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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58)
徐醇的视线落在墙角的箭靶上, 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回视线,看向书架上当摆设的书, 眼里露出几分怀恋来。转脸看见英姐儿不耐烦的眼神, 他才猛然醒悟过来,“我需要出府一趟, 还请大小姐以您的名义给皇后娘娘送点吃的。我要跟着您送东西的人一起去一趟行宫”
还挺离不了的!
英姐儿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到底是怀了他的孩子了, 态度真是不一样了。这才离了几天, 就已经这般不放心了, “能少出去还是少出去, 皇后肚子里的是‘龙种’谁敢大意?可你这要是被逮住了, 一切就都完了。你要想好才是!咱们把丑话可都先说到头里, 要是真被逮住了,你就算是说是在我这里藏着呢。我也不认!我不认识你,最多我就只以为你是在我姑姑身边伺候过, 现在被赶出宫了, 我赏你一碗饭吃而已。明白了吗?”
“明白!”徐醇低垂着眼眸:“若是大小姐觉得再见不是很合适那就得烦请您的人给皇后捎信一封您知道,皇后她脑子不甚清明。我担心我若是不在,她万一脑子一热, 又干出点什么事来再把姑娘的计划给打乱了。”
英姐儿斜眼看他, “你在威胁我?”
徐醇抬眼:“大小姐,我是个蠢人吗?”
英姐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收了视线:“我怎么敢将你当做蠢人?”
“既然我不是蠢人,那么你对我的态度, 我感觉不出来吗?”徐醇不由的苦笑,“我不知道哪里惹了你,竟是叫你这般的厌恶甚至于憎恨我。说起来,徐家因为令尊才落得如今的下场,我该恨你们才是。可我又深知成王败寇的道理既然入局了,那是成是败你都得认。所以,我输了,没有恨,只想着怎么能扳回一局。可大小姐你恨我的缘由在哪里呢?不瞒你说,这小半年,我几乎天天都在琢磨这事。我甚至想,要不是你,我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吗?”
“如今这一步,是哪一步?”英姐儿看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心里不知道正怎么得意呢。觉得我的主意正中你的下怀”
“许大小姐!”徐醇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冷了,眼里也带着几分厉色,“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如此卑鄙之人?怎么就正中我的下怀了?这条路是你指给我的!你给我不走这条路的选择了吗?没有!你推着我往这条路上走,再不能回头。是!我不怎么高涨,我时刻都在权衡,都在往我心里的那么目标努力但是!你没有给过我机会,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有第二种选择呢?也许我会以徐家独苗的身份,托庇金家。然后全力辅助金家,从金家再次获取徐家崛起的机会你以为这条路我没想过可你你没给我机会!你将我推到了悬崖边上。当日,我说心仪你,虽说有几分算计的成分但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心是有的。你是金家的外孙女,只要我们能成亲很多事情都不再一样所以,徐大小姐,没有谁生来就是卑劣的。你也不要总拿那种眼神来看我若是能做个阳春白雪的贵公子,谁又愿意身染尘埃”
英姐儿冷眼看着他,转过身背对他,“你等着去吧我正准备给姑姑送槐花饼随后会有人找你的出去!”
徐醇深深的看了英姐儿的背影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英姐儿的脸一瞬间就煞白了起来。他的一句话戳中了她,他说:若是能做个阳春白雪的贵公子,谁又愿意身染尘埃?
是!当年徐家的情况徐家没像这辈子似得,早早的死了个干净。徐家人都活着,可是,徐家那些烂事擦的并不干净被上面厌恶了。徐醇当年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不是为了徐家。
她想起那个被她刻意遗忘的晚上。有那么一个晚上,徐醇跪在她的屋外,那天晚上,大雪纷飞他为什么跪的,他没说,她也没问。这件事就犹如夫妻俩都不能碰触的伤疤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辈子,走到如今,看着爹爹被朝局裹挟着一路朝前,她也有了几分领悟。
有时候,在大局面前,个人的选择有时候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什么大势所趋?这大势就如同滚滚洪水,奔涌朝前,谁也无法阻挡。个人就像是一片树叶,一只蚂蚁,在这铺天盖地的洪水中,谁不是抓住什么是什么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给你时间来分辨。随波逐流就是这个意思了。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给过他一次机会,这辈子会不会不一样呢?
