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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同的叶子

在小的时候唐卓就很喜欢听老人们说老一辈的故事，尽管知道故事未必全是真实的，有些地方甚至能明显的听出漏洞，但他还是喜欢听。
以前他喜欢听是因为那些老一辈的故事对年幼的孩童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因为有些东西从没接触过而感到十分新奇，而现在听故事，听的却不是故事本身，而是隐藏在故事中的情怀。

秦老是六十而知天命的岁数，他所经历的大半生都是在场的三人不曾经历过的，他的情怀如同是一坛尘封的老酒，并非所有人都能够理解。

秦老悠悠的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三人，目光看着试验台前面的一面反光镜，看着他自己的那张岁月留下无数痕迹的脸，缓缓地道：“我这一生先是学中医，学了十二年才勉强够资格给人看病，然后发现中医有太多弊端，对于许多病症根本没办法下手，医书上连相关记载也没有，于是又开始学西医。

虽然学西医时我已经三十岁了，但是有过学医的经验，哪怕有许多不同之处，学起来却仍然很快，五年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现今大部分学子八年都无法完成的课程。”

秦老说到这里，语气之中还颇有一些自豪在里面，似乎内心还不服老，想着总有些地方是能跟现在的年轻人比一比的。

唐卓也微微笑了一下，对于这药痴老头儿的说法，他倒是没有去反驳，听故事时打断别人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

秦老接着说道：“在那之后，我到京城的一所大学担任助教，我一边教学，一边研究中医和西医的差别，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过去我从助教变成了荣誉教授，而对中医和西医的研究，也终于有了结论。”

唐卓听到这药痴老头儿居然是大学的荣誉教授，而且在学习了西医后，还放不下中医，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佩服。

这也是一个真正的中医爱好者。

可就在这时，秦老忽然声音变得悲伤起来，一张苍老的面容形如枯树，如同一位失去信仰的人，双眼麻目无神，说道：“结论就是……我华夏流传之数千年的中医或许真的该淘汰了，西医的优势太大了，哪怕我内心再不愿意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尽管我华夏中医流传数千年，累积了无数代人的智慧，在历史上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可是，现代医学用了两百多年就走完了中医这数千年的路，并且比中医走的更快更远。”

这番话一说，就连一旁对中医并没有特别感情的林丝雨都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林丝雨忽然想起了这样一段词，这本是一段书写秦淮名妓的爱情故事，放在此刻，却也像是在感慨中医的兴盛和衰落。

中医盛行之际，传至海外，造福人类，无人不赞叹华夏文明之强大，再看今朝，中医却成了华夏文明落后的象征，这种落差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热爱中医的人就更加难以接受了。

想到这里，林丝雨侧目看了唐卓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温柔，似乎想要好好安慰他一番，唐卓不就是热爱中医的那其中一个么？

这时，秦老又把思绪连接了起来，继续说道：“当时，老头子我本来还没到退休的年纪，一想到中医面对西医的种种劣势，完全不能反抗，心里便难受，干脆就自己辞了教授的职位。”

“但就在那时，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个人改变了我的想法。”

“他用一颗药，就像你给我的这样一颗药，改变了我。我亲眼看着他用鼎炉炼药，那种感觉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当时我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可那都是真的，他炼出来的药还是热的就递到我手里，我当时一样怀疑，所以第一时间就回到实验室中去检测分析，并且让对症的患者服用。”

“结果你们猜怎么样？有效，真的有效，甚至比西药的生效时间都快，所以我再次找到那人，想要请教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是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中医落后的不是思想，不是理论，只是技术的传承与结合而已。”

“之后我再想去找这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但是他的话启发了我，我相信中医一定还有出路，所以再次投身到研究事业中，只不过又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没有什么突破，而且我也从未见过第二个人能用鼎炉炼药，那人所说的传承是传承什么，结合又是和什么结合，让人感到越来越迷茫。”

唐卓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这药痴老头儿为何对中药痴迷，原来他一直在研究和探索。

