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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章 以死燃心火

不远处的两个小孩抱在一起，都在哭，却也在为相聚而笑。
杨天辰看在眼里，心中温暖。

看向自己要面对的这一团绿火，反倒淡然一笑。握紧手中的百斩，毫不客气的带入天威之气，眼神坚毅。

“来吧！”

杨天辰心中低吼一声，爆射而出，竟主动迎了上去。

莫言湖心法皮肉篇的种种变化飞快闪烁，杨天辰心神大开，不敢有丝毫眨眼，所有可能出现的景象在脑子一条条划过，已是真正用上了全部灵智。百影神行术脚下生风，血袍男子的任何一点动作，全然对上自己所构想的境况，杨天辰冷静应对。

火光四散，身上的衣衫在短短片刻的交手之中，已经破烂不堪，点点火星遗留，灼烧着裸露的皮肉。杨天辰不去管，此刻的他不敢有任何错，错就是命。

血袍男子操控火蛇，不让杨天辰近身，虽然避闪有度，可仍是一条条不断鞭挞在想要突身上前的后者身上，每一次都可听到血肉焦灼的声响，伤痕不断增加，空气中隐约夹杂着焦糊的味道。

杨天辰咬着牙，强忍剧痛。他要寻到近身的机会，若是天威有用，那只需一击，便可扰乱他的气息。

此时的血袍男子心中骇然不已，他不敢让那古怪宝刀再劈到自己一点，此刻决然不敢容这少年再度近身。可几次仍然险些被他扛着伤，凭借那诡异的残影身法闪至身前。

杨天辰以伤换命的打法，越是让他心惊。区区皮肉境的武者，肉身居然如此坚实，而且灵气同样庞大，许久也看不出丝毫力竭的模样。心中苦恼，自己所修神通不多，杀力也不足。

他喜欢指甲划开血肉传至全身的那种快感，所以真正擅长的偏偏与这疯子一般，也是近身搏杀。

可那黑刀让他太过忌惮，交手到现在，这少年小子从未出现过超过三道身影，即使这样，那鬼魅身形也让他几次冒出冷汗，他怎么可能忘记，要了他一条小腿的时候，是五道残影。

“不能冒险！”血袍男子击伤杨天辰的同时，也在谨防着后者找机会再施展一次那种武学“不能放他近身，皮肉境而已，能有多少灵气，耗死你！”

突进数十次，没有一次碰到对手，杨天辰心中有苦难言。

“紫府武者，差距居然如此之大，连近身都做不到！”

每次近身，杨天辰都是意气饱满，不显颓势。再次被打退，杨天辰此刻已是找不见些许完好的皮肤，伤痕在火焰灼烧之下，瞬间结痂，没有流淌的血迹，较深处甚至是直接被刮去血肉。

原本这样的皮外伤，他大可不必在意，可现在，他却忧心忡忡。如此绝境，就算自己不去求救，百斩千问也早该现身。杨天辰心中不愿去想，可还是有了最坏的猜测，只怕自己无故出现在此，是遇到了他无法理解的手段，而百斩千问也深陷险境。

呼吸隐约有些急促起来，不是杨天辰刻意为之，相反，他还有意掩盖逐渐不支的体力，可现在却实在藏不住了。

对上远处实在没有力气再跑的兄妹，两双充满期望的小眼睛紧紧看着自己，杨天辰百感交集。

“赌一把，希望死不掉！”心中默默祈祷，杨天辰下了狠心。

强行闭住一口气，没再尝试突破森绿火焰，而是看向同样虎视眈眈看着他却不敢近前的血袍修士，缓缓站立。

“我放弃了，算了，不付出个大代价肯定是宰不了你。”杨天辰淡然说道“不怕告诉你，之前伤你的风起斩不是我压箱底的手段，不用惊讶，现在我也还有大把力气，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大道可期，真不想做。”

