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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烈,程大夫的话,可是真的?”风乾问道,满面的乌云密布。
延陵君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随口反问道:“什么?”
“他说王妃的胎象不稳——”风乾道,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四王妃的婢女心里又怒又气,却根本就没有她开口的余地,只能暗暗着急。
“四殿下真是好生奇怪啊!”这本来也只是四王府的家务事,其他人都敬而远之,不想褚浔阳却突然冷讽的开口,走上前来道:“四王妃才刚小产,到这会儿都还昏迷不醒,您这为人夫君的,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先问问她人怎么样了吗?”
四王妃嫁过来已经过有五年了,和风乾之间的关系,虽不说是又多恩爱,但是夫妻和睦,最起码——
也是不曾有过什么大的矛盾的。
按理说,风乾在意孩子更多一点儿,这无可厚非,但是四王妃的病情十分凶险,有目共睹,没人提及也就罢了,被褚浔阳这么不留情面的指出来,倒是显得风乾此人薄凉无情了。
风乾的面色登时就又更显难看了几分。
华思媛暗暗咬着下唇,心里一阵的紧张。
旁边的刘氏更是着急不已,权衡之下便是用力的咬咬牙道:“如果王妃她真是作茧自缚,自导自演的想要用苦肉计来害人的,难道还要让王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能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算是帮着风乾铺了个台阶。
褚浔阳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下一刻,刘氏跪在地上的身子就骤然被人提起,她自己都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连着甩了四五个耳光,被打的眼冒金星,整个牙床都松了。
青萝直接又将她丢回地上,也不等四王府的人发难,就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压在了刘氏的颈边。
刘氏被打的七荤八素,本来正准备哀嚎,冷不丁的颈边一凉,立刻就被剪了舌头一样,医生也不敢吭了。
“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别的主子要怎样我不管,但是我家公主和驸马说话的时候,可从来还没有哪个狗胆包天的奴才敢随便掺言的,念你是初犯,这两巴掌先给你长长记性,再有下回,我直接削了你的舌头!”青萝冷面神一样的站着,说话间手腕略一翻转,就在刘氏颈边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
刘氏几乎魂飞魄散,她跟着冷氏风光惯了,还是头次遭受这种待遇,但偏偏对方是个连皇帝都不愿意管的褚浔阳,她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华思媛跪在旁边,也跟着受了惊吓,脸色惨白如纸,只能更加用力的咬住下唇,勉强维持镇定,道:“王爷,奶娘她只是一时情急,见不得妾身被人欺负受冤枉,她并没有冲撞定国公主的意思!”
她要替刘氏求情,却不找褚浔阳,而是迂回到了风乾那里去了。
褚浔阳玩味的勾了下唇角,并没有不依不饶。
今天延陵君和褚浔阳两个都是来四王府做客的客人,却是当着人家主人家的面亮了兵刃了。
在场的命妇千金们,哪个也看不惯,却也都无话可说——
谁都知道,这定国公主的娘家太强硬,崇明帝和风连晟都对她格外的纵容不加约束,她人在京城,本身就是个横着走的人物。
虽说刘氏为了护主,情急之下说了那两句话不算什么,但从规矩上,她也的确是逾矩。
风乾本来也是看不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喧宾夺主,但对方是褚浔阳——
他也唯有忍了。
深吸一口气,他重新正色看向了延陵君道:“荣烈,方才你给王妃把过脉了,程大夫说她独立的孩子压根就生不下来,此言可是属实!”
延陵君就着婢女端进来的清水净了手,他倒是半分也不觉得为难,只就漫不经心的点头道:“的确!”
顿了一下,又补充,“至多四个月,就算不受外物影响,也势必滑胎!”
