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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折服

轰！一声巨响，宛若地裂山崩，白犀王和黑狼王在同一时刻被一股巨力反震开来，偌大的身形无不像被一脚蹬飞的沙袋那般，像相反的方向倒飞，腹腔之中都是不约而同地一阵翻江蹈海，胆汁和胃液似乎要喷涌而出。
而两座高达千丈的山峰，也在被他们的身体接触之时，像泡沫一样轰然倒塌，倾盆而下的石雨压死小妖无数，血水混合着脑浆将山林染得嫣红而诡异。

稍稍回过神来的白犀王和黑狼王都怔怔地看着半空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

一只通体金毛，身形高峻的猴子正伫立在一朵祥云之上，气定神闲地观望着周遭的一切，目光平静、祥和，却隐隐透露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道与威严。

紫金冠上的凤羽随风而舞，显得俏皮而灵动，金色的锁子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猩红色的战袍不停地被呼啸而过的冷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这猴子身形不过七尺，除了那身艳丽的铠甲之外，和普通刚化形的猴妖别无二致，调皮，灵动。

但是，只要和他对视一眼，就会立即产生一种肌肤被利剑刺中，灵魂在烈火中煎熬的剧痛之感。

你是.......深深吸了口气之后，白犀王先缓缓地开了口。

你是前任白犀王白无义的儿子吧？”孙悟空扬眉轻笑，不紧不慢地道。

你，你怎么知道家父的名讳？”白犀王愣然，目光震惊地看着孙悟空，一字字地问。

他的父亲虽是犀牛洞之主，但却并不是什么名动天地的大妖王，自五百年前被擒上天庭之后便杳无音讯，三界之中知道白无义名讳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眼前这只凭空出现的猴子一语就道出了父亲的名讳，很显然是和自己的洞府有着莫大的渊源。”

黑狼王，你的父亲叫郎也先，没错吧？”孙悟空缓缓地把脸转向了黑狼王，目光深邃而平和。

你究竟是谁？”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和震惊的黑狼王当即朗声问道。

大胆！这是大圣爷，就算是你们的父亲当年，在大圣爷的面前也只有顶礼膜拜的份，你们有何依仗，胆敢如此无礼？”芭将军“沧啷”一声拔出腰刀，刀尖直指黑狼王大声喝道。

就是！还不赶紧给大圣爷口头谢罪！”崩将军也抽出了朴刀。

大圣爷？大圣爷？”两个妖王喃喃自语道，眼眸中登时闪现出了惊恐而诧异的光泽。

你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白犀王失声问道。

不错，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记得我。”孙悟空淡然道，双眸依旧是波澜不惊。

听说你自五行山脱身之后，便一心一意地护送一个唐朝的和尚西行取经，今个儿怎么有空回到花果山来？”震惊片刻，黑狼王一脸疑惑地问。

世间大道千万条，何必执着于西行？佛门的阴险算计又岂是你们所能明白的？”孙悟空长叹一声，双眸骤然散发出利剑般的寒光。、

今日既然我回来了，自然要把这山山水水好好地整顿一番，我且问你们，今日因何事聚众厮打？”

这这这.......两位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横行数百年的妖王被这么一句话问得愣住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难以从嘴里吐出半个字。

如果是别人用这种咄咄逼人的口气质问他们，他们多半会怒火万丈，然后不约而同地用手中的兵刃向问话的人招呼，自己好歹是个妖王，怎能随便让一个阿猫阿狗用审问烦人的口气质问？

可眼前的这只猴子，仅仅一个闪身就来到了他们俩的中间，自己眼中那饱蘸热血，无坚不摧的兵刃击打在他身上居然像巨浪拍打在山岩上一样被迅速弹开，那强大的反震之力让他们几近吐血。

不管这猴子是不是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就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是他们能相比肩的。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这只猴子愿意，就能像捏死一个婴儿，甚至踏死一只蚂蚁一样让他们在瞬间神形俱灭。

所以，对于孙悟空的发问，他们都像小弟应对大哥的问话一样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怠慢。

怎么，不好意思说了，既然你们不好意思说出口，就由我来替你们说吧。”伫立在云端之上的孙悟空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嘲讽与玩味。

你们带着手下的弟兄，像凡间的破皮无赖一样火拼，无非是为了争夺那么一点地盘和水源，现在，你们是不是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过，这并不仅仅只是关乎颜面的事情。”

说到这里，孙悟空目光一凛，声音也骤然提高了八度。

我们妖族之中不乏杰出之士，如上古时期的东皇太一，妖皇帝俊皆为我妖族至圣，即便是巫族的共工、祝融等人亦不敢等闲视之，而今，我妖族却为何沦落到任由诸天神佛奴役宰割的境地？”

这？”听到这番话，白犀王和黑狼王脸上迷惘之色更浓，一众小妖更是大眼瞪小眼，呆愣了半天硬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妖族”这两个字，在他们的耳中，陌生而熟悉，至于东皇太一和妖皇帝俊，那更是遥远的传说中的人物。

那是因为，我们妖族分崩离析，大大小小的妖王分据山头，各自为战，为了一点小事而相互攻伐，才让诸天神佛有了可乘之机，分而治之，各个击破。”说到这里，孙悟空字语铿锵，目光变得深邃而怆然。

按照你齐天大圣所说，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天庭和佛门咯？”黑狼王目露狡黠之光，不紧不慢地道。

正是。”孙悟空重重地点了点头，正色道。

只有我们摈弃相互之间的小恩小怨，团结一心，才能与有着数万年底蕴的天庭和佛门相抗衡，我们妖族，才不会成为任他们宰割的鱼肉。”

