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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杏花谈城市

() 赌了一天的钱，人们带着不同的心情各自回家。
贪婪，让每个人变得冷漠，就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也可是人们的心情因为得失或喜或忧。

输光钱的王nǎi，一路唉声叹气，万分心疼她那攒的辛辛苦苦的血汗钱，悔恨自己当初就不该去赌钱，要是不赌，现在包里还是鼓鼓的，人啊，只要身上有钱，那多风光。

一路埋怨自己，她每次都是这么埋怨的，除非不再输钱。可惜每次都输。

清晨的凉风吹得她全身冰冷，也把她几缕枯草般的白发飘起，她无神的理理这几根白发，因为冷，把衣服稍稍裹紧了些。

王nǎi还像之前那样一拐一拐的走到自己家里，她老伴早已等得有些着急了。在床上躺着不停地骂。

“爷爷，我nǎinǎi回来了。”王天华打开自家的院门，正好看见他的nǎinǎi气喘吁吁的走来，急忙回头对着屋子大声叫喊。这个时候回来，加上表情严肃，很明显一定是去赌了钱，而且是输得尽光。王天华退后偷着笑，走到nǎinǎi旁边悄声说，“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王nǎi面部抽搐一下，又摸了摸头上稀疏的“枯草”，没有说话，径直朝院里走去。她刚走两步路，然后回头说：“狗儿，nǎinǎi这次被方强辉‘剪刀腿’把钱整没了，那天你帮nǎinǎi赌回来，别便宜那小子。想想他赢钱的样子我就生气。”

“谁叫你去赌的呢？我爷爷还等你买药呢。”王天华指着屋里悄声说着。

“老不死的，”王nǎi骂了一句说，“就怨他到死不活的让我倒霉运，钱都整没求的啰，还好意思生病。”

王天华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说：“赌钱可不是好玩的，nǎinǎi，还是不要去赌了，辛辛苦苦攒几块钱，全都放在人家的口袋里，真不值得。”

王天华，王nǎi的孙子，十五岁，个子不高，但很是机灵，所以，在王nǎi心里，他所有的宝贝就只有一样，那就这这个孙子，王天华听话，乖巧懂事，聪明而且五官端正。

王nǎi闲着无事便会在村里炫耀两件事，一件事是她赖以杨武杨威的吵架本领，一件是他这个越看越可爱的乖孙。

王天华走出院子并顺手把院门关上，顺着土院墙向村西方向而去。

天气很好，太阳暖暖的照在村子里，村子的树林上空飘着一层青烟，路上，几只狗相互追逐着，吓得路边灰堆里刨食的几只公鸡“啪啪”的扑闪着翅膀乱飞。

村子西面，那间矮小而且黝黑的土墙房，孤寂的掩藏在高大的枯树之下。

屋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母亲，一个孩子。

小孩名叫顾小浩，今年十七岁，也是一个聪明而且五官端正的孩子，他很不幸，是个孤儿，去年死了父亲。

王天华一早便朝他家而来。

他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去顾小浩那儿，因为他和顾小浩是好朋友，也同在一个班读书，两人的关系不错，成绩在班上也是相当优秀的。他俩即是同学，又是同一村子的人。现在放寒假，也常在一起做作业。

顾小浩比王天华大一岁，两人是村子里比较要好的伙伴，两家的关系也不错，——村子里谈得上“关系”的可能就是这两家了。自从顾小浩父亲因为生病去年去世后，王天华的父母对顾小浩特别照顾，每次上街买点什么都会给顾小浩带点回来。同样，顾小浩的母亲上街也会给王天华带好吃的。所以两人相处的和亲兄弟一般。

他来到顾小浩家院门口，顾小浩正在给猪舔食，猪在圈里不停地叫，甚至用嘴拱着圈门。

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拴着一头牛，牛在暖暖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兴奋，不时举着牛头“唵唵”的叫两声，或者用牛角蹭擦歪脖子树。

牛身也冒着烟，因为它的身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稀牛粪，那条尾巴每打在它背上都会发出“啪啪”之声。弄的院墙上好一片粪点。