此言一出,华思媛和刘氏都是心思稍定。
“不是的!怎么会这样?这段时间,我家王妃明明什么都好,怎么就会保不住孩子呢?”四王妃的婢女惶惑不已的不住摇头。
现在并不是四王妃失去一个孩子的问题,重要的是——
有人要趁机泼脏水,还要栽四王妃一个构陷妾室的罪名下来。
这一刻,她甚至都要怀疑,府里的大夫和延陵君都是串通一气,要陷四王妃于不义的。
“居然真是这样?”华思媛呢喃了一句,突然就颓废的跪坐下去,不可思议道:“王妃她早知道孩子是保不住的,却还一定要说是在我这里出了问题,若不是大夫和荣大公子道出实情,王爷就真要以为是我要对您的子嗣不利了吧?”
还没进门就先失宠,如果真是四王妃所为,那这一手也用的太狠了点儿。
华思媛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当打精神,重新爬起来,对风乾道:“王爷,妾身是冤枉的,您要替妾身主持公道啊!”
“你是说——是王妃自己做的,嫁祸于你?”风乾道,脸上表情阴沉沉的,看起来很不鲜明。
“妾身不敢这么说!”华思媛小声说道,面上却是一副不胜委屈的模样,把眼睛垂的很低,怎么看都是一副可怜相,迟疑道:“只是之前王妃身边的人一口咬定王妃是在我的院子里误食了脏东西,大夫又证明是子虚乌有,如果不是王妃在这里饮用的茶汤里面出的问题,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众给王妃下药了?”
这样的事,任何外人都做不来,不言而喻——
就只能是四王妃自己,趁人不备,吞食下去的。
就目前的情况,不仅仅是风乾要往这方面想,就是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只能是这么认为。
“没有!不是的!我家王妃不是这样的人,王爷,您不要听华侧妃的片面之词,王妃她才失了孩子,已经够伤心的了,您不能再把这样一个罪名栽给她,这是不叫她活了啊!”四王妃的婢女哭道。
可是满院子的人,全都站着看热闹,又没有一个能压制住风乾的长辈出来主持公道。
那婢女举目四望,顿时就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危机感。
“姑娘这话说的未免牵强了。”这个时候,刘氏已经爬起来,重新跪在了华思媛的身边,一板一眼道:“你口口声声说是王妃冤枉,怎么不想,一旦今天大夫没有道出实情,被王妃娘娘一计得逞,侧妃娘娘毁的也是一辈子?”
她说着,就义愤填膺的给风乾磕了个头道:“王爷!侧妃娘娘她初来乍到,咱们也不求扳倒了谁或是压制住谁,只是要一个公道罢了,为了不至于冤枉了王妃,也不叫旁人说王爷您不顾夫妻情分的徇私,奴婢恳请王爷,叫人去搜一搜,横竖王妃在侧妃娘娘这里的饮食都是干净的,如果真是她自己做的,总会有点蛛丝马迹留下来吧?”
既然华思媛这里的茶汤里没查出问题,别人也不能强行掰开四王妃的嘴巴,喂她吃下去那些东西,那么不管怎样,这件事就和华思媛这里扯不上关系了。
现在这便是要查四王妃的屋子,和她身边的人了。
“王——”那婢女心里悲愤,想说什么的时候,风乾已经一挥手道:“叫人去王妃的屋子里看看,还有今天跟在她身边的人,逐个查!”
“是!王爷!”问讯赶来的管家赶忙带人去了,又有婆子上来,当众把四王妃的婢女都扒了外衫搜查,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去四王妃院子里的人才回来。
“如何?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件?”风乾问道。
“回禀王爷,什么也没发现,王妃的屋子和婢女们的屋子里都查过了,没发现任何有损胎气的东西!”管家回道。
华思媛那主仆两个步步诱导,绝对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一定会确保四王妃人赃并获。
现在找不到东西,实在是抬不寻常了。
褚浔阳的眸子狡黠一闪,立刻就心领神会,抬头看向里面安置四王妃的卧房,然后调高了眉毛,递给延陵君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延陵君的唇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冲她眨了一下眼。
果然——
褚浔阳心中沉吟。
而风乾这里却因为事情半途搁浅而再度沉默了下来。
“王爷——”刘氏等了片刻,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要再度开口,不想话才出口,站在旁边看戏的延陵君已经洒然笑道:“王爷,既然要搜,就一定要搜查的彻底,四王妃周围,还有一个人没搜呢!”
