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爱文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五章：恍惚

满屋子都弥漫着红消花的香气，这是吉丽娅出生时开放的花朵，翠绿的叶片衬着蓬松的五大片红sè花瓣，金黄sè的花蕊点缀其间，象征着生命与希望，多瑞摆满了整整一个窗台。淡淡的清香味让人心旷神怡，但温蒂仍觉得头脑像被重锤猛击过那般疼痛yu裂，几近昏厥。
“不。我不能倒下去。”温蒂强迫自己打起jing神，将吉丽娅床头柜上雕刻了jing致花纹的烛台握在手心，拿起腿上裁缝筐里的剪刀剪去碳黑的烛心，烛火忽地旺了起来。照亮她苍白的毫无血sè的脸，红肿的眼睛，深陷的黑眼窝显得有几分可怖。

温蒂把烛台在床头柜上放好，借着涨势的烛火，仔细地端详躺在天蓝sè鹅绒被里，睡姿乖巧的吉丽娅。在温蒂的记忆里，吉丽娅从来没有这么安分地睡着过，她总是爱蹬被子，爱整个身子趴在床上睡，甚至爱流口水，有时候还在梦中呓语。她是三个女儿当中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就是她的双胞胎哥哥格伦小时候都比她睡觉要安稳得多。达鲁修却唯独疼爱她。原本负责照顾她和格伦的nǎi妈多瑞，自格伦离开额东城堡之后，便单独照顾她一个人。就这样，多瑞都要比照顾两个女儿的劳兰要辛苦得多。因为她太调皮捣蛋了，稍不留心，就会惹出麻烦来。

温蒂看着吉丽娅粉里透红的小脸蛋，想起了往事。在以前这都是些能让她发疯抓狂的事情，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让她忍不住露出微笑。记得去年蕾拉的生ri会上，轮到送礼物环节时，吉丽娅用涂满草莓蛋糕的双手给蕾拉抹了一个大花脸，声称那是她送给姐姐最特别的礼物。蕾拉瞬间变成了一只花脸猫，惹得来参加生ri会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哄堂大笑。蕾拉却哭了起来，因为吉丽娅弄脏了她崭新的红蕾丝裙子，而且害她成为全场人的笑柄。温蒂为此好好训诫了吉丽娅，可吉丽娅根本不当回事儿，还口口声声说那是为姐姐的生ri会增添乐趣。

现在，温蒂想想，可不是嘛，在生ri会上，只是说说笑笑有什么意思，有吉丽娅这么一捣蛋，可不有趣多了。后来好些个小伙儿姑娘们相互间抹起了蛋糕，开心得不亦乐乎。但那会儿，吉丽娅已经被她罚去后院帮仆人们洗碗了。真是悔不当初。

“我的小宝贝，真对不起呢……”温蒂抚摸着吉丽娅的脸，温热的感觉让她安心，但也让她忍不住热泪满眶。在吉丽娅被找到的那个晚上，多瑞看到吉丽娅昏倒时双手摆放于心的姿势吓得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当温蒂问及原因时，得到的回答让她顿时有生不如死之感。

“那是鬼影祈求神灵的特定姿势，夫人。”多瑞几乎要哭出来，嘶哑着嗓子说，“吉丽娅，她……她被鬼影吸去了神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温蒂怎么也没办法把多瑞的这句话从脑海删除掉，它像初chun里笼罩在人面前的讨厌的浓雾挥之不去，并且好像在她的大脑里扎了根。她不相信多瑞的话是真的，鬼影之说不过是妇人们的谣言罢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影。达鲁修告诉过她，鬼影是愚昧的人们虚构出来的自己吓自己的幻象，从来就不存在。她相信吉丽娅只是被夜晚觅食的黑猫吓晕过去了，这孩子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猫。是的，就是这样。吉丽娅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温蒂安慰自己。

“我得马上把红囊袋给她做好。”温蒂把手从吉丽娅的脸上收回，拾掇起裁缝筐里的针线，在一个绣了一半的红sè小布袋上忙活起来。一针一线，绣得极其仔细。

在她们库它家族的传统里，每个母亲都会在孩子出生时便亲手绣一个红囊袋挂在孩子的脖颈上，以护佑孩子一生免遭灾难，平安无事。但自从她嫁给了熏哈呷家族的达鲁修，库它家族里的一切传统都被摒弃了，她必须得遵照熏哈呷家族的传统来为孩子们祈福。而熏哈呷家族里祈福的方式，仅限于供奉神灵石像，而那个神灵则是被遗忘的珞丽雨灵。她一直不能理解，熏哈呷家族人为何要祭拜一个存在于世极为短暂的神灵，据说珞丽雨灵曾是守护大地的女神，但早在几千年以前因为触犯了神界法冥录而被处死，若千大陆的人们少有人知道这个神的存在。所以，熏哈呷家族的人称这个女神为“被遗忘的珞丽雨灵”。

