝。文帝命与长君同居,一面自去报知母后。
薄太后听了,也代窦后欢喜,又赐少君许多田宅。长君、少君,兄弟相见,正在各诉契阔的时候,事为周勃、灌婴闻知,二人便互相商议。灌婴道“多前吕氏擅权,无非杖着太后之势。今二窦同居,难免不蹈覆辙。果有不幸之事,我等岂非是前门送狼,后门进虎么?”
周勃听了道“这么只有预为防范,慎选师友。曲为陶镕,方才免去后患。二人议定,次日,周勃面奏文帝道”国舅窦氏兄弟,现在安居都中,请即选择正土,与二窦交游,俾进学业。“文帝甚以为然,择贤与处。二窦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凌人。文帝也能惩前毖后,但使二人丰衣足食,不加封爵。
文帝既是励精图治,发政施仁,于是赈穷民,善耆老,遣都吏巡行天下,甄别郡县优劣。又令各国不得进献珍宝,以杜荒嬉。不久海内大定,远近翕然。复又加赏前时随驾诸臣,封宋昌为壮武侯,张武等六人为九卿。另封淮南王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驷钧为靖郭侯,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又查得高帝时佐命功臣,如列位郡守,共得百数十人,各增封邑。过了几时,文帝欲明国事。一日视朝,时陈平已将右丞相之位,让与周勃,自己退居左丞相,文帝即顾右丞相周勃道“天下凡一年内,决狱几何?”周勃答称未知。文帝又问“每岁钱粮几何?”周勃仍答未知。周勃嘴上虽是连答未知未知,心内早已自知惭愧,弄得汗流浃背,湿透重衣。
文帝见周勃一时不能对答,原谅他是位武将,便不再问。复顾陈平道“君是文臣,应该知道。”陈平也未留心,乃用其急智答道“这两件事情,各有专责,陛下不必问臣。”文帝又问“何人专责?”陈平道“决囚几许,可问廷尉;钱粮若干,可问治粟内史。”文帝作色道“如此说来,君究竟所管甚事?”陈平慌忙免冠伏地请罪道“陛下不知臣驽纯,使臣待罪宰相,臣实有负陛下,但宰相一职,乃是总理其事,上佐天子,燮理阴阳,调和鼎鼐。
下抚万民,明庶物,外镇四夷,内督卿大夫各尽其职,关系均极重大。譬如建造房屋,宰相无非绘图监督工匠。至于每日用泥瓦若干,用木料几许,另有司帐负责。若须事必躬亲,一人的精力有限,日行的例事极多,至挂一漏万,因小失大,遗误实匪浅鲜呢!拔牡郾臼侨屎瘢瓿缕街裕炊闶壮剖恰F涫党缕讲还徽爬欤鼙缍选<凑账担训兰喙と嗽保桓鲎苁疾恢烂矗科┤缥仕磕晁熘福猎羧舾桑嗣舾桑橐鋈舾桑舾桑蚴鞘杖饲溉舾桑糜诤蔚厝舾桑糜诤问氯舾桑匀灰灰徊荒芟复稹H羰亲苁恍氪鹨跃銮艏竿蚣盖Ъ,钱粮共入若干万缗,共出若干万千万缕,出入相抵,应盈应亏若干足矣÷平竟不知道数目,空言塞责?