他和褚浔阳对任何人都敬而远之,但是这夫妻两个今天同时上蹿下跳掺合四王府的事,实属反常。
众人面面相觑,揣测不已。
而风乾已经反应过来,眉头皱的死紧的回头看向里面卧房的方向,“你是说——”
“是啊!四王妃还没被搜身呢,保不准她就把藏那药的瓶子或是纸包什么的还留在身上呢!”延陵君道。
他今天实在是过于殷勤了,并且——
对四王妃落井下石实在过了分了。
风乾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突然犹豫了一瞬。
华思媛却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的,面有难色的轻声道:“按理说,是不该这样冒犯王妃的,但是为了证明王妃的清白,还是应该看一看的吧?省的日后王爷和王妃之间有嫌隙!”
这话说的,当真是一个深明大义,身不由己。
“进去看看!”风乾思忖片刻,就对站在门口的一个管事妈妈点了下头。
彼时那屋子里就只四王妃一个人睡着。
褚浔阳今天却也好像是恶毒的过了头了,总不想让四王妃好过,当即便是盈盈笑道:“为了公允起见,四殿下还是亲自进去看着吧,可别叫下头的人做了什么手脚!”
风乾忍不住又皱了下眉头,深深的看她一眼。
但见她一副神采奕奕,纯粹看热闹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冷着脸当先走了进去。
褚浔阳于是就颠颠儿的进去扯了延陵君的袖子,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追着进去瞧热闹。
华思媛想要进去看情况,又觉得这样会显得太刻意了,一时犹豫。
三公主却没什么顾虑,眼珠子转了转,自恃身份,抢先也跟了进去。
床上四王妃还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又虚弱,就是嘴唇上面也是半分血色也无,延陵君给她施针之后,她下体的血是止住了,但是屋子里仍旧是一股浓烈的叫人作呕的血腥味。
褚浔阳不自在的掩住口鼻。
延陵君侧目看过来,皱眉道:“怎么了?”
褚浔阳咽下一口气,又揉了揉胸口,气才喘的顺畅了,抿着唇角想了想,就也和他低声咬耳朵,“都没吃上饭,饿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惦记着吃!
延陵君忍俊不禁——
他是发现了,自从自己把她娶回来,褚浔阳是非但没有已经身为人妻的自觉性,那性子反而愈发的不靠谱,之前偶尔才会有的孩子气,已经慢慢渗透到了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当中。
他喜欢她的随性,更爱看她无所拘束的模样,顿时眉目之间的笑容就溢满了,笑的肩膀打颤。
彼时三公主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便是褚浔阳歪着脖子半认真的说了句什么,因为身高的原因,延陵君稍稍压低了半个肩膀倾听,然后就瞬间笑开了,满室生辉!
这个人,从不吝啬笑容,公众场合,更是家常便饭一样,但是这样温柔满溢又洋溢到了骨子里的明艳温柔却还是头一次见。
无需言语点缀,已经浑然天成了一片最动人心的风景。
三公主的心神突然就出现了刹那间的恍惚,一时愣在了那里。
床榻这边,那管事婆子已经上上下下将四王妃身上给摸了个遍,甚至把她贴身的帕子和荷包都取下来仔细的嗅了嗅,最后只满面肃然道:“王爷,王妃的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居然是——
没有?
风乾的目光一深,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四王妃,似是陷入沉思。
三公主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款步挤到前面,漫不经心道:“也没有吗?这就奇怪了啊。”
就算是四王妃提前准备好了药,也不能随时都捏在手心里备用吧?
