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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 四章 红烛高烧焰如冰

季涟也正在气头上,扭头便往外走,高嬷嬷忙拉住他:“小殿下,这会子你赌什么气啊,孙小姐今早听说你昨儿个见了那个江小姐,伤心了一早上呢,现在也就是在气头上,没处撒火,只能朝着殿下说……”
季涟听至此处,心一下子掉下去——以后想吵只怕也没机会了……复又神色黯然的走进去,只是抱着玦儿,把头搁在她肩上,拼了命的去吻她,似乎想一刻之间,把她整个儿都吞进肚里一样。

玦儿伤心了一早上,见他来了本只是想气气他,现下见他一脸落寞,忽又如此热烈的索取,一时被吓住,又不知做何反应,只是任他的唇舌在自己脸上、耳边、颈项各处一点点的落下,忽觉颈间一痛,他竟在自己耳下咬了一口,嗔道:“作甚么呢?弄疼人家了!”

季涟只是不做声看着她,良久才深吸几口气,道:“玦儿,我有话对你说。”

玦儿见他神情严肃,讶道:“什么事?”

季涟道:“昨日母后召见我,带了一个姓江的女子过来”,玦儿一听个江字,便撅了嘴,季涟无奈的笑笑,道:“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玦儿仍是撅了嘴,问:“那江小姐很漂亮么?是不是比我漂亮很多?”

季涟心想,那江小姐似乎容颜清丽,比起玦儿的稚嫩似乎显得稍成熟些,容貌……似乎确实比玦儿要出色一些,又知这话万万不可说出口,此时心底纵有万分的涩意,仍温言笑道:“有谁能比咱们玦儿更漂亮呢?再说就算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啊……”

玦儿这才抿了嘴,脸上藏不住欢欣,笑道:“好吧,那你继续说吧。”

季涟斟酌再三,才把整个事情一样一样的讲了出来,包括柳心瓴给自己出的主意,一面说一面瞧着玦儿的脸色,生怕她又落下泪来。

玦儿一样一样听来,越听越是茫然,到最后竟痛得麻木起来,痴着问道:“就这些了么……”

季涟搂了她,伤心道:“你还想要有多少?”

玦儿晃过神来,知道如今诸事只怕是已成了定局——季涟总是再记挂着她,也不得不屈从情势。这样一想,心中一下子空荡荡的,手都颤了起来,低头沉了好久才扬起,直勾勾的望着季涟的双眸,颤声问道:“阿季哥哥,你娶了别人,是不是就会忘了玦儿?”

季涟黯然道:“你要是见不到我了,会忘了我么?”

玦儿只是怔怔不语,季涟道:“傻瓜……那我又怎能忘得掉你呢?”

玦儿又闷了半天,寻思起季涟方才所说的种种脱身之策,强笑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怎么出得宫去……”季涟见她面色平静,心中更有些担心,又恋恋不舍的,玦儿便推了他出门,把殿门紧紧闭上,季涟只得自己回了崇明殿,想着什么借口能让玦儿名正言顺的逃脱这个险恶之地。

那厢玦儿关了门,回屋伏在塌上哭了个不死不休,到晚膳时眼睛已红的跟桃子一般。

过了几日,季涟便去明光殿回张皇后道:“儿臣……一切听从母后的安排就是。”

张皇后笑道:“那玥儿……”

季涟面无表情的,似乎叙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母后也知道涟儿和孙小姐感情甚笃,既已定了亲事,便不愿意再见孙小姐徒增伤感,母后……就看在儿臣的份上,允她回了杭州吧。”

张皇后见季涟决绝的样子,心知再逼他只怕他脾气上来了把事情闹大,又想他和孙如玥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不信他能忘了她,总有一日能惹出事端来,闹得东宫鸡飞狗跳,便笑道:“本宫会好好和你父皇说的。”

第二日晚上永宣帝宿在明光殿时,张皇后伺候了他更衣,在枕边道:“臣妾前些日子让人从各处寻访了一些名门闺秀,让涟儿来挑,涟儿已选中了蜀中江家的女儿,说是想请封作太子妃。”

永宣帝皱眉诧道:“他不是一直和如玥在一块的么?怎么这次又选了别的?那如玥那边怎么办?”

