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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噩兆

达鲁修公爵在吉丽娅驯化ri的第二天深夜赶回了额东城堡。他和他的队伍身披cháo湿夜露，头顶凄冷月sè，穿过被月sè映照得宛如一条银白丝带的颧冲大道直抵城下。守城士兵为他们打开沉重的黑褐sè大铁门，刺耳钝重的金属摩擦声惊醒了城堡里每个还在睡梦中的人。除了吉丽娅。
“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公爵大人。”萨满学士早就在城门边等候。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体在岁月的啃噬中各项机能都在衰退，但唯独听力只增不减。在公爵的人马踏入距离城堡五十里码起，他就听到了他们的马蹄声，于是穿戴整齐前来恭候。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让公爵立刻了解吉丽娅的情况。在他看来，目前没有什么事比吉丽娅的突然暴病更紧急了。

“我的吉丽娅向来生猛如虎，像个铁血铮铮的硬汗。”达鲁修不以为然地说，“依我看，她是在生我的气，故意装病不理我吧！”

“公爵大人，她确实病了。温蒂夫人守在她的身边几乎要哭干了眼泪。阿莫多南，这真是个不详的预兆。”

“生病是人生于世不可避免的事，萨满学士，别总把预兆之类的话挂在嘴边。”达鲁修笑着提醒，“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听这些迷信之词。”

“是，大人。”萨满低头回应，随着达鲁修朝亮着灯火的吉丽娅所在的睡房走去，没走两步，他就颤抖不止。

“学士，你年龄渐长，不必陪我了，我叫卫兵送你回去休息。”达鲁修发现了萨满学士的颤抖，朝就近身穿铁甲头戴钢盔的卫兵招了招手。

萨满学士却朝士兵摇了摇头，对公爵说道，“大人，我无意冒犯，只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达鲁修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吉丽娅的窗子上，但仍示意萨满学士继续说下去。

“吉丽娅和格伦是双胞胎。”萨满学士说，“您一定记得格伦还没被送到北国王城去的那几年，发生在他们兄妹俩之间的一些奇怪之事。”

达鲁修不解地看着萨满学士颤抖的胡须，不明白老学士今天为什么会提及格伦。他此次从拉贝鲁王城回来，途经极寒的喀拉加索冰原本想去看看格伦，但所带人马众多实在不易大动干戈，只好放弃。想想他的十二岁便成为白骑士替国王驻守边境要塞的儿子，委实觉得自豪不已。吉丽娅也一样，虽然她是个女孩儿，达鲁修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格伦的影子，每一处都极其相似。但他被萨满搞糊涂了，“吉丽娅生病和格伦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他们俩之间有同心感应。大人，当初我为他们俩接生后就告诉过您这一罕见之相。”

“同心感应？”达鲁修想了想，点点头，“你确实这么告诉过我，还不止一次。”

“是的。大人。格伦比吉丽娅早出生两个小时，他一直没有啼哭，直到夫人把吉丽娅生下来，他们俩才一起哇哇大哭。”萨满缓缓而言，“格伦不论什么时候都能读懂吉丽娅的心思，并且指导她、引领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萨满学士？”达鲁修愈听愈糊涂。他在深夜里赶回来，只想尽快见到吉丽娅，跟她道歉，他不是有意不参加她的驯化ri。在他协同王子返回额东城堡的途中，东南方边境守护给他送来了紧急的消息，有数不清的西方人逃难似地堵在了边境的防御城墙之外，他们手无寸铁但人数众多，足以攻破边境守护塔。边境守护报告说那些人是难民，故而不能对他们使用武力。他必须亲自去解决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倘若东南边境失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虽然他知道只有他才能帮助吉丽娅完成驯化仪式，但身不由己。想想，吉丽娅一定很伤心，因为他把塔汀王子送到城堡便离开了，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给她送上父亲的祝贺。

达鲁修想起两个月前，在他离开城堡准备前往北方时，吉丽娅钻进他怀里跟他撒娇的情形。她用她冷冰冰的小手为他系上披风，然后用她的脸蹭他的脸，边蹭边在他耳边说，“父亲，您一定要在我的驯化ri之前赶回来。我已经准备好了和您并肩进入西洛密卡，我要您亲眼看我驯服一只野兽。父亲，您要答应我，答应我嘛……”