会的!还是会有不一样的。
不管是曾经的仇人还是曾经的恩人,机遇不同了,选择就会不同。若是还按着原先的想法去看人,许是真就大谬了。
她恨徐醇,哪怕曾经的他是随波逐流,哪怕是无从分辨很多事情,但基本的人伦这是不用的分辨的。在这一点,他百口莫辩。
今生,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恨,不给他别的选择,那又如何呢!
真正叫她耿耿于怀的是她突然察觉到,以以前的眼光再看曾经的人,或许是有偏差的。现在,很多事都变了。
比如那位六爻先生,现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完全看不出其才能在哪里。长辈们夸来夸去,都是夸此人机变的。他没有了当日的盛名,但是试问曾经和现在,哪里才是好的便是问他本分,估计也说不出来。如今他过的安稳的日子,眼看就有大好的前程。家里娇妻貌美娴熟,将来还会添几个可爱的孩子他不会一生孤独,只从老家乡下过继了亲侄儿来比如那位本该在汇慈庵出家的神医弟子妙姑,她好像现在就在小舅母身边,她现在不是什么姑子,她是记在金家族谱上的姑娘,她叫金久。自己着急找寻的人,很可能就是对自己怀着戒备之心的久儿。
久儿啊久儿差点就又错过了!
想到久儿,她起身,叫阿丑。
阿丑已经安排好马车了,“都已经安排好了,主子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英姐儿起身去卧室换衣服,“姑姑喜欢吃槐花饼,只喜欢咱们府上的厨子做的,宫里没法随便进厨子,你就把做好的给姑姑送去另外,后院那个想跟着去,那就叫跟着吧。记得安全的带回来就行!当然了,他要是不愿意跟着回来,你也不用管了,随他去吧。”
“那要是他趁机跑了呢?”阿丑不由的问了一声。
跑了?
跑哪去?
“放心!跑不了。”付出那么多,能不等着收获吗?
阿丑一寻思也是,她笑了一声,慢慢的退出去安排她的去了。
英姐儿带着今儿新做的别的点心上门了,主要是带给外祖母的。也就是外祖母爱吃母亲以前经常孝敬过来的点心,金家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稀罕。因为小舅母那边叫下面准备的点心,其实更可口一些。又松软又好克化,也不是很抛费的东西。别说主子们每天有定量,便是下人想吃,也是有的。
她不过是找个上门的由头罢了。
坐在马车上这么一想,心里就又有些不自在:自己上金家的门,何须什么由头?
外孙想见外祖了算不算?外甥女想舅舅了算不算?
都算的!
当年那么一个孤女,成了人人都羡慕的有封地的郡主,那是金家一代又一代的宠爱才让她无虞了半生自己口口声声的为了金家,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跟金家生分若此了?
这般想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一般,那股子说不出来的难受叫她在金家二门一下马车,就提起裙摆朝里面跑。
路上碰上大表哥往外院去。天慢慢热了,大表哥一身白衣飘飘,也常出来走动了。他看见自己,远远的就站住了,急忙问道:“表妹,怎么了?跑什么呀!”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脚下没停,却冲着大表哥喊了一声,“表哥你长的真俊,难怪我没瞧中的男子,别人都被表哥比下去了我要是嫁不出去,表哥养我呀!”
瑞哥儿一愣,然后摇头:“不养,家里有个难缠的小姑子,你大表嫂太累。所以还是赶紧嫁出去吧!要真想嫁人了,我给你相看国子监有几个品行不错的”
“没有大表哥俊我就不嫁”说着,人已经蹦跶着从瑞哥儿身边窜过去了。
“你倒是慢着点”不小的姑娘了,“毛毛躁躁的!”
英姐儿只管哈哈笑着往里跑,碰上下人问好,她也嗯嗯嗯的应着。外祖母的院子很安静,吴姨娘在院子修建花枝,伸手的丫头捧着才开的蔷薇。她过去顺手取了一躲簪在吴姨娘的鬓角,吴姨娘这才回头,“我的大小姐你这做什么老妖精了!”