这是常常栓牛的地方，歪脖子树因为栓牛，底部已经被磨得光滑，上面贴了一层厚厚的牛粪。

“小浩，”王天华绕开稀牛，怕牛尾巴把牛粪点摔在他的身上，走到猪圈门边，看着圈里的猪笑着说，“这牲口的xìng子比你还急。”

顾小浩拿起装猪食的木桶装着要扔向他，王天华急忙闪身。两人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我nǎinǎi又去赌钱了，看样子身上的钱一定是输光了。”

王天华帮着顾小浩喂猪。两人说着话。

“又去赌钱？我家隔别的刘四婶好像也是，昨晚回来和刘四叔大干了一架，听说今天早上十一点钟才下床，我娘遇见她问她眼角怎么红肿了，她说是撞在门框上，我娘就没有说什么了，其实谁不知道他们家每次打架都那么大动静，几乎全村都能听见四审的哭喊声，，跟杀猪似的。”顾小浩神秘的把嘴贴近王天华的耳朵叽叽咕咕的说着他家隔别的战争，两人说完后嘻嘻地笑起来。

“哎，我们村就这风气不好，只要一有空就聚在一起非要把辛辛苦苦挣得的血汗钱输光了才安逸。”王天华走进顾小浩家的堂屋里，把书包放在神龛前面的八仙桌上面，然后走出来继续与顾小浩喂猪。

“哎呀——，这是哪家的牛拉的屎，还是一大泡屎，让我一脚踩在上面。真他妈倒大霉。”

正嬉笑着，突然院外传来一声尖叫，两人急忙跑出院子，看见那个刚输光钱灰头土脸的杏花站在村子的马路上正用那双靴子往路边的树上乱蹭，口里“呀呀”的叫着说：“这是哪家瘟牛，本姑娘要是查出来一定宰了这畜生。”

“她一定是踩在牛粪上了，”王天华嘿嘿的一阵偷笑，对顾小浩说，“你看她头发散乱，脸上的‘磁粉’被蹭掉不少，那响当当的耳坠少了一只，我敢肯定她也输光了。”

顾小浩把手指头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说：“小声点，要是被听见了就糟了，她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快嘴婆。”

杏花抬头看见了王天华和顾小浩，便走过来问他俩：“你们看到是哪家的牛拉的没有？”

顾小浩伸伸舌头，因为这牛粪就是他今早牵牛到河边饮水后回来时他的牛拉的。

他急忙摇头假装不知道，看着杏花心里有些紧张。

王天华却笑着说：“杏花姐，你不会是把那堆牛屎看成是哪个老头掉在地上的‘雷锋帽’了吧？想一脚踩扁了？”

杏花“呸”了一口水，然后表情突然忧伤起来，她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咱们农村，真不讲卫生，要是在城里，随地吐痰都要被罚款，可这牛还……”

王天华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这牛可不是在吐痰，而是拉屎。”

杏花“嗯”了一声说：“就算这样那也不行，不能随地大小便。对了，你俩还读书的，是不是？”

王天华和顾小浩点点头没有说话。

“咦哟——”杏花又发出了那尖声尖气的声音，然后斜着眼并把嘴憋了憋，上下看了他俩一会儿，接着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想当大学生？别做梦了，就凭你们两个？在我们村里是不可能有大学生的，几年前有个算命的就说过的，依我看还不如趁早出门打工，一年还可以挣个五六千块钱，读那么多书有哪样用。你看看我这一身穿的，嗨，要是不出门打工，我还穿的是姐姐穿过然后再给我穿的粗布麻衣。”

“看你的打扮确实是这样，只不过才离开村子一年现在就穿成这样了，你真的是变化大呀，想当初你爸妈叫你不要上学了，你还哭的是死去活来呢。”王天华把一只手搭在顾小浩的肩上，看着杏花笑着说。

