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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弃之人

桑山位于广陵岛西南边陲之地，延绵八百里，藤林丛生，乔松森阴，迷障重重，其上多凶禽猛兽，蛇虫毒蚁，就算是经
验丰富的山村猎人，也只敢在桑山外围打些山鸡野兔，耗猪麋鹿，不敢深入桑山百里之内。

在桑山南麓，有一小村落，闭塞山野，远离城镇，甚至连个村名都没有，仅住了三十来户人家，村民们以打渔狩猎度日，生活虽然清贫，却也悠闲安逸。

十五年前，有个书生携一幼子游踏至此，眼看此地民风淳朴，临靠山流水溪而居，僻静幽宁，便以临溪名之。随后在村外竹林中搭建了一座草堂，从此定居了下来。

书生姓莫名兮言，学知渊博，见多识广，定居临溪村后便教导村民畜养织耕，通商贩革，村民经他指点，生活也日渐富裕，感念其厚德，村中老少都尊他一声莫先生，连带他的幼子流水都被亲切地唤作水哥。

说起流水，虽然从小深受村里人爱护宠溺，但是莫兮言对他却极其严厉，三岁起便开始教他识字读经易，七岁时教他拳脚武艺，儒史名流，兵医农杂，天文地理，不一而足。及至十岁，莫兮言不再有所教授，却将他驱至桑山磨砺。

村里没人知道他在桑山经历多少磨难？只知道他十一岁时就已能捉蟒猎鹰、伏虎博熊了。举手投足间，赫然成了临溪村最厉害的打猎人。

时下正值秋熟季节，村民们开始组织秋猎活动，流水猎术一流，自然同往年一样受到邀请，但是这次却被莫兮言直接推脱掉了。

流水本来兴致颇高，那把猎刀都已经擦得雪亮，听先生拒绝，大是不解。

“先生，桑山秋猎一年一度，难得大家这么热情，你怎么不让我去呢？”

莫兮言眼神一凛，漠然训斥道：“你不是个猎人，你不属于这里！”

流水面色陡然一沉，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没错，他不是一个猎人！

进入桑山打猎只是为了锻炼体魄，为了修真筑基！他是这天元世界的修真者，将来要游遍五洲四海，追寻长生仙道，又岂会属于这个孤僻的小村落？

先生说的没错，他不属于这里！

他在心里这般念叨着，手掌却在袖子里暗暗攥成拳头，指甲嵌入血肉。

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六年，这里承载了他的成长和悲欢，积蕴了他所有的情感，他又怎么会不属于这里呢？

他霍然抬头，轻轻抿唇，想要开口反驳一句，来表达内心真挚的情感，可是当他看到莫兮言深邃的目光，严肃的表情，他颤颤挑动一下眉头，最终没有张开口。

若是五年前没有道破那层关系，他和先生还是那样如父子般亲密，他一定会反驳说，我属于这里，永远都属于！然而现在他和先生终是有了一层无形的隔阂，这些话他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了。

莫兮言目光锐利，把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看透在心间，只是他不为所动，仍然冷漠着脸，接着说道：“再过三天你就十六岁了，准备一下，到时出发去三府圣地吧。”

三府圣地，乃是中洲大陆最负盛名的地方，传承着五帝时代建立的三座古老学府，是天下至道门徒向往游学的圣堂。

流水心头惊异，脱口问道：“先生，你怎么突然决定让我去那里？”

莫兮言扫过他茫然的面孔，眼睛转向窗外，幽幽道：“你天生气海如墟，本来不能修行。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想出闭气海，通百窍的逆行法门，教你启灵洗髓。你依照此法修行五年，如今周身七百余窍大致贯通，等你贯通全身气窍，真气便可通畅无滞，到时你就该炼魂凝神。只是……”

他微一迟疑，转过头来凝视着流水的黑色眸子，沉声道：“你天生三魂缺一，按照修真理论推断，根本不可能三魂归元，凝炼神魂。”

流水心头一震，讶然问道：“先生，天地生灵，俱有三魂七魄，我怎么会缺了一魂。”

“天地间总有些异数，虽违天道常理，却真实存在。”莫兮言的目光中闪着异样神色，声音淡淡道。

流水眼神闪烁不停，追问道：“难道这世间还有人三魂缺一？”

“这倒不曾听闻，不过，在两千多年前，九幽魔族中却曾出现过一位，和你一样，都缺失了命魂。”

流水哑然，一阵沉默后，转回话题道：“先生，难道拥有天地两魂就不可以凝炼神魂吗？”

莫兮言摇头道：“神魂凝炼，命魂是沟通天魂与地魂的会通媒介，世间亿万修者，绝大数就是因为命魂不能沟通天地之魂，促使三魂归合而止步在凝神之境。你没有命魂，如何能够使天地两魂相通，归合凝炼出神魂？”

流水皱眉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我去三府圣地又能怎样？”

“三府圣地，天下博学之士交流会聚之地，高人奇士无数，你去那里至少能够觅得一丝机缘，解决这一修行难题！”

流水拧着眉头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后谨慎地问道：“先生，若是我寻觅不得那丝机缘，是否就此可以做个普通人？”

莫兮言蓦然冷笑道：“你应该知道命魄相依的道理吧，命魂乃是七魄之根本，七魄乃是命魂之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你残缺命魂，七魄无根，若非我教你修真，淬炼七魄，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流水两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没有说话，只听莫兮言继续说。

“实话告诉你，不能凝神修行，五年间，你将双魂乱、七魄散，到时除非传神境界的帝王尊者，谁也救不了你？”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讥嘲道：“本是天弃之人，命悬朝夕，还想做什么普通寻常人？”

流水闻言身子一颤，呆怔当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兮言瞧他这副模样，冷笑着摆了摆手，“别愣着了，这关乎你的性命，好好去准备一下吧！”

流水平复下震惊的情绪，低垂着头应了一声，“是，先生，我这就去准备。”他嘴上说准备，但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站在那里并没有移步离开。

莫兮言皱了下眉，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有事？”

“有些小事，”流水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说道：“先生，我想问，在我出发之前，你会告诉我我的身世吗？”

“哼！都修行五年了，怎地还这般心境，一点长进都没有？”莫兮言瞪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身走出了草堂。

流水苦笑一声，默默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询问先生他的身世问题了，只是先生的回答还是这般令他失望。

他摇了摇头，落寞地走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