这场面,又再度僵持了下来。
风乾站在四王妃的床前,唇角紧绷,半晌无语。
外面苦等了半天无果的华思媛主仆终于按耐不住,起身走进来,见到这个场面,心里却是大为意外的迟疑道:“王爷——”
女人么,天生都有这样好事的心思,华思媛起了个头,以二公主为首的几个品阶高的命妇也悄无声息的跟进来“探病”。
“既然四弟妹的身上也没搜到不干净的东西,那就应该是和她五官的吧!”二公主看着无比虚弱的四王妃,同情说道。
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感觉上比其他人更愿意相信四王妃的清白。
“王爷,王妃还在休息,咱们有话还是出去说吧!”有人提提醒了一句。
“嗯!”风乾领头往外走,华思媛落在后头,忍不住盯着床上四王妃又多看了两眼——
这个女人,还能醒过来吗?
“小姐!”刘氏唯恐别人瞧见她的异样,做状搀扶她,赶紧用力掐了她一把,主仆两个也忙快步往外走。
褚浔阳转身的时候,她身后的角落里就刚好站着眉眼低垂的程大夫,她的目光闪了闪,突然微笑说道:“这位大夫是怎么了?这房间里有这么热吗?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啊?”
她的声音清脆雪亮,众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看来。
那程大夫被吓了一跳,脸上居然呈现出一种换乱无措的神情,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这个举动突兀,很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风乾看着他,眉头一下子皱的死紧。
延陵君就拉了褚浔阳的手,将她拽开一步,同样也是调侃道:“这里够乱的了,你就别馋和了,程大夫大概是遍寻不见什么东西,这才急出了一身汗的吧?”
其他人都听的满头雾水。
那程大夫却是见鬼一样,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延陵君言笑晏晏,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的面孔。
程大夫的嘴唇抖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嘴巴开开合合半天,就只有更多的汗水在额头上凝聚,最后从下巴滚落下来。
“程大夫,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风乾不耐烦道。
“这——这——是——”程大夫支支吾吾的,还是目光闪躲着不知如何开口。
延陵君也懒得再费时间,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墨绿色,十分小巧的一个瓷瓶扔给风乾道:“这个东西是之前我给王妃施针的时候,无意间从她的荷包里看到的,随手收起来了!这位大夫是因为方才没找到这个东西,所以才急出来的冷汗吧!”
“什么?难道这个就是——”众人俱是一愣,全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程大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本来就怀疑四王妃身上突然没了这件东西,是不是被延陵君给收起来了,这里可没人能随便去延陵君身上搜的,如果真是他要替四王妃遮掩,事情就棘手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有没有人指控他什么,他竟又前后矛盾的主动将那瓷瓶掏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时间去琢磨延陵君的心思了,慌乱的赶忙叩头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罪!荣大公子说的不错,之前小的在给王妃看诊的时候就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瓷瓶里东西,刚才搜查的时候却不翼而飞,所以心里才觉得奇怪!”
“四哥,这里面难道就是害的四嫂小产的罪魁祸首吗?”三公主狐疑说道。
风乾手里捏着那个小瓷瓶,脸上已经是一片风雨欲来一般的表情,几乎要将那瓷瓶给捏碎了一样,半晌,方才咬牙切齿道:“你看看!”
说着就将那小瓷瓶扔给了程大夫。
“王爷,小的当时好奇,已经看过了——”程大夫道,使劲垂着脑袋,不敢去接触任何人的目光。
所以就是因为他提前已经知道了这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所以方才在四王妃的床前才会那么紧张?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说的通了。
“的确是不必再验了,那东西我也看过,里面用料都是极为伤身的大寒之物,剂量也用的足足的,里面还有一颗呢!”延陵君没等程大夫说完就已经主动接口道。
“这个贱人!居然真是她自导自演,戏耍本王的一出戏!”风乾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冷光,几乎恨不能是这就将四王妃揪起来,先暴打一遍!