说着，杨天辰抬抬手，龙凤抱指微微一亮，取了一套干净衣衫换在身上。

血袍男子看着言行怪异的杨天辰，眉头紧锁。

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杨天辰又抹了抹头上散乱的头发，总算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狼狈，再度说道。

“相信我，你不会想试试我最后的手段的。听我一句劝，咱们到此为止，你离开，我带两个小娃娃走。”

血袍男子闻言，眼神阴晴不定。

火焰遮蔽，杨天辰看不清他的样子。此刻虽然自己还是元气充沛，可他的胆气却被杨天辰那一刀刀让他心神巨颤的莫名威势给打散的干干净净。

都说魔修诡变无常，让人忌惮。可此时无人知道他心中的感受，面前的皮肉境小子，才是真正的让他捉摸不透，甚至感到一丝害怕。

杨天辰的话落入耳中的一刹那，他不由紧张的心一松。散尽的胆气，也是回来些许。

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后者。

以命相搏谁也不愿意，可险境之中藏富贵，修行多年的老妖怪，锱铢必较。退走之心已生不错，可难保对手也是黔驴技穷的处境，只是装腔作势。

杨天辰此时收整好自己，面色如常，意气丰满，神情决意。看不出任何破绽，定然是气力十足，一搏可期。

魔修之人，最会算计人心，他更是其中翘楚。

看着杨天辰的模样，他心中不停地思量。

是装腔作势，实则气力耗尽？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少年他琢磨不透。还有更厉害的后手？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可这种种都无法从后者这时真时假的脸色上看出。

杨天辰此刻心中也在不停打鼓，藏着自身颓势，终究是真的想这血袍男子可以就此罢手。

忽然，杨天辰神情一松，提起百斩，一扭手，背至手后。

血袍男子心头一惊，刚欲再度摆开架势迎战，却见杨天辰慢慢悠悠的迈出步子。

走向那对兄妹，杨天辰淡然开口“别想了，既然犹豫，那就别再让大家都冒这个险了。”说着，平静的走过男子身侧。

绿火之中，血袍男子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好像卸去防备的杨天辰，平静的从他身侧一步一步走来。

双拳紧握，天人交战。在杨天辰走过之后，终究松开双拳。他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破绽，屁大的小子，会有这份心境？这份算计？

杨天辰此刻心神没有片刻松懈，虽没有转头看，可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不敢放过。

不再理会杨天辰，血袍男子背向走出。是听取了他的话，就此罢手。杨天辰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仍然没有回头，他知道，只要回头，死斗无疑！

看着噙着泪，露出笑脸看着自己的兄妹，杨天辰也不由露出笑容。

他喜欢这般干净的眸子，小小的眼睛里，似乎能藏下浩瀚星辰。

一抹绿光闪过两个孩童的瞳孔。

“我不会死！”杨天辰心中一声低吼，握着百斩的从未放松的手骤然挥出，天威之气附着其上，尖锐的划破夜空。

与此同时，龙凤抱指一闪，夹杂一枚金色兽晶石的六枚晶石落入左手掌心。

“小子！给我死！”血袍男子面目狰狞的怒吼一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欺身上前，原本包裹身体的火焰此刻也缩在了双臂之上。

杨天辰同样不慢，早有准备，一刀挥出，天威震心，直劈后者面门。

血袍男子眼神一凛，不闪不避，竟是一狠心，以左手挡刀。

刀锋划过他的手掌，刺痛传来，可力道甚小，竟是没能划开他的护体之火。

血袍男子心头一喜“果然是强弩之末！”

脸上露出嗜血放肆的笑容，手掌顺着百斩，迎面而上，转眼抓住了杨天辰握着刀的右臂，毫不拖沓，奋力折下。

一阵剧痛顺着胳膊瞬间爬满半边身子，手臂已然被折断。手掌无力，百斩也随之脱手，落在地上。

瞬息万变，上一刻还是就差握手言和的罢手景象，此时却已是分出生死的时候。两个小娃娃看着背对自己被折断手臂的少年，不知所措，万念俱灰。

“哈哈哈哈！小子你很不错，本事心计都是上上等，可惜，你遇上了本仙！”血袍男子肆无忌惮的笑着“一个皮肉境，居然让我感到害怕，你该死！”

