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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昙只看她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她缓缓的做回凳子上,抿了抿唇,然后抬头看向了青瓷,正色道:“府里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频繁有毒蛇出没的,你是怀疑这是人为吗?”
青瓷默认。
她来武家没几天,事实上对武家上下的了解却并不比武昙少。
武昙道:“是孟氏?”
说是问青瓷,心里却已然十分的笃定,也没等青瓷开口,就又自顾揣测:“那她这是要针对谁?二嫂?还是我?”
孟氏不喜欢林彦瑶这个儿媳妇,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那会儿林彦瑶被毒蛇吓到又是在她镜春斋的门口……
这到底是针对谁的?针对林彦瑶?还是针对她?只是凑巧让林彦瑶碰上了?
武昙脑中飞快的思索,最后就将这两种可能全部推翻了。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问青瓷:“你仔细与我说说这种蛇的习性和特点。”
青瓷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就把她那件半臂提了过来,扔在地上打开了。
武昙是有点恶心那东西,不过她适应能力向来很强,这时候也不计较了,就很认真的在打量那东西。
青瓷道:“这种蛇叫做白唇竹叶青,因为身体是绿色的,不仔细辨认的话,有的人会将它和无毒的翠青蛇弄混,但是它的尾巴焦黄,与翠青蛇并不一样。这蛇很活跃,昼夜都会出来活动,夜里尤甚,会驱光而动,并且是会主动攻击人的,真的很危险。午后二少夫人过来的时候,这蛇正好从旁边的树枝上探头出来,真的是好险了。现在这个季节,虽然是它出来活动的季节,可突然就这样好几条的出现在侯府的宅院之内……还是很有些蹊跷的。”
如果说是跑进来的,一条已经够了,现在已经连续发现三条了,又是毒蛇,真的不可小觑。
武昙只是听着她说,并没有马上应声,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眼中便有一道冷厉的寒芒闪过:“我知道她在打的什么主意了!”
语气,甚是笃定。
青瓷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却只是故弄玄虚的笑了下:“你再去找秦管家,就说我害怕,让他带人过来把雄黄粉给我这有多少就洒多少,不要偷摸的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青瓷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这样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武昙冷笑:“不会的!我不闹一场,她才会疑心生暗鬼呢。”
别的也不多说,只是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道:“你别去了,叫杏子去闹。还有,顺便把我大哥找来,我得给他通个气。”
“是!”青瓷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只答应着去了。
杏子下午也是被那蛇吓着了,现在武昙这一咋呼,她就更是当真了,赶紧跑去前院找秦管家。
那会儿杏子过去已经吩咐秦管家买雄黄粉了,他拿回来各院分了一包,又纷发了一些给夜里值夜护院,武昙这边一派人去要,他立刻就带人送了剩下的过来。
武昙亲自指挥,不仅让他们把屋子沿着墙根都洒了,还在那嚷嚷:“不行!这个不够,秦伯你再叫人去买,把这院子的围墙上面也洒上,那东西会爬高的。”
家里的二小姐就是这么个听风就是雨的招摇性格,这样兴师动众的事也的确是她会做的。
秦伯打发了下头一个新提上来的小管事去买。
那管事却有点为难:“离着咱们府邸最近的三家药堂里的雄黄已经全被小的给买回来了,还继续去搜罗就该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揣测了,家里人来人往的都是贵胄人家出来的客人,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传出去也不太好吧?”
秦管家回头看了眼正站在廊下瞎指挥的武昙,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不会走远点,找不认识你的药堂买啊?二小姐要,你去弄来就是。”
自从三小姐订了亲又被夫人禁足之后,这二小姐就更是家里的一霸,彻底放飞了……
老夫人和世子都拿她没办法,在这种小事上,秦管家也只能顺着她,随她折腾了。
武昙这里闹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传遍了阖府上下,武青林和武青钰夫妇都先后来看看过,可她就是要折腾,确实谁也劝不住,都是看了眼就走了。
林彦瑶本来也是怕,可是她身边有武青钰陪着,心就定了不少,也壮了胆气,便没跟着武昙折腾,倒是晚间武青林又多拿了两包雄黄粉去老夫人院里,看着下人又洒在了屋子的外墙跟底下。
南院。
孟氏和书容关起门在屋子里说话。
书容还不住的回头看孟氏这屋子的各处门户:“夫人,二小姐那边折腾的可凶了,看样子是真吓着了,她似乎以为那蛇是放出去咬她的?”