“王爷!就算这个瓶子里装了让王妃小产的药,可是奴婢记得很清楚,这个瓶子绝对不是王妃的,王妃的东西,奴婢全都见过,但是从没见过这个瓶子!”四王妃的婢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风乾跟前,声泪俱下。
四王妃还在昏睡,根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哼!”刘氏冷哼一声,“你是四王妃身边的人,说出来的话,未必能当证据吧?”
风乾更是毫不犹豫的一脚将她踢开。
她婢女闷哼一声,蓦的一口血吐出来,歪在地上,还是涕泪横流的不住求情,“王爷,您要相信王妃,她不是那样的人,那瓶子一定是别人偷偷放在她身上,要嫁祸她的!”
“这话说来也是稀奇,今天一整天,王妃走到那里都是无数的眼睛盯着,有人要往她的荷包里塞东西,怎会没人发现?”刘氏不留余地的反唇相讥。
“够了!”风乾怒喝一声,霍的挥手一指,“把这里给本王围起来,张氏失德,不配做我四王府的女主人,本王这就禀了太后,我要休了这个毒妇!”
华思媛垂下眼睛,隐晦的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能——也不需要四殿下些休书了!”看似尘埃落定的时候,延陵君突然平静说道。
那程大夫的心肝儿一颤,更加用力的攥紧了手心。
“荣大公子,这是何意?”二公主忍不住问道。
“因为要不是我今天刚好在王府赴宴,也或者是浔阳没让人叫我过来,四殿下殿下您的正妃现在早就一尸两命,变成一具尸体了。”延陵君道:“不过若是这样也好,倒是可以省了殿下的一些麻烦,休书也不用写了!”
他这两句话,似乎——
是话里有话啊?
风乾晦暗的眼神中似是飞快的闪过一点什么情绪,那目光突然就变得戒备不已。
“荣大公子这话说的,就好像四哥府上大夫就只是个件摆设似的——”三公主撇撇嘴道。
延陵君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就凤目一挑,斜睨那程大夫一眼道:“你说呢?”
他这态度实在轻狂,自夸也还罢了,偏还要当众逼着人家大夫自贬。
“小的惭愧!”那程大夫却是惭愧的很,脸上神情尴尬,也还是硬着头皮道:“四王妃小产引发血崩,当时的情况十分严重,小的医术浅薄,若非是荣大公子出手——并——并无把握替她止血救命!”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延陵君的话锋越发犀利,半分余地也不留。
“还——还有就是,荣大公子过来的时候,王妃已经失血过多,就是现在,虽然已经勉强止血了,看是到底能不能救命,或是还能不能醒过来都——都不好说!”那程大夫硬着头皮道,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延陵君会和风乾一起出现,根本就出乎意料之外。
对方是精通玄黄之术的行家,在他面前半点假也做不了,所以不得已,当时他便当机立断,凡事都搬出延陵君来,请对方替他证明自的诊断无误。
四王妃的胎像不稳,迟早滑胎是事实,她今天会突然小产的原因也的确是性寒的药物催生,这些本就是事实,他根本就不会心虚,就算延陵君不想替他作证,回头请了太医或是别的大夫一验,那也是一目了然的。
所以他拖了延陵君下水,就刚好是让自己的话更多了一份可信度。
却是全然不想——
延陵君此时反将一军,也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透露个更多的真相出来。
延陵君问完了话,早就不再理他,直接对风乾道:“现在四殿下还觉得是四王妃自导自演,做了这一出戏吗?”
这是件要命的事!
四王妃和华思媛之间还不到你死我活!
形势急转直下,已经十分危险了,华思媛再不能坐视不管,赶紧小声道:“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王妃许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吧?”