说着，血袍男子右手成爪，直射杨天辰心脏，俨然不想再给后者丝毫活命的机会。

似乎就要享受这般敌人身死时的惊恐表情，血袍男子看向杨天辰的脸。

可出现的，却是一抹嘲讽的笑容。

“滋滋！”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声响，血袍男子心头一冷。

“何必呢，我又不会骗你！走不好吗？”杨天辰似嘲讽的说道，却不是是在嘲讽谁。

在那血爪刺破胸膛的同时，一只弥漫狂暴雷电的拳头抵在了血袍男子的胸前。后者面色惊骇，瞳孔大开。

“降雷神拳！”

一阵耀眼雷光闪过，血袍男子身上的绿火光芒几乎被掩盖的难以察觉。

转瞬之间，两个身体撞在了一起，两只手臂各自穿透二者胸膛。

血袍男子面无血色，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呕！”一口黑血吐出，整个人瘫软而下，生机骤然退散。

六枚兽晶石此刻已是化作雷电消散世间，在碰到男子胸膛的瞬间，毫无阻力，直接炸开皮肉肋骨，在其胸腹内肆意奔走，直至穿透整具躯体。

此时的血袍男子胸腔之内，哪还有五脏六腑，焦黑一片，混乱不堪。

睁着的双眼再也无力闭合，倒在杨天辰身上的已是一具尸体。

杨天辰呕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用已经折断的右手，推开血袍男子，拔出勉强还能知道是人手的左臂。

杨天辰本想转身看看两个孩子的状况，但此刻的他，实在是没有那份力气。没了血袍男子支撑，他也同样直挺挺的倒下。

拍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呆坐原地，一动不动的兄妹。

男孩楞楞的看着满身血迹，每呼吸一次，便要呕出大口大口鲜血的杨天辰。

“大，大，大哥哥？”言语颤抖的喊了喊杨天辰，可后者出气多，进气少，完全没有回应。

小男孩畏畏缩缩的拉着妹妹，往杨天辰身边爬了爬，透着月光，看清杨天辰时，两个孩子不由吓得退后一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杨天辰真没开玩笑。此刻除了脑子眼睛还能动，别的地方完全没有知觉。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左边的肩膀胸部，都是焦烂一片，手臂更是不留丁点血肉，直接在雷光之下被剔的一干二净，好在骨头硬，还有个手臂的样子。胸前，还有一个大洞不停的冒着鲜血。

不由感到可笑，还是自己的脑子聪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算差，运气也不错，六枚兽晶石同时被释放出来，之前还怕意外，不敢将灵气耗在挥刀之上，真的就简简单单砍向血袍男子。

小女孩看着眼前模样英俊的少年，这般凄惨，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男孩不再害怕，扑到杨天辰身前，噙着眼泪，看了看后者，赶忙脱下衣服，堵在杨天辰还在流血的胸口之上。

“大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我带你去看郎中。”

可小手还是挡不住，鲜血仍是不听话的流了一地。男孩看得着急，泪珠不住的滴了下来。

杨天辰动了动眼睛，看了看跪在一旁帮自己按压伤口，想止血的男孩，又看了看那个满脸伤心愧疚的女孩，思绪万千。

不由想起了杨晓茹，心中有些愧疚。

“百斩千问没有踪影，看样子这次是没那么好命了。”杨天辰想着，觉得自己可能流泪了“不想死，我死了，姐姐怎么办？蓝屈前辈，对不起，辜负您的信任了，百斩千问，希望你们能安然无事。”

“呜～大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小男孩不停的跟杨天辰说这话，可后者只能看到他的小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弟弟，别忙了，没用，我快死了。”杨天辰艰难的说道。