文帝又是王子出身,不事荒淫,能知仁孝,已经称为贤君。能够问到决囚。钱粮等事,更算留心政治;若要他去驳斥陈平,这是断无这种经验。从前的皇帝易做,宰相犹不繁难。他们君臣二人,无非一对糊涂虫罢了。陈平的糊涂,尚能辩说几句;还有那位周勃,糊涂得更是令人发噱。那时周勃,仍是满头大汗地呆立一旁。他见陈平应对如流,连主上也点头赞许,一时相形见绌,越加大难为情。等得散朝,周勃便一把将陈平拖住,埋怨他道“君既与我交好,何不预先教我。今日使我当场出丑,未免难堪!”陈平当下听了,笑不可抑地答道“君年长于我,又是首相,时时应防主上垂询。倘若主上问君长安究有盗贼几许,试问君又如何对答呢?此等言语,只有随机应变,哪能预教。”周勃一听言之有理,忙又拱手谢道“这是我错怪君了!”周勃回府,即将此事告知其妻,似露求退之意。其妻答道“君才本来不及陈平,现在年纪已大,正可休养。若再贪恋虚荣,恐怕祸不远了。”周勃听了一吓,复又失笑道“我才不及陈平,今且不及女子,惟有退休,尚足自保。”
次日,即上表求退,文帝略加挽留,也即准奏。专任陈平为相,更与陈平商及南越事宜。
南越王赵佗,前由汉帝册封,归汉称臣。至吕后四年,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赵佗因此大怒,背汉自立。且疑长沙王吴回进谗,遂发兵攻长沙,蹂躏数县,饱掠而去。嗣又诱致闽越、西瓯,俱为属国,居然也与汉天子抗衡,乘黄屋,建左纛,藐视天朝。及至文帝即位,四夷宾服,独有赵佗倔强犹昔。文帝便想派兵征讨。陈平道“劳师动众,胜负未知;臣保一人,可以出使。”文帝问他何人,陈平道“陆贾前番出使,不辱君命,遣他再往,事必有成。”文帝遂授陆贾为大中大夫,赍着御书,往谕赵佗。陆贾奉命起程,不日到了南越。赵佗本极傲慢,只因陆贾为他所钦佩的,方准入见。陆贾与赵佗行礼之后,呈上御书。赵佗展书观看,只见书中长篇大页,写着不少,细细一看,乃是朕高皇帝侧室子也,奉北藩于代,道路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乃者闻王遣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使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时长沙王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
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能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岭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无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王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
赵伦看罢那书,大为感动,便笑嘻嘻地语陆贾道“汉天子真是一位长者,愿奉明教,永为藩服!”陆贾道“此书是天子御笔亲书,大王既愿臣服天朝,请即去了帝号,一面亲书回信,以示信征。赵佗听了,果然立去帝号,又亲书一信道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赵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安,以为南越王,孝惠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用事,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与蛮夷越金铁甲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罪皆不返。
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与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无以自高异。“故更号为帝,白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帝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代其边。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赢,南面称王;东有闽越,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老夫处越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令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谨昧死再拜以闻!
赵伦写好此信,又附上许多贡物,交给陆贾,归献文帝,并赠陆贾白银万两。
陆贾回报文帝,文帝自然大喜,也赏赐陆贾黄金五百斤。陆贾两番出使,居然成了富翁。又过数日,无疾而终。未几,便是文帝二年,蛮夷虽未入贡,而朝中却死一位大臣,于是上上下下,无不悲悼。正是化外蛮王方悦服,朝中冢宰忽亡身。
不知死的究属为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半夜深更洪姬引鬼回心转意慎氏知人
却说当时朝中忽然死了一位重要大臣,上上下下,莫不悲悼。就是薄太后与文帝,也为叹惜不已。你道此人是谁?乃是曾替高帝六出奇计的那位丞相陈平。这末他究属是什么毛病死的呢?诸君勿急,且听不佞细细地叙来。陈平自从文帝允准周勃辞职,专任他一个人为丞相之后,自然较为操心。他本是一位酒色过度的人物,斫伤已久。一夕,又遇一件奇事,便卧床不起了。
他有一个极得宠的姬人,名字叫做洪瑶芝,却与窦皇后为同乡。在陈平没有得病的时候,也常常被窦皇后召进宫去与宴,有时因为夜深,就宿在宫中,也是常事。
陈平得病的那一天,宫中又来召她。她因陈平这天小有不适,辞不赴召。宫中既知陈平政躬不豫,却也赐了不少的药料。瑶芝眼事陈平服药之后,一见病人已经睡熟,便使几个贴身丫环,留心伺候,自己独至后园,思去割股。那时已是夜半,寒风烈烈,夜色沉沉,瑶芝爱夫心切,倒也不怕。到了后园,点好香烛,朝天祈祷之后,正拟割股的当口,耳中忽闻有女子唤她的声音。她仔细一听,声音就在墙外,她暗忖道“此刻半夜三更,还有何人唤我?”