可据我所知，五百年前，大圣爷反抗天庭的态度并不坚决吧，明明知道那群天神道貌岸然，虚伪做作，却屡次接受天庭的招安，与他们把手言欢，当大圣爷你与天庭彻底撕破脸，天兵天将围剿花果山的时候，你却让我们的父辈，当年的七十二洞妖王充当对抗天兵天将的马前卒，炮灰，害得他们尽被天庭擒拿，七十二洞府自此元气大伤，而大圣爷你，在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之后，竟然投身释教，充当佛门鹰犬，执意护送一个凡人和尚西行，与我妖族为敌，而今又突然回到花果山，和我们说这些玄乎其玄的大道理又是为何？难不成还想像当年利用我们的父辈一样利用我们，让我们成为实现你个人私欲的炮灰吗？”白犀王声若洪钟地问，凌厉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刃，直刺孙悟空双眼。

到底是纵横一方的妖王，在短暂的震惊与骇然之后，立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桀骜与不屈。

大胆！竟敢对大圣爷无理！”崩将军厉声暴喝，作势就要迈出步子，举刀向白犀王的脑袋砍去。

且慢。”孙悟空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崩将军不要冲动。

思绪在涌动、在翻腾，脑海中掀起一股股怒浪，五百年，桑田沧海，记忆的碎片在慢慢地拼接，往日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一点一点地出现在眼前，模糊、朦胧、却又无比的真实。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只猴子，充其量是一只刚学会了仙法，修炼成精的猴子。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什么“拯救被神佛压迫的妖族”的宏愿理想，他所想要得到的，不过是那只可以让自己独享，让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势、地位罢了。

他第一次反天，仅仅是因为嫌官小罢了。

所以，当天庭许给他一个齐天大圣的空衔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再次接受招安，与天庭把手言欢。

之后，他醉酒搅乱蟠桃盛会，偷吃太上老君的金丹，酿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祸，终与天庭彻底决裂，天庭派十万天兵天将围剿花果山，他为了保全自己嫡系猴类的实力，便不假思索地让七十二洞妖王率领本部人马构筑第一道防线，让他们首当其冲地成为天兵天将攻击的对象。

当七十二洞妖王兵败，尽数被天兵擒拿之后，他的心中并无半分怜悯，在那个时候的他看来，七十二洞妖王只是些低等的土著妖怪罢了，能给他齐天大圣当炮灰都算得上是他们的荣幸了，他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和他的猴族同类罢了。

当时，他还心怀怨忿，恼恨在天兵围剿花果山这么一个关键的时节，其余六大圣为什么不来相助。

现在，白犀王一席话，让他回忆起当年，也让他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明白了许多。

当时的他，利欲熏心，矛盾不定，敌我不分，明明知道天庭诸神虚伪做作，狼子野心，却依旧在他们画出一个美丽的馅饼之后，于他们把手言欢。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当他在天宫之中耽于声色，逍遥快活的时候，下界早已过去了数百年，试问谁会有如此好的耐心和恒心去等候一只权欲熏心，薄情寡义的猴子。

所以，六大圣离开了，所以，在天兵天将布下天罗地网围剿花果山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当年，他权欲熏心，自以为是，莽撞无谋，一步一步地落入了佛门精心设置的圈套之中，遭五百年困囚之灾厄，不得不委身诡异佛门，在西行之路走了一大半之后又遭如来算计，差点身死道消。

前生，已错倚！今生，岂能再错！

怎么啦？齐天大圣？被我问得无言以对了吧？”白犀王冷冷地说着，目光中渐渐地流露出一丝烈火升腾般的恨意。

没错，他在恨，恨当年孙悟空让他的父亲率领洞中一干兄弟充当对抗天庭的炮灰，恨孙悟空的薄情寡义，如果不是他当时还年幼，不便出战的话，估计也会像父亲那样被押到天庭的斩妖台之上了。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犀牛洞兄弟在战斗中一颗颗被砍下的头颅，一根根飞舞的残肢断臂，还有那流淌了一地，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小河的鲜血！

那是他童年的阴影，亦是他今生今世都难以抹去的梦魇。

我知道，你们都在恨，恨我当年的反复无常，恨我当年的薄情寡义，我，错了。”孙悟空黯然道，目光灼灼，右手轻轻一抛，将灭佛棍抛到半空中，然后轻轻吹了口仙气。

灭佛棍瞬间化作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这一刀，权当我为当年薄情寡义，害得众兄弟殒命沙场，害得你们父亲被天兵擒拿，害得你们骨肉分离多年而赎罪！”孙悟空目光凛冽，字语铿锵，当“赎罪”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灭佛棍化成的匕首已经狠狠地捅入了自己的左肩。

“噗”鲜血迸射，格外的耀眼，璀璨！

大圣爷！你这是？”芭将军一声惊呼，赶紧驾起祥云飞了过去。

所有的妖怪都愣住了。

巨蛇的蛇骨，本就是天地间极为坚硬的物事，由它化成的匕首自是坚硬无比，加上孙悟空又没有使用任何灵力护持，这一刀下去，绝对会捅伤神魂！

这就当作当年我莽撞无谋，权欲熏心，害得诸位各洞府损失惨重，骨肉分离，妻离子散的报应罢了。”孙悟空沉声说着，顾不得擦去嘴角边上的血丝，便快速地将蛇骨化成的匕首从左肩上拔了出来。

血，再次狂飙而出，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犹如下了一场不大，但却浓稠的血雨。

我等拜见齐天大圣！原为齐天大圣誓死效忠！”在心中产生了一丝动容之后，两位妖王当即双手抱拳，双膝跪地，盈盈拜倒，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勇于担当，敢作敢为，方是真正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