她回了一声‘好看’,就往佛堂去了。
佛堂里,外祖母还在捡佛豆。见她进来了就只笑,“我的小乖乖,你又作弄老姨娘了?”
英姐儿走过去跪在外祖母边上,然后钻在她的怀里,闻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外祖母”
徐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并不曾!
她摇摇头,“就是想娘,想外祖母了!”
重活一回,却没了娘亲。现在想来,知道的多,知道未来真的好吗?最好的日子,其实还是娘亲在的日子。有娘就有依靠,有娘就什么也不害怕了!
徐氏被这话说的心里酸酸的,“你娘没福气。”
是啊!丈夫死了是没福气,丈夫没死她先死了,这也是没福气。倘若人生还能重来,她别的不求,只求爹娘都活着,都安康,能陪她到老就好。
徐氏摩挲着外孙女的脊背,“你娘是个狠心的。扔在咱们婆孙二人”
不!我娘才不狠心我娘死的不清不楚这个仇总还是要报的!
对父亲,她始终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深爱母亲,跟二舅兄弟情深,可母亲的死父亲有没有责任?
英姐儿在心里苦笑,想再做一个单纯的孩子,怕是做不成了。这么想着,就起身,“外祖母礼佛可被我给搅和了要不您继续,我舅母那边去瞧瞧之前小舅母还叫我来赏花,那天家里有事,我都没来。我得去跟小舅母告罪去!”
“告什么罪?”徐氏摸了摸英姐儿的脸颊,“你小舅母哪里就会怪你。去吧!不拘着你,如今,那几个丫头那边且热闹呢。你很该住过来跟姐妹们一道儿”
“那我就住下了!”她往出就走,“外祖母,我带了点心。您跟姨奶奶用点。”
英姐儿一走,吴姨娘才端了点心进来,“您尝尝,还是温热的。”说着,放下点心,就亲自去泡茶。
徐氏摆手,“你也吃吧。那活儿叫丫头们去做。”
吴姨娘只笑,手上却没停。
徐氏咬了一口翡翠油卷,带着几分怅然,“这孩子有心了。都是她娘爱吃的。只怕这是想她娘了!”
吴姨娘端着茶过来,“这次我倒是瞧着,眉间的郁气像是散了一些了。不管为什么的,这都是好事。常过来,跟咱们家的孩子处处,以后也有个照应。”
徐氏这才带着几分笑意,“你也看出来了?我也瞧出来了。这人啊,不怕哭,就怕哭不出来你瞧这孩子看着是欢欢喜喜的,可那是不是欢喜,我心里有数。这次虽是哭了,可哭了好哭了有些东西就散了人啊,活在这世上,有时候就怕活的明白糊涂点好,别什么都那么追根究底的。凡是想弄的明白的,都过的不会多顺畅要是我跟英姐儿一个性子,又是夫家,又是娘家的,这样的境况,早夹在中间被逼死了若不是我糊涂,又怎么跟老爷生了这么几个孩子现在,老爷躺在那里了,我其实还是我”
吴姨娘沉默了半晌,这才附和了一声:“您说的是”
英姐儿去见林雨桐的时候,久儿正拿着医书站在林雨桐的边上,有病例拿着书上的记载方子对症下药,好似效果并不好。林雨桐正跟她说这个呢,药典药方也有需要订正的地方的。正说着呢,外面禀报说,表小姐来了。
话音才落,英姐儿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舅母,英姐儿请罪来了!”
“进来吧!”林雨桐笑了笑,“你这孩子请什么罪。才说打发人去看看,看你这是怎么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还是身体不方便”
话还没落下,英姐儿人已经进来了。她看到久儿一愣,然后视线就落在久儿手里的书上。她随即便一笑,“原来久儿是跟着舅母学医术呢?以前我怎么不知道舅母会医术”
“有几个习武的不懂点基本的医术呀?”林雨桐接了一句话,就叫了英姐儿到身边来,“可是家里有事给绊住了?”