她转念未已,又听得一种娇滴滴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道“瑶芝夫人,请上墙头,奴有要紧话相告。”她听了更觉奇异,但也不由得不至墙头去看那个女子。
及至爬上墙去一看,只见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布服荆效,一派村乡打扮。见她倚在墙头,忙向她道“我是窦皇后田间来的亲戚,顷间听得皇后提起此间丞相,小有贵恙,我素知医,所以奉了皇后之命,深夜来此。尊府前门守卫较严,我忽然想起皇后说过,夫人每夜必至后园来烧天香,因此冒叫一声,不料夫人果然在此。夫人的一片诚心,定能感动神抵,保佑丞相康剑”瑶芝一听此人是皇后娘娘所遗,而且能够说出她每夜至后国烧香一事,此话只有皇后一人知道,并未向第二个面前提过,可见真是宫中差来,不可负了娘娘的一片好心。她想至此地,忙答那个妇人道“前门既是不便,让我放下短梯,接你上来便了。”说完,放下短梯,把那个妇人接进墙来。那个妇人,走近点着天香的几前,见有一柄利刀,放在几上,又对瑶芝说道“夫人莫非想要割股么?”瑶芝点点头道“是的,丞相是我们一家之主,我的此举,明知近于迷信;但是望他病好,姑且为之。”那个妇人慌忙摇手道“不必!不必!丞相只要一见我面,自然勿药矣。”瑶芝听见此妇有如此的异术,不禁大喜道“你这位婶子,果能把我们丞相医愈,我愿以万金相报。”那妇听了,忽然面现惨色道“我来报他,夫人何必报我!”瑶芝听了,也不留意,便同那个妇人,来至自己卧房。
甫搴珠帘,正想回头招呼那妇的当口,不知怎么,那妇突然已失所在,同时又听得陈平睡在床上,大呼有鬼。瑶芝此时又吓又急,也顾不得那妇是人是鬼,慌忙两脚三步地奔至床前,急问陈平道“相爷是否梦魇了么?”陈平也急答道“你且莫问!快快先召太史,命卜吉凶,有无祈祷之法,然后再说。”
瑶芝听了,一面飞召太史前来,一面又问陈平是否看见甚么?
陈平复摇着头道“我对你说过,且俟太史卜过之后再说,你偏要此刻问我,我不是不肯对你说,一因此刻说了,于事无益;二因你必害怕,反而没人伺候我了。”
瑶芝一听陈平说到害怕二字,始知方才那妇,真正是个鬼魂。想是大门上有门神阻拦,它方用言语给我,骗进墙来。丞相虑我害怕,不忍说与我听,岂知这件事情,还是我引鬼入门的呢?瑶芝想至此地,自然非常害怕。又因陈平有病,不敢明说,只得接二连三地去催请大史,看那太史卜后,有无办法。过了一会,太史已经进来,参见丞相之后,陈平请其坐下道“君为我一卜,此病吉凶若何?”太史卜过,爻象是阴人见迫,是月大凶。陈平又问太史,有无祈祷之法。太史道“从前吕太后见苍狗而病不起;丞相吉人天相,或无大碍。”陈平知无挽救,挥手令出,始凄然语瑶芝道“汝可将夫人以及各位夫人召来,我有遗嘱吩咐。”
瑶芝一听遗嘱二字,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呜咽得哪里还会说话。当下由陈平自命丫鬟,去将各位夫人召至榻前道“我幼时甚寒,家无膏火之费,幸我嫂氏,暗中助我读书,方始有成。当时我国嫂氏相待良厚,对之稍加亲昵,也是有之。
不料外面大起谣言,污了嫂氏名誉,后来我兄便将嫂氏休退。临别的当口,我曾对嫂氏说过,异日若能发迹,必不负其恩情。
谁知我自从跟着先帝,南征北讨,并无暇身可以返乡看视嫂氏。
