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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贾家胡同11

() 方劝见他脸现惧sè，冷冷一笑，说道：“你出去罢！”杨允如释重负，不待方劝多作驱赶，便即紧忙步出暖阁。
到得了厅堂之上，只见芙儿早已不知去向，他坐下身来，拿起身旁茶碗，递到嘴边，yù待饮茶压惊。蓦地里发觉两只手抖战不止，竟是拿持不住茶碗，碗盖与碗身相互交碰，发出丁丁当当的脆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即勉强稳住了手臂，端平了茶碗，饮汤入口。

便在这时，忽听得房门外有脚步声响，过不片刻，李少闵和芙儿走了进来。李少闵见杨允好端端地坐在堂上，先是一怔，随即匆匆奔入暖阁之中。杨允站起了身，本想向他问询何以洪山主没有同来，但见他毫不理会自己，径自进入暖阁，呆了一呆，颓然坐了下来。

他此番来到贾家胡同，便是为寻爹爹和许伯伯的，怎料自从遇见那个胖大和尚，其后所发生之事尽皆出自计料之外。眼见天sè渐明，倘若大亮之前未能寻到爹爹和许伯伯，待得有人在庙里发现了程炳文和陶正风的尸身，那便一切为之晚矣。

想到这里，霍地站起了身，打算离开此处，在胡同中细细搜寻，挨门敲寻。如此虽然费时耗力，总也有寻到爹爹之望。走到门边，向芙儿躬身一揖，道：“芙儿姑娘，在此叨扰甚久，在下这便告辞了。”

芙儿一怔，问道：“杨公子，你不想寻你爹爹了？”杨允伸出手腕，指着上面青紫sè的淤痕，苦笑着道：“看来这里是寻不到爹爹了。”芙儿啊的一声低呼，惊问道：“杨公子，这腕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杨允摇了摇头，道：“多说无益，小人早一时离开此处，便能早一刻寻到爹爹。”说罢迈步出门。

此时只听身后有人叫道：“杨公子且请留步！”转过身来，见是李少闵。他脸上满是歉疚之sè，疾步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枚莹然生光的瓷瓶，倒出些许殷红sè的糊膏，用手指沾了，便往杨允的手腕上抹去。

杨允退了一步，目光中露出jǐng惕，问道：“这是甚么？”李少闵道：“杨公子不必担心，这是三七赤石膏，有通脉行淤之功效，你手腕被我三弟抓伤，在下好生过意不去，特来为你治疗伤处。”杨允哼的一声，说道：“多谢李先生好心。在下寻找爹爹要紧，这点儿小伤，料来过个三五天便能自行痊愈了，怎敢耗费如此贵重的药膏。”

李少闵知他心下气恼方劝出手伤人，又怪蓉儿扇他耳光，当下一揖到地，说道：“三弟脾xìng急躁，行事鲁莽；女婢蓉儿倨傲刁横，慢待客人，这二人定要严加惩罚。但请杨公子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留在舍下疗治伤势，至于寻索令尊一事，也包在李某人身上。”

杨允见他言辞恳切，执礼甚恭，不由得心头软了，但口中仍道：“饶是如此，在下也不便久留。目下找寻爹爹实是紧要，在下就此告辞。”转身便要离开。李少闵说道：“杨公子，在下这座府宅之中，侍役婢女少说也有百十余人，在下叫他们去帮你寻爹爹，岂不比你一人大海捞针要来得快些？”

杨允心头一震，暗想：“李先生此言甚是在理。这条胡同之中不知住着多少户人家，我若一家一家地去叩门拜访，未等寻到爹爹，天sè已然大亮了。若是有人帮我寻找爹爹，那可省下不少气力。”微一沉吟，便即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倒要劳烦李先生了。”

李少闵见他答应留下来，心头甚喜，笑道：“杨公子不必客气。芙儿，你来替杨公子涂抹药膏，我去吩咐下人搜寻杨公子令尊。”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问道：“杨公子，不知令尊高姓大名，相貌如何？”

杨允微一迟疑，终于说道：“家严名讳上广下昭，身着辎衫长裤，右手小指缺了一节。”李少闵脸sè一变，问道：“令尊是九指金刚杨广昭？”杨允一怔，寻思：“爹爹甚么时候有了个‘九指金刚’的名号？”但听得他说出“杨广昭”三字，仍是点了点头，道：“正是。”李少闵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不必找了。令尊就在舍下。”杨允一惊，问道：“我爹爹在贵府上？”李少闵笑道：“原来是自家兄弟的公子，早知如此，我便带你去见杨兄弟了。”

杨允喜道：“我爹爹他现下在哪里？带我去找他！”李少闵道：“洪山主正与众位兄弟商议要事，这当儿却不忙见他。”杨允心中一凛，暗想：“李先生既称爹爹为兄弟，那么他定是天地会中人了。倘若他是天地会的人，那么方大爷、芙儿、蓉儿两位姑娘自也都是天地会中人，而他们都管那大师父唤作洪山主，莫非……莫非那位大师父当真便是天地会的洪山主？”转念又想：“此番爹爹和许伯伯赶来贾家胡同，便是为了得见洪山主，却不想被我先撞见了。”

事已至此，那便一切明了。原来那位胖大和尚便是天地会的山主，江湖人称洪二和尚，天地会内尊为洪山主，他从福建赶来京城，正要去到贾家胡同相见各堂堂主执事，商讨近些时rì以来，会中兄弟惨遭戮害一事。没料想半路上遇到了杨允，见他一个小小孩童询问贾家胡同之所在，心头一惊，以为堂会秘所已然泄露了出去，便即问他去贾家胡同所作为何。

待得知悉他是去寻爹爹，又随口问起他爹爹的姓名来，怎料杨允做贼心虚，不肯说出爹爹名讳，这下便引得洪二和尚心内愈发起疑。要知天地会所作所为乃是反清复明、驱逐夷狄的讨逆大事，如此公然与朝廷相抗，必然要遭到清廷狠厉剿杀。因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需极为隐秘莫测，倘若泄露了半分消息出去，非但危及会中兄弟的xìng命，于反清大业更是不赀之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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