“是吗?那她可真是大意,还蠢的不一般了!”延陵君也不刻意解释什么,只就事不关己的调侃道:“如果说是四王妃为了陷害你而利用了她肚子里那个根本就不可能生下来的孩子,恕我说话不好听,我道觉得说她要拿自己和那胎儿的两条性命和你同归于尽才是真的。”
为了一个才刚要进门的侧妃,就赔上自己的性命?
就算四王妃对风乾娶侧妃一事心里膈应,但是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家常便饭,又没到苦大仇深无路可走的时候,她怎么可能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和对方玉石俱焚。
四王妃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否则就绝对不会这么做。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她自己的命都丢了,就算也一起扳倒了华思媛,她又能得什么好处?
华思媛也知道自己的话毫无说服力,只是她不明白,一个毫无瓜葛的延陵君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
她的声音不觉得呆了哭腔,咬着嘴唇道:“荣大公子,我和你无冤无仇——”
“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只是四殿下问到我了,我才实事求是的告诉大家真相而已。”延陵君道,可不会因为她是女流而生出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含笑对风乾道:“四殿下,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恕我逾矩,我倒是觉得,今天这事儿就算是四王妃的破釜沉舟之举,她既然舍的上用自己和孩子的两条性命去和您的一位妾室同归于尽——”
他说着,便又重把目光移到了华思媛身上,笑容看上去如沐春风,出口的话却刻薄的利害,“华侧妃你也是赚了,四王妃还真是抬举你!”
华思媛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终是忍无可忍的大声道:“说了这么多,你无非还是想说,是我害的王妃!”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里头的是非,和我没有关系!”延陵君道,目光突然莫名一冷。
华思媛从不知道他这样从来都谈笑风生的一个人,只区区一个眼神就能吓的她肝胆发颤,几乎就要当场昏厥一般,身子抖了抖,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褚浔阳回头往卧房的方向看了眼,适时的开口道:“四殿下,本宫能问您个问题吗?”
“什么?”风乾冷声道,着实是被他们夫妻两个连番搅局的本事折腾的想要当场发怒。
“如果今天真是王妃一事相差了而打错了主意,您要准备如何处理此事?”褚浔阳问道。
这件事,已经俨然不可能是四王妃所为,她却还偏要给出这种假设。
其中玄妙——
屋子里的人不敢公开议论,外面院子里站着的人已经开始逐渐开窍了——
华思媛可是华丞相的嫡女!
如果说是四皇子会了讨好华家,得到华丞相的支持而恶意诬陷王妃,要推华家的女儿上位——
这似乎——
是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风乾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这弦外音他自然一清二楚,却不能点名,否则岂不证明他心虚了?
“如果真是四王妃自己的苦肉计,本宫却是有很多的地方都不明白,她手里的药是从哪里了?四王妃向来精明,管制王府的后院井井有条,却没想到居然是个蠢的,她要用在自己身上的药,都不去问会不会要命?那配药的大夫,更是个庸医,居然也不知道提醒她?这么看来,她蠢笨至此,真是死了也不可惜的!”褚浔阳道,言辞间满满的都是对四王妃的恶意,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风乾的脸色阴沉,已经开几乎可以滴下水来了。
华思媛则是心跳入擂鼓,半晌不敢再接茬。
其他人也都是人精,既然看出了其中蹊跷,还哪有人会随便掺合的,是以都逼近了嘴巴,不肯打圆场。
“奴婢说过了,这个瓷瓶里和瓷瓶里的东西,都不是我家娘娘的!”四王妃的婢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如果殿下还要怀疑,大可以叫人顺藤摸瓜的去查,总该能找到配这药的大夫吧?问问他,是给谁配的这药,不是就真相大白了吗?”
配药的大夫?
延陵君的神情玩味,唇角笑容不觉就又多了三分蛊惑,斜睨那程大夫道:“与其要去追查是谁配的这瓶药,不如先问问这位大夫,为什么要将这个装了秘药的瓷瓶塞到四王妃的荷包里吧?”
程大夫的脑中嗡的一下——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延陵君会掀开他的牢底,可虽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的眼前一晕,一个头两个大!