孟氏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嘲讽道:“那丫头惜命的很,闹得再大也没什么奇怪的。”顿了一下,又冲书容一挑眉,“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书容闻言,立刻就整肃了神情,点头,“一共八条,除了昨晚放出去打头阵的两条和今天声东击西扔在二小姐院子外面的那条,余下的还在陈三那,老夫人那屋子的手脚提前都做好了,他会见机行事的,肯定耽误不了夫人的事儿!”
孟氏没应声,只还是面无表情的继续低头喝茶。
自上回相国寺的事情之后,孟氏其实心里多少有数——
她跟武昙兄妹之间几乎已经是在打明牌了。
要不是为了提前布置给自己留个推脱的借口,她也不必多此一举的先做这些,先丢出去几条蛇,引起府里的恐慌,后面老夫人要出事了,也好解释。
书容见她看上去心情应该还好,才又试探着问道:“夫人,奴婢还是想不通,前些天您不是都买了药回来了吗?直接用了不就成了?现在又何必铤而走险的再对老夫人下这个手呢?”
孟氏冷笑:“因为她在上头挡着,在这个家里我就说不算啊!”
说着,抬头看向书容,见书容还是一脸不甚解的表情,倒真是好心情的替对方解惑:“不管我想用什么理由阻挠琼儿的婚事,说到底——只要上头有老太婆在那把着,只要她不想配合,我就连进宫去面圣请命的机会都没有,还指望能成什么事?”
老夫人就是她在这定远侯府里的克星,只要老夫人还在,那么她不管是怎样费尽心机的筹谋,都有可能被老太婆搅局折在最后一步上。
书容听得忧心忡忡,“可是……侯爷事后也一定会追究的……”
提起武勋,孟氏眼中就有一抹幽怨的冷色呈现,冷冷的道:“我连着去了两封信他都无动于衷,显然是没把我们母女当回事的,他不仁又岂能怪我无义?大家各凭本事吧。不过现在还好,武昙和那个晟王之间不清不楚的,这才是眼下最好的契机,等做成了这件事,保下琼儿不在话下。”
从她计划谋杀老夫人的那件事起,其实就没打算能瞒着武勋的,他又不傻,就算她不留下任何足以指证自己的证据和把柄——
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意外,他用猜的也能猜到是她下的手!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她目的达到了,他也不过就只能跑回来秋后算账,管他是杀是剐呢?
甚至于孟氏也是笃定了,只要她先斩后奏,武勋到时候赶回来,无非也就是打骂而已,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要捂住家丑,把事情压下去的。
孟氏的这些想法,颇有些有恃无恐。
书容越发看不透她的心思了,就嗫嚅着道:“奴婢是怕为此伤了侯爷和您的情分!”
孟氏斜睨她一眼,讽刺的冷笑:“事到如今,还讲什么情分?”
她跟那个男人之间,好像早就用不上“情分”二字了,不过就是事已至此,无路可退罢了,那男人但凡是跟她讲半点情分,又怎么会对武青琼的事完全的置之不理?