他的目光转向桌上那一粒由他亲手炼制的药丸，心中也有些感慨。

因为他很清楚，用鼎炉炼药，并不是技术能弥补的，当然，如果说懂得御气算是一门技术，那姑且也算。

中医的许多学说被证实不存在，许多治病的手段被扔到垃圾箱里，正是因为普通的中医不懂御气。

而秦老十年前见到的那个用鼎炉炼药的人，恐怕就是一个并不普通的中医，至少也是一名懂得御气的中医，放在现在这个年代，应该是杏林高手才对，不至于默默无名。

但秦老却说这么多年再没见过，也打听不到下落，实在很是让人费解。

唐卓也想见一见那人，因为他有一个问题想搞清楚，那就是这世界上到底是只有他和那人懂得御气治病，还是说有更多人？

不过，唐卓暂时还是把思绪收了回来，他看着秦老说道：“所以，秦老才会看到我拿出来的药，就以为是那个人再次出现了么？”

“没错。”秦老的眼神里露出迫切的期待，似乎在等待着唐卓说出那个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唐卓的眼神露出一丝遗憾，摇摇头道：“很遗憾，这药应该不是秦老口中所说的那人炼出来的。”

“那你能带我去见见这个同样用鼎炉炼药的人么？”秦老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失望，似乎他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就好像世界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但他对于拥有这种本事的人，依旧怀着憧憬。

“这个……恐怕也不行。”唐卓心里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他还趁机偷偷的观察一下秦老，担心自己的谎言被看出破绽。

“为什么？”秦老脸上的失望不言而喻。

“如您所心里所想的一样，会这种炼药办法的都不是一般人，他虽然并不是您十年前遇见的那位，但性情也有些类似，不喜欢被太多人知晓。”

唐卓停顿了一下，看着秦老那副无比失望的模样，又觉得这药痴老头儿有些可怜，便鼓励安慰了一句：“不过，您也不必太失望，据我所知，他可是有远大的志向，想要为中医再辟开一条道路的，所以我可以答应您，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做到了，我可以帮助你们见个面。”

“但愿能有那一天吧。”

秦老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活到他这个岁数，已经活明白了，很多事情早就看透，既然唐卓不愿意说，他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行打起精神，道：“不说这个了，岔远了，我还是继续分析一下你这药的成分吧。”

“好。”唐卓点了点头。

秦老回转到实验桌前，拿起那份检查报告，道：“虽然还没有得到最后的结果，但是我觉得，你拿出来的这药肯定不会存在药性冲突的问题，既然有人能有本事通过古法炼药，必然会事先考虑到这药制成之后能不能吃。”

秦老的态度在验证了唐卓拿出的药来路不凡之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崔先远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他认为秦老完全是因为情怀才卖给唐卓一个面子，沉着一张脸说道：“秦老，不管怎么说，没有事实证明这药是有益的，这个药绝对不可能投入到生产中的，更不可能印着我们集团的商标拿到外面去销售。”

“我当然知道，败坏集团名声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秦老话音刚落，崔先远忽然接到电话，他出去了一小会儿，然后立刻返回来，对秦老、林丝雨和唐卓三人，说道：

“实验室那边在叫我，实验者有动静了。”

三人都有些意外，毕竟实验者才刚刚吃下药，这么快就有了动静。

秦老放下手里的事情，缓缓起身，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唐卓也略有些吃惊，道：“没想到还挺快的。”

崔先远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道冷笑，心想：“你是没想到自己的药这么快会出问题吧？”

三人跟在崔先远后面走出秦老的独立实验室，在路过中间一段路的时候，崔先远停下来，叫住一个年轻男子，道：“小张，准备一下，提前跟最近的医院联系一下，可能有人需要急诊。”

那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摘下口罩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而听明白崔先远这句话其中含义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林丝雨有些不满，质问道：“崔室长，你准备这个干什么？”

崔先远淡定自若地道：“防患于未然嘛，万一真出了什么问题再叫救护车，岂不是来不及了。”

“真出了什么状况也有我在，急什么，好端端说这些倒霉话。”秦老的目光打量了三人一眼，顿时就把他们各自心里的想法都看了个真切。

林小丫头对这个唐小子是真的好啊，这么护着他，他自己都还没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