及至先帝得了天下,大家来至这个长安,我便遣人回乡迎接眷属,始知嫂氏早已逝世。临殁有言,似甚怨我。“陈平说至此处,因指瑶芝语大众道”方才她从外面进来,搴帘之际,我突见她的背后跟着一人。“陈平边说,边又以双目轮视房内一周道”你们不必害怕,跟在瑶姬身后的正是我那嫂氏的冤魂。“大家一听此语,个个吓得魂不附体,都把眼睛也向四面乱看,疑心那个冤鬼,站在各人的身后,岂不吓死。其实那时那个冤魂,确在房内,不过那位夫人及如夫人们阳气尚重,那鬼有意不给她们看见罢了。至于瑶芝能看见那鬼,也非她的阳气不足;只因那鬼为门神所阻,不能直进相府,因此掉了一个鬼花枪,瞎三话四地骗信瑶芝,要她带它进来,门神就不去阻拦它了。那时大众各将房内边看,边又问陈平道“这末我们赶快祈祷祈祷,请它不可讨命,它念前情,因此应允,也未可知。”
陈平摇首道“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边说边就神色大变,口吐鲜红不已,虽然连连服药,并无效果。清楚的时候,尚能处理后事。昏迷的时候,满口鬼话连篇,把人吓得要死。那班粉白黛绿的夫人与如夫人们,若使不是在陪病人,早已逃得如鸟兽散了。
没有数日,陈平一命呜呼,这段事实,正史固无,却载在《汉朝野史》,不佞将它叙入此书,也是做戒后人,不可贪色**,具有深意,并非杜撰附会,阅者自能知道。当时陈平将气绝的时候,尚单对他的爱姬瑶芝一人说道“我虽见了嫂氏冤魂而死,我生平喜尚阴谋,亦为道家所忌,后世子孙,未必久安。”这句说话,也被他料着。后来传至曾孙陈何,果因擅夺人妻,坐法弃市,竟致绝封。陈平能知身后之事,而不肯改其邪行,真是可笑。不过当时的文帝,自然要厚给赠仪,赐谥曰“献”;又命他的长子陈买袭封,仍又起用绛侯周勃,命他为相。周勃本想家居,以娱暮境,既是文帝念旧用他,他也受命不辞。
就在那月,日蚀极是厉害,文帝国知天象示儆,慌忙下诏求贤。当下有一位颍阴侯骑士贾山,上了一道治乱之策,非常恳切,时人称为至言,其文甚长,略过不提。文帝下诏之后,又过数月,见内外平安。四夷宾服,国家清闲无事,不免出外游行。一天带着侍臣,前往上林苑饱看景致,但见草深林茂,鱼跃鸢飞,胸襟为之一爽。行经虎圈的时候,偶见有一大群禽兽,驯养在内,不胜指数。便召过上林尉问他道“此中禽兽总数,究有若干?”上林尉听了,瞠目结舌,竟不能答。反是监守虎目的啬夫,从容代对,一一详陈其数。文帝听毕称许道“好一个吏目!像这般才算尽职。”说完,即顾令从官张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字季,堵阳人氏,前为骑郎,十年不得调迁,后来方才升为谒者。释之欲进陈治道,文帝叫他不必论古,只论近代。释之乃就最近的秦汉得失,详论一番,语多称旨,文帝遂任为谒者仆射。每次出游,必令释之随行。那时释之奉了升任啬夫之谕,半晌不答,文帝不解道“尔以为不然么?”释之始说道“陛下试思维侯周勃,以及东阳侯张相如二人,人品如何?”文帝道“都是忠厚长者。”释之接说道“陛下既然知道二人都是长者,奈何欲重任啬夫呢?啬夫是张利口,却与忠厚长者。每欲发言不能出口,大是两样。
从前秦始皇喜任刀笔吏,竟致竞尚口辩,因此不得闻过,失败之原因一也;今陛下一见啬夫能言,便欲升迁,臣恐天下从此喋喋不休了。“文帝想了一会道”汝言是也!八觳簧ㄘ姆颍词谑椭盗睢J椭哟艘婕臃苊恪?