张皇后叹道:“那玥儿也是个犟性子,对涟儿从来不肯礼让半分,臣妾本想让涟儿纳她为嫔,谁知还没跟涟儿商量呢,就听说涟儿和她闹了一场,玥儿直说要回了杭州去,涟儿被她管束多年,这下子恼了火,便答应了。”

永宣帝叹道:“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情分,只怕是小孩子赌气的话。”

张皇后道:“臣妾也是这么想,只是怕就算玥儿跟了涟儿,以后妻妾不合,倒让涟儿烦心。再说那江小姐也是个贤惠忍让之人,倒不如等他俩成了亲,日后再慢慢给涟儿另挑几个性情好的,日子长了,涟儿心里自然也就好了。”

永宣帝点头道:“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只是也别太委屈了涟儿。”

张皇后笑道:“这个臣妾是知道的。”

隔了几日,永宣帝便下了两道诏书。

第一道,言皇长子季涟英姿睿略,幼而机敏,宜立为太子,大赦天下;第二道言蜀中江氏女,四德兼备,贤淑尔雅,册为太子妃,婚后与太子移居东宫。

太子的婚事定在九月初,礼仪甚是繁杂,几乎和皇帝娶后的繁复程度比肩,除了皇帝的使者不用持节和没有制书之外,纳采问名之类都是按照后礼来进行的。

自婚事定下后,季涟便不敢明目张胆的日日在宜春殿与玦儿同吃同住,每次都是避了宫中众人,偷偷相会。见面的时候玦儿倒没什么,只是背地里小王公公总是跟他说,又听高嬷嬷说玦儿在偷偷的哭了,心情越加的烦躁不安。别的事情一时又做不得主,只好安慰她道:“再有一年,你就及笈了,我一定等到那时候。”

玦儿挤出一丝笑容:“就算再过一年,你就能想到法子么?”季涟捏着她的手,像是对她保证,又像是对自己下决心:“你尽放宽心,总能有办法的。”

渐渐的,九月近了。

东宫琀章殿里,红影摇曳,珠帘暗卷,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文。

季涟并未饮酒——他固然想一醉解千愁,可如今最不能喝醉的人,便是他了——他异常清醒的走进了琀章殿,殿内红的刺眼,烛光明灭,似在蛊惑人心。

那江氏女穿着红底玄缘的凤纹锦服,盖着盖头,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只是和玦儿平时燃的有些不同,季涟不禁皱了皱眉。

桌上放着合卺杯,酒的颜色在满屋子映衬下显得鲜红异常——真像血啊。

夜晚的凉风吹来,床幔随风而动。

风吹合欢帐,直动相思琴——这是他和玦儿一起念的诗,当时他还拿这句话打趣玦儿,把玦儿羞得小脸通红。

可惜那合欢帐下坐的人不是玦儿。

玦儿此刻只怕在宜春殿暗自垂泪吧?今日的宴席都找不见她——不见也好,免得她见了伤心。这些日子在他面前,玦儿总是平静异常,听说背地里伤心了好多回……

季涟一步一步的走近床边,桌上就放着挑盖头的喜秤和合卺杯,他亦视而不见。那盖头下的人要是玦儿该多好?他伸手去揭那盖头,才揭了一半,看到盖头下的女子微尖的下巴,手一抖,又颓然放下……到底不是玦儿,她的下巴是略有些圆的。

“江……”季涟突然现他不记得眼前这个女子叫什么了。

“殿下唤妾身淑瑶即可,殿下若是累了,就坐下歇息吧。”盖头下的女子轻声道。

季涟点点头,却没有丝毫坐下的意思,直盯着喜被愣。他知道那下面铺了红枣、莲子等物,取早子、连子之意——玦儿还未到十四,他早已把大婚的细节打听了个清清楚楚,那时看着繁复的仪式,心中只觉着是庄重的表示,现下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你家中和母后家可有亲缘关系?”

“妾身不知,听皇后娘娘说是远亲,不过妾身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

“那……你和母后以前熟识么?”