“你!难道是你?”四王妃的婢女尖声嚷道,扑过去就揪住程大夫的衣服撕扯了起来,脑中茅塞顿开,“怪不得你要隐瞒王妃的孩子保不住的消息,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
四王妃的脉一直都是程大夫诊的,现在就凡事都能解释的通了,他对四王妃那一胎的现状隐瞒不报,然后利用这一次的契机抖露出来,这样就坐实了四王妃“废物利用”来陷害他人的罪名了!
“你是和华家这个贱人串通了是不是?是她收买你来陷害我们王妃,然后好借机上位是不是?”那婢女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揪住程大夫不住的厮打。
程大夫这会儿已经是百口莫辩,却还是惊慌道:“荣大公子,小的和您无冤无仇,您为什么要污蔑小的?我只是替王妃诊脉,我——”
“可是从头到尾,能单独接触到四王妃的就只有你我两人,你说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不成?可我这到底是要害四王妃呢,还要和你这区区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夫过不去?”延陵君闲庭信步,侃侃而谈,却是堵的那大夫哑口无言。
他没有掺合这里任何事的理由,而且如果是他要害谁,又何必万事都抖出来,拿到台面上来讲?大可以背后放阴招的吧?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程大夫脸上就被抓的道道血痕,狼狈不已。
延陵君面上却始终那么一副散漫的表情,出口的语气却突然转为森凉道:“本来你要害谁要算计谁,我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拆穿,可是错就错在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说实话,这天底下的事儿,除非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否则——”
他说着,突然语气一顿,众人眼巴巴的的等着,他却再没了后话。
要强行拉他下水或是上船?
连风邑姑且都不会自不量力的存这样的念头——
送上门来找死的,他心情好的时候实在是不介意踹一脚的!
风乾闻言,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延陵君犯不着纡尊降贵去警告区区一个大夫,他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
他本身也就打着这样的主意,想要借机将延陵君拉到和他的一条船上,所以今天的婚宴,他才一个太医也没请。
其实本来就算褚浔阳没让人情延陵君过来,他也准备随后就让人去叫的。
延陵君要当众给四王妃诊脉,肯定不能谎报,届时——
在所有人看来,他的行为,就都是维护四皇子风乾的!
只是最后没想,恰是他费尽心机想要拉拢的这个人,毁了他的棋局,还坏了他的全盘计划!
“王爷,您别听这贱婢胡说,就算是这个大夫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也不能说是和侧妃娘娘有关的,侧妃娘娘今天才进的您这王府,怎么也不可能支使的了您府上的老人啊!”刘氏终于感觉到了危机感,也顾不得她这番话在外人看来会多明显,只能竭力开脱。
当然,华思媛的确是用不起王府老字号的大夫为她办事的,所以从这程大夫道出四王妃胎像不稳的时候,褚浔阳就已经知道——
此时,风乾必定也掺合了一脚。
且不论四王妃的孩子到底能不能生下来,但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他居然能为了取悦华家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男人,实在是龌龊可恨!
“是啊王爷!”华思媛也声泪俱下的爬过去扯风乾的袍子,“就算这大夫有嫌疑,也和妾身没有关系,方才他已经验过这屋子里的茶水糕点了,妾身这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都不能把王妃被人暗算的事情赖在我身上的。”
这也的确是事实,毕竟——
四王妃到底是怎么服下那些药的,实在是叫人费解。
只凭这一点,风乾不将华思媛入罪,也谁都不能说他徇私,毕竟也没证据能证明此事和她有关的。
风乾这会儿只觉得无地自容,可是甩袖而去又不能,他必须想办法扭转局势,否则众人背后的口水就能将他淹死。
风乾的心中不住的权衡,暂时也没说话。
褚浔阳在延陵君身边站了半天,这会儿就有些恹恹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左右看了眼,却是突然冲刘氏一抬下巴道:“这位妈妈,本宫记得之前大家都在这屋子里看望四王妃的时候,你有端过来一盅燕窝吧?”
