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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茫途

() 长安城。
子衿闭目行走在大街之中，面sè怡然，来往的行人虽然拥挤，却难以碰撞到闭目的子衿，而子衿在大街中行走的速度也不快，似闲庭信步，又似漫步云霄。反倒是把辍在后头的两名大唐官府弟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子衿毫不在意，他只是想走，只是想用心地在长安城中走一次。上一次，太匆匆，下一次，或许没有下一次了。而这一次，可以无悔吧。鼓楼，比武台，青坊，天台，大雁塔，就连化生寺和大唐官府的山门，他也是停驻良久。

“茫茫人海，红尘十丈，竟还是自己的来处，施主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子衿的面sè顿时奇怪起来，类似于传奇（西周国风、战国楚辞、汉赋、唐传奇、宋话本、明清小说，都是同一类）的情节也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子衿就不曾睁开的双眼微微眯起，通过一丝缝隙来打量眼前的这一位老道。身穿玄sè道袍，挽疏云道簪，拂尘托于左臂，腰间是一条素sè腰带，再回看此人的容颜，凸额头，蒜鼻子，血盘大嘴，加上一双倒三角眼，配上一盘半黑半百的长发，着实令人吓了一跳。

不过子衿只是微微点头，问道：“不知老道尚有何事？”并没有回答老道的问题。

而老道却摇头说道：“不对不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再说一遍，‘茫茫人海，红尘十丈，竟还是自己的来处’，施主有何感慨？”

子衿微微一笑，说道：“为何老道不问‘我们是从何处来，又要何处去’？即使我们真的能参透这红尘十丈，这三界，不会太寂寞了吗？”

老道听后哈哈大笑，说道：“倒是我老道犯嗔了。”随即他深深地望了子衿一眼，左手五指演**八卦之势，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施主此去多歧路啊。”

子衿不语，他龙丹尽碎，只留下一声法力，却是无从释放，而要去极北之地，首先要经过大唐国境，大唐境外，长寿郊外，但是其中却有yīn曹地府，盘丝洞，狮驼岭，魔王寨这些魔族山门，可谓凶险无比。

子衿不是莽夫，他不愿亲身涉险，自龙丹尽碎，他更想好好地活下去，并且跟她一起生活，在这方面，他是越来越像个“人”了，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修道者了。

老道看着子衿面sè变幻，微露挣扎，忽然拂尘作揖，正sè说道：“施主，修道之人何须在意生死？生死轮回，天常有命，我们更应该虔诚求道，莫堕入嗔道、痴道。”

子衿面sè黯然，说道：“我已不再是修道之……”至此，他却说不下去了。原本变幻的面sè在瞬间变得惨白，内心一阵绞痛，冷汗在瞬间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子衿心如冰窖。

龙丹被废，我就不是修道之人了吗？龙丹被废，我就甘愿苟且偷生了？龙丹被废，我就不是龙族之人了？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我什么都失去而来，师兄、师父、门派、实力，我已一无所有了，我此生还有什么目标呢？浑噩一辈子？我甚至连平常的山路都不敢走，还不如就此了断余生，龙丹被废的龙族，早已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

子衿双目呆滞，面sè僵硬，身体也是逐渐冰冷。心死，留下这躯壳又有何用？老道在旁，对于子衿的一举一动更是了然于胸。须知斩龙诀是大唐官府专克龙宫而创，舍其一生的jīng力来破除对方的龙丹。

以龙族的骄傲，无一不是受此打击而心灰意冷而死，对此也可以看出大唐官府对龙宫也是煞费苦心，想出如此恶毒的技能。

本来以子衿的品xìng谦卑，而实力又不足，倒也不会如此轻易了断自己的生命，只不过是退出江湖，偏居一隅而已。但此时老道用言语威逼，已引起了子衿自己所一直逃避的问题，实力，便是龙族骄傲所在，龙族之人失去了实力，只会给龙族带来羞耻，这对于自身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若是人族，有人实力尽失，还可以受人供奉，但龙族本来就是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优秀的龙族就因此而离开龙宫，自生自灭。

子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冷，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话就会死去，但他没有阻止。我死了，想必龙宫的耻辱就会减少一分吧。

龙墓，是龙族的归宿，可是子衿已不再是龙族，只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埋葬自己。

子衿毫无预兆的避开老道，径自一个人向大唐国境走去。老道见此深深叹息，拂尘一扬，便是失去了踪影，只余下一道符纸落入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知觉的子衿的袖中。而后缀的两名大唐官府弟子，在看到子衿离开长安城后便返回了师门。

……

大唐国境。…

“夜半金山钟声频，频繁天下伤心意。意去渺渺藏仙灵，灵归天虚独飘絮。”金山寺，玄奘入世之地，每逢夜半，这里便会响起十一道钟声，意为“一人一生”，有佛偈顿悟之妙，然而世人忙于俗世，这钟声也是难以入耳。

但今夜的十一道钟声，却异常准确的击打在子衿那脆弱的内心之上，子衿的眼眸中难得回复了一丝清明，一丝挣扎，一丝痛苦。鲜血，从子衿的口中溢出，染红了他的前襟，但子衿全然不顾。

金山寺过后，便是幽冥地府的山门，山门之外有一口“魂墟井”，便是子衿的目的地。

子衿抚摸起“魂墟井”的斑驳，似惋惜，似留恋。夜深，月亮星辉也难以在此地散发其应有的光华，天地一片漆黑，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孤独与绝望。

此时的子衿面sè灰白，身体因鲜血的流逝和内心的折磨已变得摇摇yù坠，仿佛支持不了多久便会落入井中。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双眼忽而明亮起来，散发出无尽的光彩。

子衿微微探头，人道：“魂墟”能够直达幽冥轮回，而井中更是深幽无比。忽然一道月sè洒落井中，无水的井面被月sè泛起了圈圈涟漪。只见这波面之上，却是映出了一人的面容——面sè漠然，嘴角却噏着一丝冷笑，平淡的目光中蕴含着一丝嘲讽。

子衿怒火攻心，“哗”的一口吐出，他不甘，然而他又能如何？风语早已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来承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子衿嘶哑着声音，恶毒而凄凉的喃喃低语：“风语……”

鲜血打散了风语的面容，月波荡漾，映出的却是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容，为何女子眉目间的自怜之意如此熟悉？然而时间却容不得他再去思索。他的身形越发佝偻，皮肤越发干枯，而眼睛越发明亮，他身体前倾，疲惫的身躯却遮挡了月光，井中深幽无比。

风起萧萧，似乎在为子衿做最后一次送别。风呜咽，隐约中，那道苦苦追寻的残留之风，那最后的一道关怀，“北俱芦洲，长寿村，她叫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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