“妾身是今年进京才见到皇后娘娘的。”

季涟沉默良久,想着前几日打听来的结果,江家和母后并算不上什么近亲,今日又从这里证实,稍松了一口气。江淑瑶心中惴惴,也不知如何再搭话,正准备开口问他是否饿了时,季涟忽道:“你早些歇息吧,寡人在这里的书房过一夜好了。”

江淑瑶一惊,盖头摇晃两下:“殿下是嫌妾身伺候不周么?还是……”

季涟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了——今日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晓,寡人定不饶你江氏一族。”江淑瑶在盖头下,隐隐看见季涟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往床上的白帕上抖了一抖,似是血色……然后便听见季涟远去的脚步声。

第二日一早,季涟从里间书房出来,见江淑瑶靠在床栏上,盖头尚未揭去,似是睡着了,心下觉得她似乎也甚是可怜,嫁给自己,以后只怕是要守活寡了——只是让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传出去难免又有些人嚼舌根子,便狠了心将她盖头摘下把她叫醒,见她满是憔悴的凝视自己,十分委屈的样子。

季涟心一横,冷言道:“你这个样子,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昨晚寡人未和你同房么?”江淑瑶才醒来就听得他如此恶语相向,眼泪便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季涟接着道:“这屋子里的熏香,寡人甚是不喜,以后就不要燃了。”

说完便不再看她,走出新房,关上房门,对外面的嬷嬷和宫女道:“太子妃尚在安睡,你们一时半会儿别吵了她。”说的颇为大声,江淑瑶在里面听见,满腹委屈又不知到底因何而起,又不敢逆了他的意,只好换了衣裳,再唤人进去洗脸梳妆,做出一副恩爱和谐的模样。

连着几日便是太子和太子妃入宫谢永宣帝和皇后、太子和太子妃接受朝臣的拜贺等等,到了九月初六,季涟才寻着空去宜春殿,见玦儿容颜憔悴,愁眉深锁,又是心痛不已,只搂了她把头埋在她怀里,低声道:“你放心,我并未负你。”

玦儿抚着他的后背,道:“只是三四天呢,我倒觉得跟过了三四年一样。”

过了半晌,又呐呐道:“你,真的,真的没有,没有……”,季涟无奈笑道:“你真是个小妖精,我在她那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你让我还怎么在她那里过下去?”心里又不禁在打鼓,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熬下去,一面想着,看玦儿的眼神便恨不得立时把她吞下去才好。

玦儿又嗫嗫了半天,道:“那,那别人没有现么?”

季涟摇摇头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如今只想办法封住那江淑瑶的口就是了,我已让柳侍郎去查了那江家的底细,日后只要有把柄落在我手上,由不得她不听。”

玦儿平时小事常和他打闹,碰见大事却能镇定下来,寻思着以后季涟和那个江氏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只恐日久生情,便道:“我只怕日子长了,你渐渐的就觉得她可怜了,又渐渐的把我忘了,到时候,到时候……”季涟掩了她的口道:“日子再长能有多长?长的过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么?明年你就及笈了,这一年间总能想到法子的。”

说完便覆上她的唇,喃喃道:“总有一日让你赔我的洞房花烛夜……”一面急促的去解她的外衫,隐隐见到里面镶着银边的月白色的心衣,便吃吃的笑道:“你的心衣怎么是月白的?不是该穿红的么?”

玦儿一把把他推开,恶狠狠道:“你在哪里见人穿红的了?还说你昨天晚上没有——没有——”,季涟忙道:“不是我见到的,是我听那赵十三说的。”赵十三是宫里的一个侍卫,季涟习武的时候,一直是这些侍卫们陪着的。

玦儿仍是不信,揪着他的衣裳瞪了两眼问道:“好的不学,怎么听他嚼这些舌根子!赵十三难道把他家娘子穿什么色的心衣都告诉你么?”季涟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以前赵十三跟我聊天的时候说那个什么醉什么阁的姑娘穿的”,说到这里马上现自己真是说多错多,只好陪着笑的赌咒誓,简称自己绝对是清白之躯无人染指云云。

玦儿这才稍微信了些,随手找了根带,散散的束了,嗔道:“老是这么猴急呢,只怕过不了多少日遍要耐不住了,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事来,我就去绞了头做姑子去,以后再不理你。”

季涟皱了眉道“玦儿每次都这么耐得住性子”,说着手又不正经起来,玦儿拍下他的手正色道:“现下要是让人现了,你想害死我么?”季涟听了这话,只得怏怏作罢,嘀咕道“撩起人家的火又止住,过了明年看我不好好调教调教你。”

玦儿笑了笑,从妆台上的匣子里找出一块有弯月缺口的玉玦,找了细绳穿上,挂在季涟的脖子上,道:“送给你的。”

季涟拿着玉玦左右打量,“这又是什么宝贝?”

玦儿笑道:“不是什么宝贝,就是让你带着,让你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我——就当是,贺你新婚的礼。”

季涟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拿着玉玦刮了她的鼻子笑道:“还嫌我念叨你念叨的不够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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