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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刻着茉莉花的家具

老兵莱特还站在山上沉默的时候，保罗已经带领着农夫们来到了王都。
王都东南区，毗邻泰格河上的码头，是金色梧桐城的主要贸易区，也是最大的一个功能区，这里集中了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工坊，整个王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手工从业都在这一区域混饭吃，这里从大件木器家具到各种兵家武器包罗万象，这里从妇女的一针一线胭脂香水到布匹皮靴应有尽有，无论你是腰缠万贯的贵族富商还是贫寒的穷家子弟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你需要的东西，无论你是大宗批发还是小件兜售都可以在这里达到你的交易。

有人说，资本主义的萌芽产于生先进的生产力与自由商品的贸易中，那么这里就代表了整个罗曼斯最先进的生产力与最自由的贸易，这里集中了整个王国都有钱的商人与最巨形的资本，这里存在着一股将要推动历史巨轮的力量。

王都东南区有一条大街叫三脚台大街，从金色梧桐城建立开始这条大街就一直存在，因为年代久远，其名字起源难以追溯。三脚台大街是一条商业街，主要是以制作和售卖家具为主，很多家庭买不到合适的家具可以在商家这里订做。

家具市场是最激烈的，因为门槛低没有国家权力限制，没有贵族垄断强权垄断，全是自由资本的市场竞争。但家具市场也是容易生存的，因为需求量太大而且技术含量不高，且家具容易保存不易变坏。三脚台大街有一家家具工坊叫绿色家园家具作坊，绿色家园现在的老板叫哈雷格林，今年刚三十岁，两年前刚继承了这家作坊。据说他们家是世代祖传的木匠，在三脚台大街卖家具已经卖了两百多年，但因为经营问题一直都是一家小作坊，他们既卖现成的家具也帮客户打做家具，销路稳定，养家糊口不难。

但两年前一个偶尔的机会，改变了这一切。两年前的冬天，一个傍晚也是像今天一样下着米粒小雪，当时仅二十八岁的哈雷格林一个人守在工坊里，工坊已经几个月没有卖出过一件东西了，哪怕是一张最便宜的椅子都没有卖出去，因为大家都说格林家的家具款式太老土了，只有乡下来的乡巴佬才会用，作坊的几个木匠因为格林家发不出工资已经跑光了，哈雷的父亲因为没钱为了节约成本不顾年纪太老亲自去山上砍伐木材，留下哈雷一个人在作坊里。

那一下太阳已经下山了，工坊里走进了一个年轻贵族，哈雷问年轻贵族要不要买点什么家具，年轻贵族笑着笑说他不是来买家具的，他是来卖家具的。哈雷当时很愤怒，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羞辱，哪怕是一个贵族也一定要打他一顿。但年轻贵族似乎是认真的，他说格林家的家具款式太旧了，即使是农村来的乡巴佬都不愿意买。然后年轻贵族一件一件地点评哈雷家的家具到底哪里有问题哪里不合适哪里不讨人喜欢。哈雷听这句话听别人贬低他们家的家具很多次了，但第一次听到有人点评得这么详细，而且人家连改进方法都一一说了出来。哈雷很生气，但却气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年轻贵是对。但年轻贵族说完的时候就有人搬了几件家具过来，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摇篮秋千，一张可以折叠组合的沙发和一张样式新颖的皮面坐椅，哈雷见到这些家具的时候脸红得很厉害，因为跟这几件家具比起来，他们家的家具就像是街边的垃圾一样。

哈雷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么羞愧，用蚊子叮般的声音说，我们家不需要买家具。但年轻贵族又笑了笑说，他的家具不是卖给哈雷的，但哈雷可以帮他卖家具。哈雷刚想拒绝，但年轻贵族没有给他机会，他说这次带来的家具可以放在这里，价格已经写好上面了，哈雷只能按照上边的价格卖，卖出之后可以从中取百分之二十作为佣金，然后再把剩下的货款给回他。说完年轻贵族的人就把整批的家具搬了进来，然后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机会哈雷拒绝。

哈雷想着反正自己又不会亏什么，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对待这件事。结果到了第三天，年轻贵族带过来的家具就卖光了，而他自已家做的家具还是一件都卖不出去。哈雷知道是什么，因为年轻贵族带来的家具不但样式新颖制作精美，而且质量也很好，最重要是价格并不比其它家同类的家具贵多少，如果是自己，也会选择年轻贵族的家具。

之后的几天，哈雷一直在盼着年轻贵族再次到了，他要把家具卖出的钱交给贵族，当然，他希望年轻贵族能够带来更多的家具让他代售，因为即使是百分之二十的抽佣，哈雷觉得已经比自己以前赚得多了。