达鲁修现在还能回想起吉丽娅甜腻腻的话语，她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她的脸像手一样冰凉，带着初chun凛冽冷风的寒意，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可他的心里却又温暖又甜蜜。这个整天武刀弄剑，嚷嚷着要保护他的假小子，是他的开心果，也是他的女英雄，更是他的心肝宝贝，天知道他有多爱她。他怎么能不答应她呢？虽然她调皮捣蛋，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可是他仍然爱她多过于蕾拉和穆丝。难道是因为她和格伦同一天出生的缘故吗？她的xing格那么像格伦。可他连夜赶回时，却得到她生病的消息，萨满老学士还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了格伦。

“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达鲁修忍耐地对萨满学士说。

“吉丽娅在她的驯化ri当天夜里突然晕倒在正门塔楼前，至今昏迷不醒。在这之前，温蒂夫人带了满城的守夜卫兵在城堡里都没有找到她，是马厩里的马夫发现她躺在正门塔楼的水泥地上，双手交叉摆放在心口。”萨满学士颤抖着说完这句话，几乎要站立不稳。

达鲁修的脸sè瞬间暗沉下来，显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的意思是……？”

“我想，吉丽娅……她可能像那些失去神智的守护骑士一样沉沉地睡着了。”萨满学士避开卫兵的注视，小声地说。

“哈哈。”达鲁修放声大笑，“萨满学士，你什么时候也像那些乡野村妇一样喜欢迷信之说了。失去神智的守护骑士？早在三十年前，我们的守护骑士中就再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了。你不会想借此向我映shè鬼影重现吧？哈哈。那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于世间，什么鬼影，都是闲人信口胡诌，自己吓自己的。至于吉丽娅，你知道她向来捣蛋、不安分，我更愿意相信她通过这个手段来逗你们玩，借此释放驯化ri带给她的不快。”

萨满学士不知如何应答，便说了另一件担心的事，“但是大人，格伦和吉丽娅有同心感应，我相信格伦已经感受到了吉丽娅的遭遇，他会在黎明以前骑着他的狮鹫兽飞回额东城堡。您一定要阻止他。”

什么！？这绝不可能！达鲁修收起笑容，在心中暗想，格伦因为吉丽娅骑着狮鹫兽回到东方？他一定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擅离职守遭受王法重罚也就罢了，但狮鹫兽这种凶悍之物再次回到额东城堡，只怕会引来大祸。

达鲁修永远忘不了格伦九岁驯化ri那天骑着驯服的狮鹫兽回到城堡时的情景。整个城堡除了吉丽娅满目倾羡之外，上千人都为之惶恐。没有铁链能锁得住那长着鹰头狮身，又会跑又会飞的庞然大物。尽管它被驯服后不主动伤人，但人们在因为恐惧而生出的自保意识的推动下，想着法子要将它赶到城堡之外。不管达鲁修怎样安抚众人都不管用，只好命令儿子带着狮鹫兽到城外过夜，天一亮就离开额东城堡前往北国。格伦气得都快哭了，驯服的野兽通灵xing，它感受到了格伦的悲伤，未经格伦允许便张开翅膀攻击了在场所有驱赶它的人。它的巨爪抓破了城墙，塔楼也有部分在它的攻击之下倒塌毁坏，哀嚎不止的人们在它巨翅的拍打下死伤数人。

是的，不能让格伦骑着那东西回来。达鲁修打心底里承认，很多人都还没有从三年前狮鹫兽伤人的恐惧当中走出来。这比一场战争更让人心不安。但达鲁修更愿意相信萨满学士的猜测毫无根据。于是，他说，“整个东方都知道我达鲁修不信鬼神之说，萨满学士，你的这些话我就当作没有听过，请回吧！”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吉丽娅的房间走去。

“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在星际上看到过双生星了，大人。”萨满朝着达鲁修拂袖而去的背影低声自语，“这是噩兆。”

只有冷冷的夜风与他呼应。

“从来没有哪一年的暖chun这么冷过。”萨满学士裹紧了自己的旧披风悻悻转身，嘴里又念叨了一遍，“这是噩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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