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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美月小姐

银月高悬。
暗沉沉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子。

几声惊骇的尖叫撕破了乡村深夜的寂静之后又骤然停息, 温泉男汤门前的门帘静静地垂下。夜晚穿堂而过的风时不时掀起门帘一角, 暖色的灯光和带着泉水温度的水雾透过门帘的缝隙透出几缕雾气缭绕的光影。

觅着那几声尖叫跑出来, 泽田纲吉和山本武来到男汤门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安静到有些诡异的画面。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泽田纲吉和山本武相互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警惕。

“阿纲, 小心。”，山本武的声音有些凝重。

泽田纲吉点了点头, 带着彭格列指环的右手缓缓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触及到门帘的边缘,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一把掀开，大步走了进去。

温泉池子里的雾气似乎愈发地大了, 像一朵蓬松发涨的云团一样弥漫了整个空间。泽田纲吉刚一进门，瞳孔骤然缩紧，一瞬间将周身的警惕调到最高, 然后迅速地朝倒在温泉池子旁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跑去。

“小田，村上！”

几个大半夜作死跑出来泡温泉的少年们横七竖八地倒在池子旁边，双目紧闭。泽田纲吉跑到距离他最近的木下的身边, 手指贴在他的脖颈的动脉旁, 薄薄的皮肤下，那显然还在欢快跳动着的强劲有力的脉动声让他略略松了口气。

“阿纲，他们几个人都只是昏迷了。”

依次将几个倒在池水边的人检查了一遍, 泽田纲吉和山本武心底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松。还好, 并没有出现他们心底最糟糕的那个预想。

夜幕中的银月洒落着清冷的光, 夜色中，温泉池水上方盘旋的雾气似乎愈发浓厚了。

看着那片朦胧得阻隔了视线的水雾，泽田纲吉眸光凝重。他站在池水旁边，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却已经完全看不清池水中央的场景了。

然而，他遗传自祖辈的超直感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在那里。那个似乎就是让小田他们昏迷的“东西”并没有离开，它安静地站在水中央，静静地看着他们，暂时没有其他动作。

“山本，我们先把小田君他们带出去。”

重重雾气阻隔中，泽田纲吉直觉自己似乎跟泉水中央的“东西”对视了一眼。他带着大空指环的手指条件反射地动了动，棕发少年没有移开目光，开口和山本武说话的声音依然保持着镇定。

似乎察觉到了此时紧张的气氛，带着象征着镇定的雨之指环的黑发少年并没有多问，维持着警惕的姿态，和泽田纲吉一起把昏迷的少年们一个个抬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池水中央的妖怪依旧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直到泽田纲吉和山本武将最后一个人带走。男汤门前的门帘落下，整个汤池里又恢复了安静。

夏夜特有的虫鸣络绎不绝，在雾气缭绕的汤池中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即便乡村的夏夜比城市里要凉爽很多，来回搬人的两人也已经热的开始冒汗。

“阿纲，要通知医疗部队吗？”山本武擦了一把额头上流下的汗水。虽然他们自己检查过小田几人只是昏迷，但是之前的状况诡异，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还有其他危险。

泽田纲吉略略思考了片刻刚要开口，“哒哒哒”，木屐踩在地板上的轻缓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年轻的首领迅速抬头，浅棕色的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锋芒，但是，在对上来人的面孔时，那抹锋芒瞬间消散转为浅浅的讶然。

“浅川桑？”

清浅的月光铺满走廊，披着浅色和服的少女从黑暗中缓缓走来，垂到了腰间的银色长发被月色笼上淡淡的清辉。

泽田纲吉张了张口，他似乎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转瞬间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又跟另外一个世界有关，浅川和月会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当然的。

“泽田君，山本君。”一路走到他们面前，银发少女微微颔首，清淡如水的目光扫过被泽田纲吉和山本武抬出来靠着墙边昏迷着的几个人。

“麻烦你们了。”

在到这里之前，和月已经通知了参加了此次行程的风纪委成员到温泉男汤这里来搬人，现在有人已经帮忙把这些作死的少年们抬了出来，倒是省了她一道手续。

看着比她更早一步出现在现场的人，和月淡定地询问道，“泽田君和山本君刚刚有在里面看到什么吗？”

“诶？”山本武挠了挠头发，有些迟疑着开口，“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吧，是吧，阿纲？”

