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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尘封的回忆

七中校园里有一条jīng美的中式长廊，长廊的两边是栽种着两行苍翠挺拔的法式梧桐。这里环境清幽、冬暖夏凉，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这边便成了众多女生的最爱，在这里走一走，坐一坐，看看书，手牵着手聊聊天，成了她们每天必修的功课。
林枫现在就坐在长廊里，当然不是一个人，旁边是如坐针毡的吴悦。吴悦开始后悔邀请林枫来到这里了，她原本以为今天只有高三八个班级开学，长廊里的人应该并不会太多，谁知道忽视了同学们对长廊的喜爱。从和林枫并肩走入长廊开始，两个人立刻成为了焦点，时刻面对着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同学们狭促的目光，吴悦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也话都不会说了。

林枫看出了吴悦的窘态，安慰道：“放松点，她们看习惯就好了。同学聊聊天，很平常的事情，你越紧张，她们看得就越起劲。”七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长廊中三米长的一节座椅，谁先坐下就是谁的，后来的人必须征求主人的许可之后才能坐下，坐在这里聊天很放松，林枫无须刻意压低声音。

“谁紧张了？”吴悦气鼓鼓的一开口，声音却没有控制住，异常地大，再次吸引了对面几个女生的目光。

“我紧张，我害羞，我脸都红了。”林枫脸上一本正经，望着吴悦的眼中却满是笑意。

“去你的！”听了林枫的调侃，吴悦咧着嘴，假作生气，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个样子才像我认识的吴悦。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一下课，吴悦就拉着林枫来到这里。虽然明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林枫还是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也没什么事。”吴悦无意识地应了一句，神情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垂着头，摆弄起自己的衣角。

原本约好了大年初二几个同学出来见面的，可是唯独林枫爽约了。那天没有见到林枫，吴悦一直闷闷不乐，吴悦的表姐看出了吴悦的反常，在表姐的百般追问之下，这才吐露了自己的心事，说出了自己一直暗恋林枫的事。听从了表姐的建议，自己摘掉了眼睛，拉直了头发，在开学的第一天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在林枫面前。按照表姐的说法，林枫早上那失神的反应说明了自己对他还是有吸引力的。表姐的计划的下一步就是直接表白，‘可是这一时间怎么说得出口？别人都说他喜欢邻班的那个女生，是真的吗？吓到他怎么办，他会同意吗，他拒绝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吴悦一时间心里很乱，患得患失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教室里随便说说话就好了，跑这来干什么，给人当猴看那。’林枫心里一阵哀嚎，看着吴悦自顾自地把头埋得很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早就约好了初二去市文化宫，你为什么没来？”吴悦的声音象蚊子哼似得，林枫耳力稍差一点，都不可能听得到。

林枫一愣，这事还真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于是道：“大年三十晚上出了点小意外，我掉天子河里了，所以把这事给忘了。”

吴悦扯住林枫的袖子，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掉河里了，没事吧？”

“有事就不会坐这里陪你了。”看着吴悦关切的表情，林枫没来由地心中一暖，刚刚认识吴悦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在病床前陪着自己，直到被她的家人接走。

那是前年的夏天，暑假后新学期报到，在校外街口小卖部门外，林枫第一次见到吴悦。当时吴悦穿着一条雪白sè的连衣裙，正被社会上两个小混混搭讪，双眼通红通红的。林枫并不知道吴悦是他的新同学，很少冲动的他，头脑一热，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冲上去之后，林枫才发现其中一个混混，正是七中附近小有名气的“龙哥”。骑虎难下的林枫，想退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和龙哥还有他的小弟干了一架。

是役，林枫两根肋骨骨折，直接被打晕了过去，醒来后就看见陪在病床边的吴悦，之后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龙哥也没讨到好，一向喜爱体育运动的林枫战斗力并不差，在被放倒之前一拳将龙哥打得鼻骨断裂。原本林枫还一直担心出院后会遭到龙哥的报复，说也奇怪，第二天，龙哥和他那几个手下就再也没有在七中附近出现过，据说被jǐng察抓了。林枫也因祸得福，得到了区教育局颁发的见义勇为奖，并且得到了校内的表彰。

看着林枫沉默不语，吴悦神sè一黯，幽幽地道：“是不是因为她？”

