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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赔礼

“奶奶……”顾安宁往回跑着，光顾着跑着忘了看脚下，被石头一绊，狠狠摔在地上，手掌和膝盖狠狠擦在地上。
她不走了，就在这里陪奶奶。

顾奶奶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会跑回来，她气得几次扬起手，想落下可是忍了又忍。

“怎么这么没出息？你回来干什么？我能教你什么？”顾奶奶将顾安宁扶起，看着孙女擦破的手掌眼睛一红，安宁的心太软了，这样以后她没了，肯定要受委屈，她宁愿自己孙女心狠一点。

顾安宁仰起小脸，将脸贴在顾奶奶的腰间，闷闷说着：“奶奶我不走了，我陪你一辈子……”

顾奶奶只觉得头疼，钱都给那两夫妻拿走了，现在安宁没走，要怎么办？

这个月还有二十天，手里一点钱也没有，顾奶奶只觉得头疼，顾安宁不回去，就算是要在这里上学也需要钱啊，可是她哪里还有钱？

仅仅是一天，顾奶奶起了满嘴的泡。

顾奶奶手巧能将萝卜、土豆弄成各样的小菜，换着法给顾安宁吃，她不会娇惯顾安宁，她做的时候就要顾安宁看着，然后牢牢记住。

到了快要开工资的前五天，家里断粮了，这个月的粮票已经用没了，现在只能去外面赶集买高价粮，可是她哪里有钱？

顾安宁一个小孩儿自然不知道，她又长身体，顾奶奶看着粮袋里最后的两碗米出神。

“奶奶吃饭……”顾安宁将菜端上桌。

顾奶奶靠在炕梢抽着烟，将烟袋从口中拿下来在炕沿上磕磕。

“我才从你李奶奶家回来，最近她有点活要大家帮忙，以后的几天我就在那里吃了……”顾奶奶摸摸孙女的脸，亲亲：“安宁要多多吃，快快长大，考大学读博士……”

顾安宁重重地点点头，她扒着碗里的米饭，她要努力长大。

“奶奶，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共产党走啊……”顾安宁一直记着这个，她长大以后要帮奶奶找回家人。

顾奶奶叹口气：“那时候小，才十三岁，共产党从家门过就跟着走了……”

那一辈的人都是一个思想，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那找不到家了吗？”

顾奶奶拍拍小丫头的头，温柔地看着顾安宁吃完饭。

她饿了就吃一点地瓜，煮点土豆就这样吃了五天。

五天之后顾家姑姑给顾奶奶送粮食过来，一进门没有看见顾安宁在，只有顾奶奶一个人吃着土豆，顾家姑姑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到放粮食的地方扒开粮食袋子去看，一看一口米都没有了，她大吵大闹的冲进屋子里，将老太太手中拿着的土豆抢过来，砸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着。

“妈，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吃这些？吃土豆能吃饱吗？米呢？”顾家姑姑红着眼睛。

她就不喜欢顾安宁，老太太为了这孩子要念书，平时自己就连五分钱都不肯花，说将来安宁要念书，都给她攒着，顾安宁有爸爸有妈妈的，用得着她做奶奶的去操心吗？

顾奶奶皱着眉，冷眼看着自己女儿：“土豆怎么不能吃了？我以前吃过树皮、吃过野菜……”

“妈，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年纪大了，应该是享福的年纪，你为了一个顾安宁，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没有米？没有米她吃的什么？一个白眼狼，竟然让自己奶奶吃土豆，你看我一会儿不抽死她的……”

顾家姑姑性子烈，说风就是雨，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拿把刀把顾安宁给解决了。

顾奶奶一巴掌拍向女儿的背。

“你给我小声点，安宁什么都不知道，那孩子本来就早熟，钱我给你哥和你嫂子了，本来想让他们带安宁回去，谁知道这孩子自己跑回来了……”

顾家姑姑一听，肠子都要气爆了。

顾安宁背着材火站在门外，听见姑姑时不时的吼声和奶奶压抑的声音。

她是个坏孩子，竟然让奶奶吃土豆，她是坏孩子……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掉。

顾奶奶将大米装在粮食袋子里，接过顾家姑姑递给她的钱，收起来。

“你要是手上有多余的钱就先借我一点，安宁这个学必须上，我明天就带着她去找个学校上学……”

顾家姑姑冷哼着：“我没钱……”

顾安宁进屋子的时候，顾家姑姑像是看着仇人一样的看着她，不过走的时候还是扔下了三十四块钱……

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和婆婆住一起，钱都是有数的，若是被婆婆知道将钱搭给娘家了，那绝对会打架的，加上家里的开销大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手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钱。