一日,梁王因事入朝,与太子启同车进宫,行过司马门的当口,并未下车,可巧被释之撞见,赶忙阻住梁王、太子二人,不准入内,立刻援了汉律,据实劾奏。
他的奏文是本朝禁令,以司马门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贡献,皆由司马门接收。门前除天子外,无论谁何,均应下车,如或违犯。罚银四两,以示薄惩。今太子与梁王,身为群臣表率,竟敢违犯禁令,实大不敬!不敢不奏。
文帝见了,视为寻常小事,搁置不理。事为薄太后所闻,召入文帝,责他纵容儿子,溺爱不明。文帝一见太后动怒,慌忙免冠叩首,自认教子不严,求太后恕罪。
薄太后始遣使传诏,赦免太子、梁王之罪,准令入见。文帝并不怪释之多事,且嘉他能够守法不阿,即拜为中大夫,不久,又升为中郎将。
又有一天,文帝挈着宠妃慎夫人,出游霸陵,释之照例护跸。霸陵在长安东南七十里,却是负山面水,形势独佳。文帝自营生扩,因山为坟,故号霸陵。文帝与慎夫人眺览一番,复登高东望,手指新丰道上,顾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郸要道。”
慎夫人本是邯郸人氏,一听此言,不禁触动乡思,凄然色沮。
文帝见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忙命左右取过一瑟,使慎夫人弹着消遣。原来邯郸就是赵都,赵女以善瑟出名。慎夫人更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物,当然不比凡响。
慎夫人弹了一阵,文帝竟听得悲从中来,便顾从臣道“人生更过百年,若不仙去,必定逃不出一个死字。朕死以后,若用北山石为椁,再加纤絮杂漆,还有何人能够摇动?”从臣听了,个个都是唯唯。独有释之朗声辩道“皇陵中间,若是藏有珍宝,万岁千秋以后,虽用北山为椁,南山为户,两山合成一陵,不免有隙可寻,若无珍宝,即无石椁,恐亦无碍。”文帝又认为说得有理,点头嘉许。是日回宫,又命释之兼为廷尉。
释之上任之后,甚是称职。他还恐怕吏役舞弊,每日私至御监察看。有一天晚上,他查至女监,忽然听得有三五个官人,因为犯偷窃御用物件之罪,监禁三月,却在监中聚谈。释之索性悄悄地立在女监窗外,听她们所谈的究是甚么言语。当下听得一个年轻的宫人说道“人谓张廷尉判狱贤明,我说不然,即如我的罪名,就是冤枉。”又听得有一个较老的官人说道“怪我贪小,偷了太后的珠环一副,现在办得罪重刑轻,因是太后的天恩,也是张廷尉的宽厚,我所以并不怨人;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有些冤枉。好在监禁三月,为日无多,何必口出怨言呢?”又听得年轻宫人答道“做人只在品行,如此一来,我便是一个贼了,出狱之后,何颜见人!”
释之听了,记着号数,又走至一处,仍旧立下偷听。里面也是几个宫人,却在议论前任印中郎将袁盎。释之自忖道“袁盎为人正直无私,他是保荐我的人,我倒要仔细听听他的舆论如何。”当下只听得一个本京口音的道“袁盎办事固佳,遇事肯谏,也与现在张廷尉一般。我知道他有一天,看见万岁爷使宦官赵谈参乘,袁盎就直谏道”臣闻天子同车,不是公侯将相,便是才人学子;今汉室虽乏才,陛下奈何令一刀锯余人,同车共载,似乎不甚雅观!蛩暌耍蕴噶⒓聪鲁怠?
又有一次,万岁爷在霸陵纵马西驰,欲下峻坡,袁盎那时正跟随后面,慌忙上前,揽住马级,吓得满头大汗。万岁爷笑对他说道“尔何胆小如此!’当时袁盎答的是”臣问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不徼倖。陛下倘使有失,如何对得起高庙太后呢?‘万岁爷听了,以后果不再骑快马了。还有一次,万岁爷偶团一个小宦官失手破碗,万岁爷怒以脚踢小宦,又为袁盎撞见,万岁爷怕他多说多话,返身入宫。谁知袁盎拼命地追着高呼道“臣有奏本,陛下稍停。’万岁爷只好止步。袁盎谏道”天子之尊,无与其右,小宦有过,付与廷尉足矣。今陛下以足踢之,未免失体统矣!蛩暌贡凰档昧澈炱鹄础?
