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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姐妹

严谨沉默着。
新敏赶忙再说:“师傅，小衫见的世面少，有许多事不会应付，我都可以。我知道您想她高兴，选角儿时我输给了小衫，就算不唱青衣，她也撑足了脸子。再说，我给您保证，最多两年，两年里我一定嫁出去。到时小衫正好16，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这青衣的位置还是她的！”

这些话确实对了严谨心意，利弊在心里又过了一遍，他心里为荚醉衫十方惋惜，却只问：“说吧，衫儿呢？”

新敏心花怒放，师傅这么说就是同意了。

一开始，荚醉衫又着急又气愤，在洞底喊了很久。可是喊得喉咙都有些哑了也没人出现。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喊一声。看见一旁的糕点，她抓起来狠狠扔开。

入了夜也一直没人出现，她昏昏沉沉睡着，又被冻醒。

洞底本就凉爽，夜晚更透出了丝丝冷意。露水凝结，空气变得潮湿，衣服都沾在了身上，偶尔有夜风吹过，凉得人打哆嗦。

没想到，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也会有这种凉到骨子里的地方。荚醉衫抱着双臂想。

她最终还是耐不住困意睡着，直到早上被耀眼的晨光刺醒。

仍在洞底，没人救她。

她只能枯坐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洞底呆了多久。

直到喊声把她惊起。

“衫儿！衫儿！”

无神的荚醉衫过了会儿下才反应过来，忙应：“师傅，我在这里！我在这！”

找到了人，严谨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他拿了根绳子探进洞里，又自己跳下去托她，费了一些力气，总算爬了出来。

荚醉衫大脑有些僵滞，直到坐上回去的车还在恍惚。

思绪渐渐回来后，她立刻想起要紧事：“师傅，会客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办？”

“昨晚办好了。”

“那......”

“这件事你不用挂心了，新敏已经代替你办好了。”

新敏！

荚醉衫心里又气又恨：“师傅，是新敏把我带到这边害我！”

谁都可以坐台柱子，只有新敏，她不肯。

她知道师傅一向偏爱她。师傅一定会为她撑腰。

“我知道。”

荚醉衫惊讶，但很快想通，竟然师傅能找到她，当然知道是新敏做的。

“衫儿，回去你只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掉洞里的，知道吗？”

“师傅？”她诧异地看向严谨。

严谨的表情古井无波：“知道了吗？”

“师傅不帮我？”不应该的。

严谨默认。

荚醉衫咬了咬唇：“师傅是要敏姐唱青衣？”

严谨简单“嗯”了声回答：“你们剧院的那几个要紧熟客都已经知道小敏是青衣，怎么能再变动。这剧团的台柱子一天一个样，说出去不成了笑话。谁还看得起咱们剧团。”

“可是师傅，”她的声音里有一分怨怼，“您之前对我说，这青衣是我的。”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你也太不小心了，这种时候随便出门，还让小敏轻易暗算了。”

“我没有想到新敏会害我。”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好姐妹”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她。前一刻还嬉闹玩耍的，后一刻就害了她。

青衣是很重要，在她心里，却没有姐妹重要。

她怎么能想到，新敏会为此害她。

“好了，就这样吧。”

严谨不想再说，简单落话，虽语气平和，却是不再置啄的态度。

荚醉衫心里瞬时凉透。

回到剧团，候在门口等的人却是新敏。

荚醉衫真没想到，新敏还有脸来见她！

“小衫，你没事吧。”新敏一脸关切迎上来。

荚醉衫不理她直接往里走，却被新敏拉住：“小衫，我不是真的要害你，我在那洞底铺了干草，还带了糕点，我不希望你出事的。”

“放手。”荚醉衫冷冷说。

听到动静，陆续有人往门口来。

新敏急切：“对不起，我知道我的是错事，只是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你别气，最多两年我就离开剧团，到时候这台柱子还是你的！”

看见门口的画面，赶来的人有些吃惊。

荚醉衫狠狠甩开对方的手，一字一顿：“你吃剩的东西，我，不，稀，罕！”

“衫儿！”严谨呵斥。衫儿也太不懂事了，在人前这样不客气，不会是新敏吃亏，众人都会觉得是衫儿的不是。

荚醉衫没有应声，径自回屋。

一大清早，就有人往剧院送了些礼品，不用说，是给新敏的。

荚醉衫视而不见，却有人不容她忽视。

几个人正在收拾大大小小的礼盒，收拾得差不多了，突然小三子凑过来：“衫姐，空着吧。来帮个忙呗。这送敏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们几个人都拿不下，你能帮我们拿点吗？你说，几个大老板怎么这么热情呢？敏姐傍晚才过去，他们一大清早就把礼送来了。”