“那倒不是!”英姐儿低声道,“原是小日子来了,我不太想出门”
林雨桐也就不深问了,看久儿,“你之前说的很对,不下手治病,是练不好医术的。这样汇慈庵了缘师太跟咱们家很有些交情,回头我给她捎信儿,你过去住几日,庵堂里月月总有妇人去求神佛消除病患灾厄,你去多上几次手,多见识见识,是比关在家里背书强。去吧!那边给了回信儿,我就送你过去”
久儿眼睛亮晶晶的,“我会整理病案,回来给娘看。”说着,就行礼退了下去。
英姐儿便笑,“大舅请的先生不是已经到了吗?我估摸最近也要进学了。久儿不跟着学刺绣,学礼仪规矩吗?”
“刺绣这种东西,有人学了是为了锦上添花,有人学了是为了谋生求存的久儿有医术傍身,不需要在这些事上费心思。那丫头身上的小零碎,没有一件是她自己做的。给府里的丫头婆子瞧病,不要钱,但这些绣品从来也没断过。人嘛不一定非得学精学会,只要擅长一样,就不错了,贪多嚼不烂嘛至于规矩,大面上糊弄过去就行了,太守着规矩了,就把好好的良才给毁了”
“那我愿意来跟着学规矩!”英姐儿马上接了一句。
林雨桐就笑,“你啊是得跟着舞儿和柳儿学规矩的。你跟其他三个可不一样!”
啊?
“舞儿柳儿要学规矩?”英姐儿讶异,“您不是之前说,不需学规矩的吗?”
这得分人呀!
“舞儿柳儿自己给自己先背上了规矩,可她们心里的规矩,都是她们自以为的规矩,再不好好教,就走偏道了。”林雨桐点了点英姐儿,“就跟你一样容易走偏道儿”
英姐儿一愣,不由的小心打量小舅母的神色,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像是随意的问道:“我哪有走错道了?”
林雨桐只轻笑一声,“走错道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走错道了可往往是走远了,发现走错的时候已经晚了”
英姐儿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不正跟自己眼前的处境一模一样吗?
她想追问一句:“若是走错了怎么办?”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法说出来。小舅母很聪明,很精明,她能知一而晓十,万一她开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自己有点应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要说,我是先知我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这太扯了!重生,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便是至亲如父亲,也是绝对不能透漏的。
于是,她便笑了一声,“我娘说,错了没事只要及时改正就好”我已经知道我错在哪里了,自己就像是刻舟求剑的人,知道得用变化的目光看人,那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更何况,佛家还说,回头是岸呢!只要我想回头,那就总有岸的吧。”
说着,不等林雨桐说话,她就起身福了福身,“我去找表姐表妹玩小舅母,我晚上在这边吃饭,想吃小酥肉”
“好!给你做。”林雨桐没留人,看着她去了。
她不是个真正的孩子,若是孩子还能教。她是个成年人,比成年还成年的人,这样的人性子定格,上辈子一定经历的多了,心有执念。再有,对重新这样的机缘,她不敢叫人知道,这样的心态林雨桐能感同身受。因此,更没有勉强。人家都说了,她知道错了,且在改正错误,也想着回头总有岸的事,你还要说啥呢。
她最近没时间关注这事,因为岑家要回南边去。跟岑家的亲事,最好是在岑家夫妻在京城的时候能尽快的定下来。
要保媒,林雨桐请了路六爻家隔壁那个参将的太太,也算是给路六爻一个面子。请了这位太太去顺王府提亲。这是跟顺王家拉上关系的机会,那边特别积极。那家的女人也能说会道,说话有分寸,又不惹人厌烦。这主要是为了替两家来回传个话的。而为了表示郑重,四爷还请了另外两个媒人,一个是贺家的老太爷,一个就是许时忠。
贺家不能推辞,莫说这是金家的事,就单轮跟金家是姻亲,这事也得管。
这老爷子见四爷亲自登门了,心里就一动,“不知道还请了何人?”
四爷就说了:“我大姐夫,他是孩子的姑父,也就劳动外人了。”
一件私事,愣是将朝中两党拉在一块,去的又是顺王府提亲。这算是把朝中的三股子势力朝一根绳上在拧,告诉上下一众人等,叫大家都看看:朝中诸公,好着呢。
“难为你了!”贺老爷子一叹,“便是金老大人身体康健,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从贺家出来,四爷又去了一趟许时忠那里,把事情这么一说。许时忠还可惜,“亲事定的好!你说要不是朝中局势如此亲上做亲也未尝不可英姐儿现在都成了我的心事了”
说着又问:“琨哥儿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这差事你是不是得用点心了。真要叫他继续念书明年考恩科呀!”