又听得有一个代地口音的答道“你所说的,还不稀奇呢。
你知道万岁爷最宠的夫人是谁?“又听得本京口音的答道”自然是慎夫人了,还有谁人!坝痔么乜谝舻乃档溃骸倍匝剑∩鞣蛉苏姹煌蛩暌负醭枭咸烊ァ?
恐怕从前高皇帝的宠爱戚夫人,未必如此。有一天,万岁爷携了窦皇后与慎夫人,同游上林,上林郎署长预备酒席,款待万岁爷与后妃诸人。那时袁盎紧随左右。万岁爷当时坐了上面,窦皇后坐于右面。空出左边一位,慎夫人正欲去坐,不料站在万岁爷身边的那位袁盎,突然用手一挥,不准慎夫人去坐。并且想要引慎夫人退至席下,侍坐一旁。慎夫人平日在宫,仗着万岁爷宠爱,又因窦皇后待人宽厚,慎夫人与窦皇后并坐并行惯了的。那位袁盎,竟要当场分出嫡庶起来,慎夫人如何肯受此辱?自然站着不动,且把两道柳眉竖了起来,要和袁盎争论。万岁爷见了,恐怕慎夫人万一被袁盎引经据典,驳斥几句,当场出彩,如何是好。心中虽是怪着袁盎多管闲事,但又无理可折,不禁勃然出座,就此回宫。窦皇后自然随着万岁爷上车,慎夫人也没有工夫去与袁盎争执了。
袁盎等得万岁爷入宫之后,还要进谏道“臣闻尊卑有序,上下方能和睦;今陛下既已立后,后为六宫之主,不论妃姬嫔培,哪能与后并尊!慎夫人虽甚贤淑,得蒙陛下宠爱,宠爱私也,尊卑公也。慎夫人总是妾御,怎能与后同坐?就是陛下想要加恩慎夫人,也只能优赐珍宝,至于秩序,断难紊乱;因此酿成骄恣,名是爱她,实是害她;前鉴非遥,宁不闻当时人彘么!蛩暌巳隋槎字,也为悚然,始将胸中之怒,消得干干净净◎岁爷入宫,寻来寻去,不见慎夫人的影踪,后来方知慎夫人一个人躲在自己床上哭泣◎岁爷乃将袁盎之言,细细地告知慎夫人,慎夫人居然明白转来,即赐袁盎黄金百斤?
从此以后,私室之中,仍无忌讳。可是一遇公宴,慎夫人却守礼节,不敢与皇后敌体了。“代地口音的官人说至此地,又对本京口音的官人说道”有明主,便有直臣;有贤君,方有淑妃。你说袁盎的胆子,也可算为大得包天了。“释之听至此地,便也回去。次日,细细一查年轻宫人的案子,果是有些冤枉,非但将她赦出,并且自己上了一道本章,申请疏忽之罪。文帝批了”免议“二字。释之谓家人道”我的忠直,不及袁公多多矣!暗笔钡木迹苡谐朴敫叩邸⒙篮蟮氖贝蟛幌嗤U牵汗芗锤脑且祝竦搅僦詹豢商印?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龙马,抱抱”某女不知廉耻的伸出手臂,朝着旁边的少年伸去,某男一脸不愿,但还是双手一伸,把某女抱在怀中,某女露出邪邪的微笑,更加靠近某男。“呐,龙马,痛痛,呼呼”某女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正在打网球的某男,迈着腿往某男走去,某男一脸黑线,他刚刚打到兴头上说的,但看到某女大眼中充满了薄薄的雾气,抬起某女的手轻轻的吹起。“龙马,亲亲”某女继续发挥厚颜无耻的功力,某男一脸尴尬,刚想跑,这时,某女,一脸邪恶,拉着某男,轻轻的说,龙马害羞了,没事,我来主动就好了,说完,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随即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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