荚醉衫现在最不愿意搭理的就是新敏，回答“没空”就自顾自做手里的事。

“哟，瞧这傲的。还以自己是台柱子呢吧。”

“是啊，你们没看见，前几天在敏姐和师傅两个人面前她都敢甩脸子呢！”

“说起来，她那天找不到是去哪儿了？”

“师傅说是不小心掉洞里回不来了，谁信啊！青天白日，大路平平，谁会莫名其妙掉洞里？八成啊，是人家觉得自己了不起，要唱大青衣了，整个剧团都指望着她了，所以还没唱啊就要先摆摆架子，让人捧着。这下好了吧，架子摆过了，彻底没戏了。”

“那师傅......”

“师傅一向维护她，谁不知道！”

......

荚醉衫耳聪目明，当然听到了这耳边的话。

当我不在呢！她有些气恼地想，却没有争辩。众口铄金，有加上师傅的授意，她说了又能有什么用？

她只能宽慰自己，反正这些话已经听了不少，不差这几句，算了吧。

即使，心里到底无法释怀。

“诶哟，衫姐还在呢！”小三子突然阴阳怪气叫一声。

“啪！”荚醉衫垂着眼恼得一掌把手里的东西拍桌上，他们还真就是当她不存在！

都在一个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她再不想见新敏，甚至有意避开也免不了碰面。

中午她支着头百无聊赖地吃着饭，新敏正好过来。

荚醉衫挑了挑米粒，神情淡漠吃着自己的饭，头也不抬。

几天不见，新敏已经剧团台柱的气场，眼底眉梢的风情完全展露出来，直接摆出了高傲的样子凌驾所有人之上，走到哪儿都有人往身上贴，可谓前后簇拥，花团锦簇。

新敏看见了荚醉衫，也没有多看一眼，坐在了另一边。荚醉衫不搭理她，现在的她也不会主动贴上去。

与荚醉衫一边的冷清对比，新敏处确实热闹非常。

人多的地方口水就多了。

小三子几个人把新敏从唱念做打到音容笑貌夸了个遍，夸得新敏都暗暗想这是不是我了，还在振振有词。

实在听够了，新敏打断：“行了行了，越说越不像样了。”

小三子：“姐，你怎么不信呢？这都是大实话呀！”

新敏眼神动一下，不管怎么说，答应过师傅照顾小衫的，她想着转了话题：“得了，前几天选角儿我还输给小衫了，才这么几天可没忘了吧？”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说这事。”谁知一说这个，小三子更激动了，一拍脑门大声说，“敏姐你是不知道啊，师傅本来也是想选您的！那天别人都没听见，就我刚好上前填茶听见了，师傅宣布衫姐唱青衣的时候，很叹了口气！”

有人应和：“这么说师傅本来就不属意衫姐，是想选咱们敏姐的！”

新敏微微一笑：“这样呀。”

眼睛、嘴巴都可以闭上，耳朵却闭不上。

荚醉衫不想听他们谈话，却都听到了。抓着筷子的手指收紧。

师傅说过，

......青衣是你的......

......这剧团的台柱子一天一个样，说出去不成了笑话......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种时候随便出门，还让小敏轻易暗算了......

原来，都在骗她！

他根本就看不上她！

回到屋子，荚醉衫一脚踹翻了桌子，站着粗粗喘气，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怒火涛涛。

喘了会儿，她突然往梳妆台冲过去，拉出抽屉，抓出一本书直接扯着两边用力撕。

这书正是新敏送给她的，在她第一次登台唱戏的师傅。那时师傅正好看见，还在上面给她题了副对联。

已经多年了，她一直很珍惜这本子，就放在梳妆台这种随手能拿出来看看的位置。

现在她用力撕毁它。

荚醉衫两只手用尽全力往两边撕，书却纹丝不动。她气得更喘，又一次使劲儿！书太厚了，只破了点边。她停下打横了书，仍没耐心一张张撕，两手胡乱搓揉纸张。

刚刚还精美优质的书本，一会儿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

荚醉衫扶着桌子，再不看破损的书，坐了下来。

接下来整个下午，荚醉衫的屋子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做任何事。

她在做最精细的活——精致着自己的妆容。

整整一个下午，她用水粉细细修饰自己的脸颊，用唇彩一层层点缀自己的小嘴，用彩妆小心打理自己的眉眼。她照着镜子，仔仔细细察看自己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良久，露出稍微满意的表情。

门外突然响起了几个人声。

在这飘着毛毛细雨的天儿，剧团一向安静。既然能让无所事事的人忙碌起来，那也没什么事了，就是新敏要出门。

荚醉衫安安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透彻美丽的双眼却透出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