顾奶奶在心里盘算着，要送安宁上学，要给她买点毛线织几件衣服，上学了不能让别的小朋友觉得她穿的不好。

顾家姑姑停在门口，没有转过身说着：“妈，这里跟城里比不了，你送她去上学？从这里到最近的学校需要翻两座山，她怎么上学？”

她觉得母亲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大哥大嫂两口子明摆着就是吃定了老太太，孩子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带回去，做父母做成他们那个样子也算是奇迹了，可是如果是她，他们不养，她也不给养。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顾安宁吃的出奇的少，数着饭碗中的米粒，顾奶奶用筷子敲着她的饭碗：“好好吃饭，不许溜号。”

顾安宁觉得大米进了口腔卡在里面，是甜的，很甜可是她咽不下去，整个喉咙难受极了，酸酸涩涩的而且眼眶总是发热。

临睡的时候，她穿着单薄的衬衣从外面端进来盆在里面注满热水，兑了一些凉水，然后将水盆放在奶奶的枕头边。

顾奶奶给她铺好被子，就要下地洗脚，她的脚是老毛病了，以前冻过只要到冬天就一定会犯冻疮。

“安宁啊，今天早点睡，明天奶奶送你去上学……”顾奶奶心里叹口气，现在上学已经比同龄人晚了半个学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顾安宁固执地将奶奶的脚拉近盆里，水很烫，烫手烫得她浑身发麻。

顾奶奶赶紧拉出她的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着：“烫到没？”

顾安宁不理，缩回自己的手，低着头：“奶奶，对不起……”

如果没有她，奶奶就不会生活得这么苦……

顾奶奶看着顾安宁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听见自己和女儿说的话了，叹口气：“你姑姑是瞎说的，奶奶在李奶奶家吃过了回来饿了，家里正好没米，就吃了两个土豆，她大惊小怪的……”

＊＊＊

顾妈妈带着大女儿去交学琴费，学这个东西很贵，一个小时要收25块钱，顾妈妈咬着牙交了一个月的，然后领着顾依宁去了商店，给女儿买了身漂亮的衣服，顺路又到舞蹈班给顾依宁交了舞蹈费，这一趟出去就花掉了将近一千块钱。

回来的时候，顾依宁和顾妈妈穿过市场，顾依宁看见猪肉，拉住顾妈妈的手：“妈妈……”

顾依宁无辜地眨着眼睛，嘟着小嘴，样子很可爱。

顾妈妈一咬牙，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斤猪头肉。

回到家看着顾爸爸黑着脸，顾爸爸让顾依宁进自己房间。

顾妈妈准备将自己的布包挂在门后面，先换了拖鞋：“今天回来这么早啊？那正好，一会儿你送依宁去上舞蹈，我晚上有班……”

“你知不知道我妈把钱都给你了？她和安宁甚至连米都没有的吃……”顾爸爸心底那一点男子气概终于被激了出来，虎着脸，样子很吓人。

今天接到妹妹的电报，妹妹在里面好个给他骂，骂他没良心，啃老娘的骨头喝老娘的血。

顾妈妈将手中的布包砸在地上。

“她没的吃？我就有的吃了？我妈就有的吃了？你做人讲不讲良心？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顾爸爸见顾妈妈又撒泼，一股气冲上头，一巴掌照着顾妈妈的脸就打了过去。

啪！

一个巴掌让夫妻俩都愣了。

顾妈妈疯了一样的去挠顾爸爸的脸：“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过了……”

“你算个什么男人？你可怜你妈你倒是去挣啊，我们娘几个吃都吃不饱，你叫你自己老婆出去拼命，我干的是什么活？我天天烧锅炉你以为我是在采花？单位都是大老爷们，我一个女人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每个月多给的那几块钱……”

顾爸爸蹲在地上，抱着头，脸上被挠得一条一条的。

顾妈妈带着顾依宁顾海涛当天晚上就回娘家了，顾爸爸看着冷冷清清的家里，抱着头。

他没有办法只能去接，到了丈母娘家楼下，遇见了小舅子，顾依宁的舅舅看着顾爸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冷冷开口：“姐夫你可真本事啊，听说你打我姐了？我妈从来都没有打过我姐……”

顾爸爸尴尬的上了楼，顾依宁的姥姥是个很刁的老婆子，穿着一身的黑衣刷着时下流行的扫把头齐刷刷的，气场摆得很足。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我是那了不起的姑爷，你回家吧，依宁她妈不会跟你回去，你就等着离婚吧……”

顾爸爸一听慌了。

“妈……”

“叫谁妈呢，谁是你妈？”老刁婆子眼睛一立，一脸的刻薄相。

顾爸爸跪在地上保证着：“妈，我错了，我不该打依宁她妈的，我知道错了……”

就这样顾依宁的姥姥让顾爸爸写下了保证，并深刻检讨了自己的不对依宁姥姥这才让女儿和外孙女、孙子跟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