“先试试吧!”四爷表示并不着急,“若真是考的不理想,再说以后的话。家里有瑞哥儿呢,他着急奔着出去当差,终归是急切了些。”
想的是真多!
话说到这里了,许时忠就道,“老师病的也沉,我也问过太医了,一个个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来,也就那样了!家里的爵位是不是上个折子,你跟宜安要是没什么意见,我看就叫老大承了吧!”
四爷就以小舅子的身份,跟许时忠坦诚相待,“二哥那边就不用问了,他呢?要么战死,要么回来自然少不了爵位家里呢,我跟三哥也找大哥提了可大哥呢,说不急,他主要吧,是怕我们搬出去。大房的情况姐夫也知道。主子三个,瑞哥儿身子看着还行,但媳妇一直也没动静如今爵位是老爷子的,儿子跟着老子住,天经地义。可要换了哥哥,你说,我们这何去何从。估计大哥也是怕我出门尴尬!”
现在能说是侯府的四爷,将来大哥承爵了,他是谁?
“他的一番心意,我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他便说我是一心抛下他要出去过日子,我是进不得退不得。”
许时忠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沉默了良久才叹,“老师好福气!别人家都是兄弟阋墙,为了爵位争的头破血流的你们倒是好,兄弟们一个比一个谦让,宁肯为对方多想几分,也不愿意多占一分难得啊!”
金匡和徐氏那样的爹妈,怎么就养出这么几个孩子的。便是平安,那也是难得心术端正的女人。
“那倒是也罢了。”这个话题许时忠到此就打住了。
他这边不说了,四爷却有话要说。老太太交给他的地图他根据记忆重新画了一遍,然后再三的找老太太核实过之后,现在拿了出来,“大姐夫,这是金家最后的东西了二哥的成败就着落在这个上面了”他往前推了推,“请大姐夫交给二哥,他知道怎么做。”
什么东西?
许时忠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地图,“这是?”
“老太太在老家经营了大半辈子,左右的财富都在这里了。”四爷又拿出一把钥匙递过去,“这些东西藏着,永远是死的。给二哥用了,用在战备上,救下来的人命,保住的江山社稷却是活的,值得!”
许时忠的手不由的一抖,一个徐家藏了多少他大致有数,跟徐家不相上下的金家,这得藏着多少。
可是今儿老四将这些东西全部托付到自己的手里。
“你就真的这么信得过我?”许时忠合上地图,面色有些复杂,“我曾经差点要了金家的命”
“大姐夫”四爷一把摁住许时忠,“对别人我得避讳着些,对你用不上。那人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岳父,是我的父亲。他那人对你和我的意义没多大的区别。我无法非议他,就像是你也无法非议他也一样。只凭他做的,你当时做的其实并没有错。况且,如今国难当头,不论任何人,发生过何种的嫌隙,此时都当摈弃才是。”
家中的事是如此,朝中的事更是如此。
许时忠眼里若有所思,然后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好!好!很好!”李昭拿着手里许时忠递上来的东西,然后又问,“到底有多少,可问了?”
许时忠将东西重新拿回来,“金家作为最后底牌的东西,不会令人失望的。我就是来问问你金家如此这般,可以说是为朝中大人做出典范陛下是不是该有所奖励才好!”
李昭靠在软枕上没急着说话,“如今太子监国你觉得朕下旨合适?”
可叫太子下旨也不对!
谁不知道金家是太子一党。本来金家做的是好事,叫太子这么一奖,别人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数目,岂不是叫自己这边的人心生不满。
许时忠看着李昭半晌:“李昭,有时候我甚至都在想,我这般坚持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李昭刷的一下睁开眼睛,“这话是何意?”