刘氏本来正全神贯注的等风乾的反问,闻言就是勃然变色,猛地一个激灵,但是马上的,她就察觉自己失态,赶紧平复了表情,答应道:“是……”
“放哪儿了?好好的宴会给搅和了,本宫这人最经不起饿,横竖华侧妃这会儿也没心思用了,就先借本宫垫垫肚子吧!”褚浔阳往那椅背上一靠,说的漫不经心。
屋里屋外,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脸上表情个个都尴尬无比——
这定国公主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现在大事当前,都要出人命了,她堂堂一个天家公主,居然还一心惦记着吃?
这——
简直是太丢人了!
众人先是表情憋闷的看看她,然后又满是同情的去看旁边怡然自得的延陵君,脸色俱都变化的非常微妙,只有刘氏的背后隐隐开始冒汗,陪着笑脸道:“殿下说哪里的话,那燕窝早就被奴婢送回去了,而且殿下饿了,叫小厨房给您现做些点心就是,那盅东西,早就冷了。”
“送回去了?”褚浔阳皱眉,满脸的不高兴。
众人看向延陵君的神情就更显同情——
这样的媳妇,荣大公子得是要多厚实的脸皮才能当众带出门来还没有掩面而走啊?
“是的!”刘氏咬牙道。
褚浔阳的眉头就皱的更紧,突然怒不可遏的猛地一拍桌子,“那你是翻了窗子还是撬了屋顶了?”
不仅仅是刘氏,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就为了一盅燕窝,定国公主您至于么?
褚浔阳横眉怒目的盯着刘氏,是真较上劲了,延陵君却竟然也没管她。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刘氏硬着头皮,再开口的语气已经分外僵硬。
褚浔阳没说话,却是青萝上前一步道:“我家公主担心四王妃的安危,之前众位客人去花厅等候四殿下的时候,我一直就守在这个门口,可没看见你又把那盅东西端出去!”
刘氏的心里又是一阵乱跳,只就眼神闪躲,不知道该是如何回答。
青萝冷哼了一声,径自走近屋子里,掀开里屋那张圆桌的桌布,却见那桌子底下放着一把凳子,上面稳稳放着的,就是一个瓷盅。
刘氏的一颗心往嗓子眼猛地一提。
青萝已经捧着那盅燕窝回来。
刘氏只能说道:“这燕窝冷了,奴婢只是不敢拿出来,到殿下跟前来。”
“不过一盅燕窝而已,定国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没见咱们府上人命关天,都乱了套了吗?”旁边的华思媛却是不高兴了。
她不是没看出来刘氏的紧张,可这盅燕窝是四王妃出事之后才被送进来给她吃的,但是这里人仰马翻,她没顾上而已。
这定国公主是饿死鬼投胎吗?居然为了一盅燕窝这么不依不饶的?
诚然这个时候她本就为了四王妃的事情紧张,又被褚浔阳吵闹的心烦,完全不曾在意旁边刘氏异常的脸色。
褚浔阳招招手,青萝就把燕窝递给她。
放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是盛夏,但那东西也就只剩下一点儿余温。
褚浔阳掀开盅盖,眼睛里带着明亮的笑意,然后就拿着调羹,用青萝准备好的瓷碗盛了一碗出来。
她的动作很慢,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觉得惊世骇俗,处处透着从容优雅,最后盛了一汤匙就要往唇边送。
彼时刘氏已经汗流浃背,再也忍无可忍的冲上去,一把抢过那瓷碗护在手中道:“殿下,这燕窝脏放的久了,您要吃,还是叫厨房再送来吧!”
“哈!”褚浔阳突然就笑了,“该不会四王妃出事的诱因就藏在这盅燕窝里吧?”
“绝不可能!”华思媛恼羞成怒,底气十足的脱口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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