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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4）

楚钰是叶崇新的女朋友，两人是大学同学，在一起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大学毕业后他们又一起开了家广告公司，生意一直都不错。可是一周以前叶崇新突然回到了村里，只是说和楚钰分手了，其它事情一概没提。私下里引发了叶军和老爷子的无处猜想，可他们又不敢多问，担心再伤害他。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合适。”叶崇新苦笑了一下：“公司我们出兑了，既然分手了，总不好还在一起。”

叶崇新抬头看着眼前的莽莽大山，脑海中楚钰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竟不自觉地拿她同唐宁比较，也许他和楚钰之间所丢失的就是那种单纯的感觉吧。

“为什么？”叶军抽出了一支烟。

叶崇新感慨道：“或许你和爷爷说的对，阶级不同，思想就不同，人家是天之娇女，而我总归就是个农村娃！虽然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城市里，但是在她们看来终究是摆脱不掉农民的身影吧！”

“门不当户不对，这话虽然不绝对，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总之……你能想开就好。”叶军也不知道劝些什么，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不知所措。”叶崇新的眉宇间又显露出了忧郁。

“我儿子优秀着呢，不愁找不到媳妇！”叶军见过楚钰两面，虽没有深入了解，但也看出对方家境殷实，与自家相比可不是好的一星半点。

叶崇新抬头看着远方延伸进深山中的城墙，喃喃道：“我以前就想安心画画，算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吧。可是后来我发现没有钱不行，就开了公司。这几年我也赚了一点钱，可是却一点也不开心，越来越不知道想要什么了。我和楚钰总是闹矛盾，他家里也……”

“无论做什么都要坚持！”叶军停下脚步：“人人都骂我傻，说我是这片长城敌楼的楼长，可是我还不是在这里巡视了几十年？”

“这段长城名不见经传，您为什么要保护它？”

“因为我没有忘记祖宗的信念，没有忘记身上的使命！”

“使命？”叶崇新突然发现，自己不但不了解石窝子长城，也更加不了解父亲了。

“你还别不相信，咱们村不但守护这里的长城四百年了，老祖宗还是建设者呢，咱们都是戚家军的后裔！”

“戚家军……后裔？”叶崇新更加吃惊了。

“没错，我们就是戚家军的后人！”叶军说起这事满脸的自豪感。

“这……这也……”叶崇新还以为父亲在说笑。

“这是有历史根据的！”叶军见儿子不相信，不禁有些急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伸出手指说道：“具体哪一年我是记不得了，应该是隆庆至万历年间，由于北方边境受到北蛮子的侵犯，朝廷就任命戚继光为蓟州总兵。戚继光率领他的三千戚家军上任蓟州，大概就是现在的河北辽东一代边防。戚将军在这里练兵、修筑长城，建立起了最坚固的京师防线。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附近的长城就是那个时候戚家军所建！”

“啊……”叶崇新恍然大悟。

叶军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兴奋地说道：“戚继光守卫蓟镇时，他训练的兵马很有战斗力，当时的戚家军被称为东亚最强的军队！”

叶崇新说道：“这个我知道，他发现义乌当地的矿工和农民勇猛好斗，就在那里招兵，后来率领戚家军打跑了倭寇，我倒是忘了他北守边境的事迹！”

“戚家军修好长城之后，其后代子弟就一直屯守在这里，这一带长城附近的村落，有很多都是戚家军的后裔，咱们的老祖宗就是义乌人！老祖宗建设和守卫着长城，他们的后代自然也要守护这里，你说是不是？”

叶崇新默默点头，他终于明白父亲所说的使命是什么意思了。但是看着眼前这破败的城墙，他还是觉得不值。几百年过去了，长城早就失去了当年的意义，父亲守卫的又是什么？也难怪村里人都笑话他了！

叶军感慨道：“四百多年前，咱们的老祖宗跟着戚将军北上，来到这深山老林里修筑长城镇守边关，其中有多少人到死都没有回去过。我就想啊，将来有一天能回义乌看看，也算了却了祖宗的遗愿吧！”

叶崇新不解地看着父亲，一个平凡人窝在这大山里默默地看守着长城，这事乍听起来有些荒谬，可是细细琢磨也是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关键是父亲说起这事的语气和神态，还真有种说不出的神圣感。

这位足不出户的老农民，此刻竟然也能抛出沉重的使命感的话题，多少让人感到意外。叶崇新努力调动着自己的情感，想拉近与父亲内心的距离，可还是无法感同深受。不过，一想到石窝子村还有如此辉煌的历史，自己是英雄的后代，内心也有些小小的振奋。他起身望着蜿蜒至云间的长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四百年前先人修筑长城，并且和敌人战斗的画面……

“人类再怎么发展也不能忘了祖宗，落叶总要归根！”

叶崇新感觉父亲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脸不禁红了，一股羞愧感油然而生。祖宗的事有些遥远，可是他对家乡的漠视由来已久，别说了解石窝子村了，要不是这次感情和事业受挫，他都不会回来！他又看了眼满脸沧桑的父亲，心里酸涩，这些年对家里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他虽然感受不到血脉里流淌着的使命感，但还是觉得有必要问问：“爸，这些事是爷爷告诉你的？”

“咱们义乌兵的事迹口口相传，其实早点就应该让你知道。只不过……”叶军的话没有说完，显得颇为无奈。

叶崇新更加觉得愧疚了，或许父亲一直等待有一天他能够主动问起，可等来的却是儿子的不闻不问。他守卫长城几十年，自己何曾关心过？

“这些年你每天都来吗？”

“农忙的时候不行，毕竟庄稼人还要种地呀！咱们这能来钱的东西太少，再不种地就要饿死了！我本来也想出去打工，可是一想到这长城没有人看着，我就不放心啊！”

“上头没说保护这段长城吗？”

“呵呵……”叶军无奈地苦笑：“说了有什么用，咱们国家地大物博，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保护不过来呀！除非大家都有那个觉悟……”

叶崇新点点头，那些有名有传的历史文物都保护不过来呢，更别说这深山老林里的野长城了！即使有人想要保护，恐怕也没有那个财力和精力。

“一切都靠自觉，他们不破坏就不错了，还想让保护？”叶军摇了摇头，“你看看这村里还剩下多少人了，将来……”

“爸，要么我以后就守在这里吧！”叶崇新说笑道。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行，一辈子……你愿意吗？说得轻巧！”叶军对儿子的轻描淡写感到生气，实在是觉得他不够庄重。

“我……”

“你不娶媳妇了？不想再出去拼一拼了？”叶军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