他说到了杏花的经历，杏花嘴里“哼”地一声，可是心里对辍学的事还是有那么点不自在。

杏花姓蒙，学名叫蒙秀娟，但是村里的人都只知道她的这个rǔ名。她是前年才离开学校出门打工的，出门的时候才十六岁，之前也和王天华顾小浩在一个学校读初中，但是成绩不好，她的父母都生着病，为了治病，把家里值钱的都拿去卖了，病倒是没治好，反倒把家治成一贫如洗。她还有个姐姐，还未出嫁之前一直帮助父母干活，但是出嫁后家里缺乏劳动力，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所以不能支付她和弟弟的书学费，于是就叫她辍学了。她回到家帮助家里做了一年的农活，然后在村里出门打工回家过年的人们的劝导之下与这些人一起出门了。刚出门时她心里还盘算着准备每月给家里寄点钱回来，他的父母也这样吩咐她的，可是到了城里她就把一切都忘了，在一个厂里上班，每到发工资时想到的就是衣服和化妆品。

“你穿的这身还真是好看，只是这双水桶鞋后跟太高了。要是我们穿起来走路那就太不方便了。”

顾小浩看着杏花的长靴子很是感兴趣。

“哇塞，”杏花又尖叫起来，指着自己的靴子说，“你说这是哪样？水桶鞋？这叫靴子，这可是城里个个都穿的靴子，很时髦的，你还以为是泥腿子穿起来踩稀泥走水塘的那种水胶鞋？”

说完话她呆呆的看着王天华和顾小浩两人，顿时沮丧着脸，她没有想到自己穿着这么一双时髦的靴子居然被这两个小王八蛋土包子说成是水桶鞋。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能怪他俩，主要是村里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鞋。只是为了不再被村里的人误解把这双靴子看成是水桶鞋而降低了靴子的档次，得向人们说明白。嗯，这看来很有必要。

“但是，”她心里又想，“向泥腿子解释靴子的事过会儿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趁现在这两个王八蛋在一起，干脆先让他俩嫉妒死。以前我的成绩没有他俩的好，每天在学校被老师讽刺，回到家爹娘拿他俩来比较然后又要把我大骂一阵。现在我可以报报仇了。”

心下这么想，接着“咳、啦、吐”连续三声，向地上shè出一口痰。然后润润嗓子说：“我们呀，在城里住的是大房子，每晚睡觉都有电风扇吹着，上楼不用爬楼梯，专门是带电的箱子，一下子就送上楼去。还有，每晚下班后我们走夜路都不用电筒，街上有路灯，那路灯，好家伙亮得很，墙上都有，还一闪一闪的。”

她顿了顿，看着王天华和顾小浩两眼呆呆的看着他，张着嘴一言不发，心里偷偷笑起来，接着又说：“城里的街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不像我们农村——嗯，你看，不晓得是哪家畜生随地拉屎，把我这时髦的靴子整的脏兮兮的。”

王天华和顾小浩两人对望一眼，还是像傻子一样看着她血红的大嘴巴翻动。王天华已经忘记来顾小浩家的目的。两人就在院门口站着听杏花高谈阔论，瞧着她唾沫乱飞。

“你俩想不想进城看看，长长见识？”停了一会儿，杏花看着他俩问。

两人又晃动了一下脑袋，然后王天华说：“这个我们书上也有，说点书上没有的。”

杏花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似乎找不到更好的了，于是说：“反正啊，我要是你们我就不读书了，干脆出门打工。”

顾小浩还是摇着头说：“我还是想读书，要是我能读好书，考进城里，我一样可以看得到杏花姐你说的这些。”

杏花不屑的又看了顾小浩一眼，然后又瘪瘪嘴，突然惊叫起来，她拍拍大腿说：“哎呦，我真是发憨了，不是说踩到屎要走好运吗？我为啥没有想到这一点，嗯，不行，趁着好运我要赶紧再找个地方赌两把，把今早输的钱全部赢回来，嗨，我跟你俩废物在这里扯啥野话。”

她一说完，立即一溜烟跑了，村里水泥路上传来她高跟靴子敲击路面的“踢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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