直到第七天，年轻贵族才再次出现。这一次他告诉哈雷，如果哈雷还想卖他带过来的家俱，以后就不需要再自己做家具了，当然想做也行，但没有必要。哈雷答应了，因为哈雷知道确实没有必要。但哈雷问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他的价格卖，可不可以提高一点价格，因为很多人喜欢再卖贵一点也会有人买。但年轻贵族说没有必要，卖得太贵买的人就少了。哈雷又问他为什么这些家具上边都刻着茉莉花，年轻贵族告诉他那是他们家族的家微。

此后，哈雷把工坊里的旧家具全部当木头给处理了，全部摆满了刻着茉莉花的家具，不到两个月，他借钱买下了隔壁的一家店，因为自己家原来的地方太小，满足不了巨大的生意量，他又重新请了两个伙计，不是木匠，因为不需要。

当哈雷的父亲带着一堆木头回来的时候，看见工坊里面完全不同的家具沉默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第二天哈雷发现父亲头发白了很多，眼里全都是血丝。哈雷的父亲告诉哈雷，以后工坊就交给他了，自己已经老了，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

现在，茉莉花庄园的人又过来送家具了，十天一次，基本已经成了惯例。

“保罗先生，辛苦你们了。”哈雷每次看到前来送货的保罗都觉得心里暧暧的。

“不辛苦，我们的一切都是少爷给的，帮少爷做事是应该的。”保罗不是很会说话，但很是记得少爷对他的好。送完货的农夫们并没有作停留，天色已经晚，他们在天黑前回到驻点休息，明天还要赶回庄园。

是的，都是少爷给的，哈雷当然知道，他们家的今天，也是这位他们口中的少爷给的。哈雷现在不需要再去管木对的材质好不好，年份久不久，阴干得得够不够时间，也不再需要去管工匠们有没有偷懒，生产出来的产品有什么偷工减料，木漆油得够不够均匀美观。哈雷只需要呆在铺头等别人送家具上门就可以卖了，然后赚到比以前更多钱。

但美好的事情总是很多的波折，哈雷清楚的记得一年七个月前，老格林刚把工坊交给他的时候，三脚台大街的其它家具商对格林家突然火暴的生意感到非常不满，多家商户跑去问年轻贵族可不可以像格林家一样代售他们家的家具，年轻贵族并没有拒绝，还是笑了笑说可以。但现在人手不足，并没有多余的存货，以后产量扩大可以供货给你们。其他商家户知道他这明显是推搪，但忌惮对方是贵族，不敢采取激烈的手段，就集体跑去木匠联合公会告状，说有一个小贵族强硬插手木匠行业间的事情，扰乱家具行业的市场秩序。

公会的几个首领当天就跟着一位德高望重的伯爵就去找了这个年轻贵族问罪，说他破坏了公会的规矩，贵族不应该插手工木匠间的事情，非木匠公会会员不能在三脚台大街贩卖家具。年轻贵族还是保持一贯的微笑地说，他在学士学院学习法律的时候，王国商业法、王国税法、和王国手工业者管理法从来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贵族不应该插手工木匠间的事情，非木匠公会会员不能在三脚台大街贩卖家具，到底是王国的法律大？还是他们木匠联合公会的规矩大？伯爵先生无言以对，但公会首领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从此三脚大街的所有商户都共同抵制哈雷家的绿色家园，打起了价格战。哈雷很害怕，问年轻贵族应该怎么办，但年轻贵族告诉他做好自己的生意，不用管别人。

价格战维持了半年，其间有很多小混混对绿色家园进行威胁和恐吓，但这些小混混很快就不敢再出现在三脚台大街了，据说是被人打得不也再出现了。因为哈雷家的家具本来价格就不算高，即使别人卖便宜一点，但对哈雷家生意影响不算太大，而且绿色家园不断推出新的款式，利润一直维持得很好，半年后价格战静悄悄地消停了，大家都默认了哈雷家的事情，从此再没有人找他们家的麻烦。

很久之后的一次偶然机会，哈雷问年轻贵族，为什么当时要选择他们家。年轻贵族还是微笑着告诉他，那天天色太晚了，街上很多商家已经关门了，他赶着回家吃饭，就找了家最近的商家，因为刚好他家就在路口，所以直接就进去了。

呵，原来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哈雷收拾好东西，把这个月的帐单整理了一下，准备明天送到会计师事务所把各种税项计算一下，然后再去税监司把这个月的税给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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