被点到名的泽田纲吉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一时没有应答。和月将目光移过去时正对上他抬眸看来的眼睛。

“嗯，什么也没看到。”对视几秒，棕发少年轻轻笑了笑，温和地回答。

歪了歪头，和月看了他几眼，总感觉他似乎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她也并没有多问。

“稍后等这几个人醒过来，麻烦泽田君转告他们，休学旅行结束之前，每人提交一份两千字的检讨到风纪委。”

淡定地扔下这句话，银发少女掀起男汤的门帘走了进去。粗麻布织成的帘子在她身后落下，站在门口的泽田纲吉在门帘的缝隙间恰好看到笼罩了整个空间雾气在银发少女走进时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仿佛主动相迎。

棕发少年微微怔了一下。

“好久不见，美月小姐。”

清浅的月光下，随着浅川和月这声礼貌地打招呼，徘徊在温泉池水上方的白色雾气缓缓飘散。渐渐地，一个纤瘦的人影在泉水中央显露出来。精致整齐的发髻，如雪般白腻的肌肤，漆黑的眸，朱红的唇，眉宇间笼着的浅浅忧郁更添了一段楚楚动人的风致。

这实在是一位有着古典气质的大美人。

如果只看她的上半身的话。

肩背以下全部化为了白骨的“女人”缓缓从水中站起来，白皙的双臂在空洞的腹腔处交叠，屈身行了一礼。动作优雅温柔，仿佛古时经过严格教导的大家小姐。

“浅川大人，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这倒没有，那群家伙自己作死罢了。”

和月走到汤池旁边，脱下木屐，在池水边坐下，白皙的脚踝轻轻浸到了温泉水里。然后她抬起头，如闲聊一般开口道，

“今年还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吗？”

“是啊，他的家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呢。”名字为美月的妖怪困扰地笑了笑，“一来一回的话，交通什么的会很不方便吧。”

“也是呢。”

“而且，二宫先生据说出自一个大家族啊。”伸手将鬓边垂落的碎发绕拨到耳后，美月小姐的脸颊微微泛红露出了羞涩的表情，“要取得其他家人的同意的话，也很费工夫吧。”

“对吧。”

“浅川大人也是出自大家族的吧？”似乎想到了什么，美月小姐略微紧张地询问道，“像我这样的情况，可以的吗？”

“我是说，我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而且还曾经被人抛弃过……这样的情况，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

“真的？”

“嗯。”

“太好了。”

水中央的妖怪似乎松了口气。

夜晚的风从天空吹落，汤池中的雾气似乎更淡了。银发少女坐在池水旁边，浸在温泉水中的双脚悠闲地轻轻摆动，在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和这位住在温泉中的妖怪漫无目的地聊着天，妖怪夜色一般漆黑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池水边的少女，给她将着自己在这方小小的空间中的生活。从天空上缓缓飘过的云朵，在泉水边的古树上临时驻足过的鸟儿，不慎滑入池水里被她救起来的奶猫，还有曾经来过这间温泉旅馆的形形色色的人类。

“除了浅川大人以外，我之前还遇到过一个能够在逢魔之时以外的时间里看到我的人呢。”想起那个少年，妖怪小姐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带了些欣悦意味的笑，“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类孩子，就跟浅川大人一样。”

“是吗？”

“嗯。”美月点点头，然后略微顿了顿，露出了迟疑的神情，“他身边还带着一只奇怪的猫……总感觉那只猫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

“这样啊。”

和月踩着水的脚微微一停，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描述有点熟悉的样子。

一直到东方的星辰亮起，待在水边和妖怪小姐聊过了逢魔之时的银发少女才站起身，在妖怪小姐不舍的目光下走出了这间男汤。

“明年夏天的时候……”

“我会再来看你的。”

“真的吗？谢谢您，浅川大人！”

带着温暖和期待的笑容，半人半白骨的妖怪慢慢消失在了泉水中。

和月走出汤池时，旅馆中已经再次恢复了安静，之前横七竖八地躺在走廊上的那群作死的少年们已经被人搬走。第一缕晨光洒落在男汤外面的木质走廊，将靠在走廊边的修长身影笼上一层浅浅的微光。

浅川和月的脚步略微顿了顿，看着那个等在温泉外面的人，带了些微诧异地迟疑道，“泽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