吴悦口中的她指的是现在高三五班的慕琴，慕琴是七中公认的校花，也是林枫以前的同班同学。所以曾经五班的同学都知道，林枫喜欢慕琴，对此林枫从来没有否认过。

林枫给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吴悦是误会了，微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脆弱，是为了一个女生会直接跳河的那种。”林枫看见吴悦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于是又道：“和你说实话吧，我以前的确有喜欢过慕琴，不过现在对她没感觉了。以后怎么样我不敢保证，至少现在我只当她是普通同学，还有半年就高考了，考取京大是我现在唯一的目标。”

林枫说的是心里话，距离高考也就五个月的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对于慕琴，这个从没有开始过的初恋，现在的林枫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在他心里，慕琴只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普通同学，仅此而已，连朋友也算不上。反而面前的吴悦，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慕琴高多了。

往常提到慕琴的时候，林枫总是兴致不高，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林枫说话时那副沉稳自信的样子，看得吴悦眼中异彩连连，心里更是一片舒畅，仿佛挥去了沉积多时的yīn霾。

吴悦满脸笑容，扬起小拳头，神采飞扬地道：“那好为我们的一致目标，共同努力！”

近距离看着吴悦那jīng致无暇的面孔，纯真的笑容，林枫有些恍惚，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回忆：

没有像大多数人一般娶妻生子，建立美满的家庭，是林枫曾经最大的不孝之处，以致于爷爷临死前还一直念叨着这件事，最后郁郁而终。尽管嘴上不承认，但林枫心里清楚，自己一直没有找一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结婚生子，和吴悦有着莫大的关系。直到现在，林枫自己也不能确定，到底对吴悦是怎样一种感情，是好朋友、知己、甚或是心爱的人？

吴悦是林枫的同班同学，在林枫读高二的时候转入七中，到高三又一同进入快班。林枫是团支书，吴悦是文艺委员，所以两个人一直有接触，一来二去就熟了，成了好朋友。直到高中毕业后，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学，才逐渐疏远，失去联系。

俩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94年的夏天，当时林枫已经彻底堕落了，整天逃课泡在校外的电脑房里玩游戏，当时陪着吴悦一起来的还有林枫最好的哥们单志勇。吴悦见到林枫蓬头垢面的样子之后，一向温婉的她一反常态，突然变得暴戾起来，当着许多人的面，狠狠臭骂了林枫一顿。林枫本就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挨骂，怎能不怒，于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一句话说得吴悦哑口无言，掩面而去。

半个月后，在那个电脑房同样的位置，单志勇找到林枫，留下一个信封和一句话，“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是兄弟了！”

信封林枫是在厕所里打开的，信是吴悦写的，娟秀的字体写满了整整十一页纸，每一张都皱巴巴的，到处是被水打湿过的痕迹。信上以第三人称，叙述了高中时期俩人从初识到成为好朋友的点点滴滴，丝毫没有掩饰那位女孩对同班男同学的喜爱。也表明了，并非那个女孩没有表白的勇气，而是女孩知道男同学喜欢另一个女生，所以单纯的她一直在用心撮合他们，帮助他们。

直到上了大学，俩人去了不同城市，女孩确定了男同学已经彻底没有了追求那位女生的可能，才不远千里，找到了这个男生。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切表白的准备，没想到看到的却是，那个男生颓废潦倒的模样，女孩的心里很痛，忍不住骂了他几句，希望将他骂醒，从此振作。却没想到一等三年，等来的却是那样的一句话。在这一刻，那个蠢女孩才完全明白，原来在他的心目当中，自己一直连说他资格都没有，可笑自己还深爱了他这么多年。

女孩的心彻底碎了，几天之后，就踏上了飞往国外的班机，写下这封信，算是对多年感情的一个交代。信的最后，吴悦以普通同学的身份表达了对林枫的勉励，希望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不要让他喜欢的人看不起，更不要让他的亲人朋友们失望。

从那天开始，林枫开始振作，不再旷课，每天认真学习。一开始，林枫并没有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觉得被吴悦的真情触动了，所以努力上进。谁知道时间越久，就越怀念吴悦，于是在95年的寒假回到母校找班主任查询吴悦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谁知查到的都是过期的，打电话问遍了所有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吴悦的消息。

从此之后，林枫就再没有对其他女生动过真情。每每与女生交往，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将她和吴悦相比较，一个如此苛刻的标尺横在心里，自然很难再次敞开心扉。

直到十多年后，林枫身价不菲，却依旧是孑然一身。林秋荣死后，林卫国在坟墓前揪着林枫的脖子大骂林枫不孝，整整半年没有和林枫说过一句话。让从小就疼爱呵护自己的爷爷带着遗憾而去，成了林枫人生中不可弥补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