“不会，大哥哥你不会死，不会死！”小男孩闻言，拼命摇头，女孩听着更是难受，哇哇的哭着。

“小妹别哭了，不要吵到大哥哥！”小男孩咬着嘴唇训斥道，女孩闻言，顿时闭声，只敢抽泣。

“有几件事想请你帮忙。”杨天辰说道。

“大哥哥你不要说话，我背你去看郎中。”小男孩带着哭腔说道。

见小男孩嘴巴动了动，听不见，可按道理是让他说嘛，于是动了动右手，一个玉瓶和两枚枚丹药出现在手边，再度开口。小男孩瞥了一眼这些东西，还是看着杨天辰，赶忙将耳朵尽量贴近他，生怕错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这瓶子里装着好东西，你跟妹妹不要喝，也不要告诉别人，平日里打开瓶塞闻上两口就收好。这丸子叫化灵丹，品相很好！你们把它吃了，能更有力气。我手上的这个戒指你带着，里面藏着好东西，以后你就知道怎么拿出来了。看到那把黑刀没有，你现在拿不动，待会就把我跟它埋在一起，记住这个地方，长大了再来把它带出去，会有好处，你自己决定是否受命。

我叫杨天辰，是东灵天洲，东朝国，临春郡，留庆城，孤山镇，杨家的人。咳咳！我有个未过门的娘子，叫杨晓茹，等你长大了，有机会，我想你们两个能替我护着她。

呵呵，这么看，我算是你们兄妹的传道人，应该叫一声师父，那她就是你们师娘了。等我，咳咳！”再度咳出一大摊血，杨天辰再难吸气。

“呜～大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啊，呜～”

杨天辰强行憋住一口气，看向小男孩，用尽力气说道“照顾好妹妹。”

一口气泄出，带走仅剩的一丝生机，再难回力。

林中归于寂静，只有两个娃娃难忍的哭声。

良久，男孩停下哭泣，眼神坚毅，看着身体变冷的杨天辰，拾起他手边的三样东西，取走杨天辰的龙凤抱指戴在手上，然后重重的磕下三个头。

小姑娘看着哥哥似乎瞬间长大的小脸，也不由忘记了流泪。

“小妹，他是我们的师父，叫杨天辰，我们还有个师娘，叫杨晓茹！师父让我们去东灵天洲，东朝国，临春郡，留庆城，孤山镇，照顾师娘！那我们必须做到，给师娘做子做女，端茶送水，养老送终！”男孩严肃的盯着妹妹，说道。

女孩看着哥哥的眼神，有些害怕，怔怔的点头。

“吃了！”说着，男孩走到妹妹面前，递过去一个黑色丸子，然后毅然吞下自己的那一颗。

一阵炙热仿佛自骨头里冒出，两个孩童不由有些难受，可都是咬着牙坚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他们坚信，师父不会害他们。

不断有黑色污垢带着难闻的气味钻出皮肤，隐约间，似乎能感受到身边充斥着某种莫名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一个大坑被两个充满力气的小娃娃挖了出来，杨天辰与百斩静静的躺在其中。

小男孩左手拿着一块石板，右手拿着血袍男子仍在地上的匕首，自责不已。

他与妹妹都不识字，不知道师父的名字该怎么写，碑文也不知道怎么写。

“哥，先不写，我们去问师娘！”女孩说道。

男孩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把师父的名字空着，先写上咱们的名字，等问了师娘再回来给师父重新立碑。”

说罢，男孩留好位置，在石板下方，用匕首重重刻下。

“常生，常静，立”

泥土盖住了杨天辰的面容，一个小坟包出现在这片野林之中。

土层之中，毫无温度的尸体胸膛，一直未熄灭的三色异火陡然异变，火焰迅速蔓延全身，片刻之间，尸体燃尽，带着一侧的黑刀，消散世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两个孩子搭了一个小窝，对这坟墓，守了七天。

二人并排跪下，带着泪，磕下三个响头，毅然站起身，离开。

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做，要去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