被遗忘的神灵怎么能够护佑我的孩子呢？在吉丽娅出事以后，温蒂没有去祭拜家族祭坛上供奉的女神石像，她不顾被熏哈呷家族的长老谴责，偷偷绣起了红囊袋。只要能让吉丽娅醒过来，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对她而言已经微不足道了。

门吱哑一声开了，温蒂惊恐地抓起剪刀，面对来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温蒂，别紧张，是我……”达鲁修缓步上前，夺下温蒂手中的剪刀，“发生什么事了，把你惊吓成这样。”

温蒂呆滞地看着面前高大粗壮的男人，烛火温柔的光把他束成一撮的头发染着红褐sè，宽阔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上沾满了灰白的尘土，他微皱着眉头，目光间充满爱怜。可是，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刻的感觉这么强烈，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她像从未见过他那般打量他，从头到脚，眼睛里全是怀疑。

她不能不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和她相依相伴了十六年的丈夫吗？那个豪气冲天，说要保护族人和妻儿不受任何伤害的铁血汉子是他吗？为什么看到他，她的心里没有一丁点安全感？她在昨天夜里还期盼着他的归来，可现在他就在眼前，她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出现才好。千真万确。不仅如此，她还希望他不要是她的孩子的父亲，因为他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对孩子应尽的职责。

难道不是吗？如果他陪同吉丽娅渡过驯化ri，哪怕就是替女儿完成驯化仪式，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那么紧急，能让他在出门两个月后连妻儿都不见一面就又匆匆离去。萨满学士告诉她，说是东南边境出了动乱。可那里不是有边境守护么？守护塔里有成千的军队驻扎……

温蒂没办法替眼前的这个人开脱，她觉得自己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至少目前不行。

达鲁修试图将她揽进怀里，她挣脱了，坐下来继续绣手中的红囊袋，面无表情。

“你也在生我的气？”达鲁修呵呵笑起来，“我不过才离开额东城堡两个月嘛，怎么就对我爱理不理了？莫非我的夫人在这两个月里另有新欢？不行！你得给我老实交待！”

达鲁修满脸笑意地将温蒂抱起来，噘起满脸胡茬的嘴就要去吻她，只听她哎呀一声，裁缝筐掉落在地上，她的手指有鲜红的血滴冒出来。

“真该死，让夫人受伤了。”达鲁修不由分地将温蒂冒血的手指含进自己的嘴里，吮吸了起来。

温蒂用力将手指从他的嘴里抽出来，拾起地上的裁缝筐别过头去，看着床上的吉丽娅，红了眼眶。

“我听萨满学士说了，说她昏迷了一天一夜。”达鲁修伸手摸摸吉丽娅的额头，爱怜地印上一个吻。“今年的暖chun似乎要比往年冷一些，我想她应该是冻着了。你不要过于担心。”

“我是她的母亲，达鲁修！”温蒂咬住嘴唇，强忍着眼泪。

“我是她的父亲啊，温蒂，我也担心她。”达鲁修说，“你让图特大人过来看过没有？”

“他只是个杂物总管，他救不了吉丽娅。”

“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说这些恐吓人心的话，究竟是怎么了？莫非又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造谣惑众了吗？”达鲁修眉心紧锁，“图特他是个杂物总管，但他是我们城堡里最好的医生，温蒂，这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怎么说？”

“他说吉丽娅受了惊吓，神智恍惚。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过他给她喝了安神的汤药。”温蒂抹去眼角的眼泪，怔怔地看着达鲁修，“你觉得她会被什么吓到，达鲁修。”

“她自小在城堡里长大，有上天入地的本领，她能被什么吓住？”达鲁修看看吉丽娅安静的神情，说，“看她这样子也不像受过什么惊吓。”

“她怕猫。你知道城堡里有很多猫，吉丽娅从小到大都怕它们。”

“猫能把她吓晕？”达鲁修又要笑起来，“温蒂，你太小看你女儿的胆子了。”

泪水在温蒂的脸上停住不动，她睁着泪光闪烁的大眼惊恐无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喃喃说道，“是鬼影。吉丽娅见到了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