许时忠露出几分苦笑,“在很多人眼里,我现在所作所为,为的是我手中的权利可真一心只为权利,我早杀了你了我没有那么做,如今为了稳定大局,做的都是维护你李家王朝的事一切的一切,都是维护你们的皇权是!我本意不是如此!你是你,天下是天下!你只能代表你,可这天下,是天下的天下我不能因为对你的恨而负了这天下这是我的想法可更多的人,还是会把这天下和你,和你的儿子联系在一起,忠于江山社稷,忠于大周子民,便是忠于你,忠于太子要真是这般的忠于你你值得吗?金家老四拿过来的东西,意味着什么,我不信你不明白。他舍弃的是什么,他金家舍弃的是什么你比别人都清楚可你却连一个爵位一个封赏都舍不得!你要知道,只有明君才出贤臣”
“可只有昏君,才出忠臣。”李昭看他,“他金家忠,那我就是昏君吗?”
许时忠摇摇头,“你的肚量太小了!你知道吗?我觉得老师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成为帝师,然后再不知不觉中教坏你你有手段,你也有心机甚至连帝王之术,也曾隐晦的教过你可他只教了你诡谲之道,却独独不曾教你煌煌正道”
“因为他将这些大道都留给了他的儿子!”李昭长叹一声,“一个老师要想毁掉一个学生,那是最轻而易举的事了。是!朕不避讳朕的缺点但是你要让朕叫他到底都背负一个忠臣的名声叫他的儿子们享受尊荣富贵对不住,朕还真就做不到!”
“就算做给天下人看,委屈一下能如何?况且,他已经垂垂老矣你跟一个要死的人这么较劲,有意思吗?”许时忠转身端了盛放着笔墨纸砚的托盘,“我知道你能写,写吧!下旨!褒奖!哪怕没有什么赏赐,口头夸一句总是应该的”
李昭盯着许时忠的眼睛,抬起胳膊,就见他胳膊轻轻一拂,哐当一声,连托盘带托盘里的东西,都砸在地上。
等在外面的文氏顾不得其他,只怕两人又起了争执,许时忠再伤了李昭,急切的冲了进来。
冲进来就看见,许时忠站在李昭的床边,一脸寒霜的看着俯视着床上的李昭。李昭则扬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时忠,眼里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床边碎瓷片墨汁飞溅的到处都是,“这是怎么了?又为什么吵起来?”她拉开许时忠,“许大人,这是陛下!”
许时忠没看文氏,冷笑道:“他要不是陛下,我早就揍他了!为了这个天下,受委屈的人何止千万怎么就独独他受不得委屈了!我这所有的坚持,到了最后,只怕会是一场笑话!一场最大的笑话!”
文氏不解其意,还要再问,许时忠却拂袖而去,文氏追出去,却又怎么追的上。她在外面叫了守在门口的太监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吵起来了。”
这太监一抹头上的汗,小心的朝里看了一眼,这才一五一十的将里面争执的内容原模原样的学了一遍。
五月天了,文氏本是有些毛毛热的,这会子,身上沾衣的天气里,却犹如当头被泼了一头的冷水,从头凉到脚,从外到里,凉的透透的。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身形晃了晃。太监赶紧一把扶住,“娘娘保重!如今,也就您能劝动陛下一二”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婢家也在辽东,虽是打小被爹妈卖了,可奴婢这心里并不恨!奴婢是家里的老大,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一家子总得活下去吧。奴婢不敢想,若是鞑子进了关,家里会遭遇什么奴婢不知道金老大人做过什么但此刻,奴婢感激金家,感激金家二爷在边关守着,感激金家四爷不曾藏私,一心只为了少叫生灵受涂炭娘娘,劝劝陛下吧,什么都能丢,就人心不能丢。心若寒了,什么也换不回来了!”
是啊!心若寒了,什么都换不回来了。
文氏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刚才那奴婢的话你也听到了?”
李昭看文氏,“妖言惑众,打死也不为过!”
文氏摇摇头,“那不是妖言!金家的东西给出来了,为了叫上下一心,为了叫边关军心稳如泰山,金家于将士共进退的事就不能瞒着,这是激励民心,激励军心的大事许时忠来告诉你,就是叫你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只要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了,你才是王,才是皇否则,你是什么?”
可惜,他的苦心你没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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