两个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母……”
是武青琼的声音。
但好像是喊孟氏喊到一半就被书容留在院子里把守的小丫鬟给拦住了,两人低声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武青琼就蹑手蹑脚的提着裙子朝这门口来了。
院子大门的门檐底下也挂了灯笼,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显得很有点滑稽,影子已经映在了窗纸上。
书容知道孟氏特别的疼惜宠爱武青琼,就要过去开门,不想却被孟氏拽了一下给拦住了。
“夫人?”书容困惑不已。
孟氏的唇角却是突然扬起一个冰冷的笑纹,口中更是毫无征兆的叹了口气,毫不避讳的说道:“别说侯爷对我们母子有什么情分了,在他的心里,终究还是他的原配夫人更重于我的,林氏生下的孩子才是他心里认定的嫡系,我们母子几个,几时也比不得那些人在他心里的地位的。”
孟氏这话题挑起的突然。
书容服侍她也有几年了,可还从没听她拿那个死了几辈子的林氏出来说事儿的,当场就有点无措,一边又担心外面的武青琼听见了要闹,下意识的就脱口安慰:“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先头的夫人都去了多年了,现在您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啊,而且侯爷对世子和二少爷、三少爷他们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对咱们小姐……”
知道孟氏不喜武青琼和太子的婚事,话到一半,又不是很敢拿这个出来说了。
面前孟氏却仍是讽刺的叹气:“一视同仁?他要真是待着钰儿和睿儿和武青林一样,也不会偷摸的就把这俩孩子过继到他那死去的两个兄弟名下了。”
这件事,书容也是头次听到,闻言大惊,已然是瞬间就忘了武青琼还在门外偷听,当场惊呼出声:“什么?侯爷把二少爷和三少爷过继出去了?这……这怎么会呢?什么时候的事啊?夫人您可千万别答应,二房和三房的老爷都不在了,就算二少爷现在不是世子,那也是比不得的。”
孟氏道:“我同不同意的有什么用?就上回他回来,这事儿就已经办了。告诉我,也不过就是通知一声罢了,他定了主意的事,还能容我说半个不字?”
在书容的印象里,武勋虽然不常在京城,但是对孟氏这个侯夫人还是敬重的,她一直以为孟氏在武家是有地位的,突然听了这样重大的内幕消息,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云里雾里的不清醒。
而孟氏说是跟她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窗外武青琼的动静。
武青琼听墙角到这会儿,早就按耐不住,这时候就猛地推开房门闯了进来,直接冲到孟氏面前,气呼呼的质问道:“母亲,你刚说什么?父亲真的把二哥跟三弟过继出去了?”
孟氏连忙站起来,惊讶之余立刻就板起了脸,一边快走两步过去关了房门一边才回头拉着她到里屋去,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道:“你怎么跑来了?你刚都听到什么了?”
书容开始还纳闷——
夫人明明早就看见三小姐来了,并且好像还是刻意说的那些话,怎么转头反而紧张起来了?
此刻看着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才如梦初醒——
夫人刚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三小姐听的!
孟氏要应付武青琼,其实都不必太用心,毕竟——
武青琼太好骗了。
本来武青琼也是听说家里闹蛇,武昙那边又如临大敌的在折腾,她晚上害怕不敢呆在允阑轩一个人睡,这才说服了看着她的木槿她们,过来找孟氏。
可是无意间听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这时候她已然是顾不得自己的初衷了。
武青琼此刻却是一把甩开她的手,急躁不安的再次确认:“母亲你别搪塞我,我都听见了!我父亲真的把二哥和三弟过继给那两房叔父了?这是真的吗?”
孟氏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武青琼就更急了,抓着她的手臂不断的摇晃:“你说话啊!”
“你现在还让我说什么?”孟氏反问,说着,又叹了口气。
武青琼一开始还不肯相信,这时候便是如遭雷击,脚下踉跄着猛然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不会啊?父亲怎么能这样?”
在她的意识里,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和父亲一起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至于武昙和武青林那两个——
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外人罢了!
可是现在父亲居然这么就把她嫡亲的两个兄弟过继了出去?这太离谱了!
武青琼深受打击,半天没缓过神来。
孟氏就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义正辞严的嘱咐她:“这件事不要往外说,知道吗?尤其是你二哥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知道,我怕他会受不了!”
武青琼勉强定了定神,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摇着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二哥不知道?父亲他凭什么这么做?是……”
倒是难得的有一次,她的脑袋灵光起来,也会想事情了,惊愕不已的揣测:“是祖母吗?是祖母怂恿的吗?”
“别胡说!”孟氏厉声呵斥,刻意的还是压低了声音的警告,“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对谁都不准说,听见了没有?”
“为什么啊?”武青琼却是恼怒的一把推开她,心里怎么都难以接受,“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要去告诉我二哥!让他去找祖母理论!”
武青琼大喊大叫,话没说完就扭头冲了出去。
之前因为她要偷听,陪着她一起过来的木槿就没敢跟着往前凑,并不知道刚才屋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见她跑出去,就连忙去追。
“琼儿!”屋子里,孟氏只象征性的追到门口,大叫了一声,看她跑出去了,脸上本来焦灼的表情就瞬间恢复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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