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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梦沾衣

() 莫吟在舒服的柔丝大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斜照。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觉得身上已经不在那般沉重了，jīng神了好了很多。扫了扫身处的环境，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卧房，轻纱罗帐，翡翠珠帘，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琴香。

撩开被子坐起来，还没等她开口，一个俊俏的小丫鬟推门进来，喜笑颜开的冲她做个礼，“姑娘可醒了，顾大夫说你今晚之前要是不醒，可就要出事了呢。”

“顾大夫？这是哪里？”莫吟从床上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换了，此时她一身粉sè罗衫，袖口和裙边都是青瓷秀边，很是清雅飘逸。加上她本就天生丽质，长长的青丝散下来，就像个落尘的谪仙子。

小丫鬟看着她咂咂嘴，“姑娘可真美！小姐说这身衣服一定配你，果真是倾国倾城呢！”言罢她扶着莫吟到桌旁坐了下来，把药碗递上去，“顾大夫说醒了就该喝这第二服药了，保准你过个三五天就能恢复如初。”

看着面前黑漆漆的药汁，莫吟眉头皱了皱，难怪醒来的时候嘴里苦得难受，原来是这种东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哪里？我怎会在这里？”

她不喝药，小丫鬟也不以为意，乖乖把瓷碗放下，“这药可是姑裳公子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姑娘不喝也没什么，大不了再病倒了让他白费心思。”

“这是他弄来的？”莫吟蹙了眉头，“他人在哪里？”

小丫鬟努努嘴，盯着药碗不说话。

沿着青竹楼梯上来的时候，莫吟真的以为这是那家大富豪的府邸，而不是小丫鬟口中的瑶裳阁，青山环抱，绿水遥遥，各种叫得上名字的奇珍草木遍地都是，而竹楼之外的建筑，也都是飞檐瓷瓦的雅致小院。

走进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青sè的纱帘迎风飞扬，有种如梦似幻的飘逸感。而一男一女站在帘内，男子一身颀长的书生衫，锦带束发，长长的刘海偏在一边，低头看着画纸的眉眼含笑。他对面的女子侧卧在竹榻之上，娥眉淡扫，粉面桃花，姿容甚至比得上谣传中的沉鱼落雁之美。

整个画面是那样的诗意，就像是归隐凡间的一对神仙眷侣。

书生打扮的男子‘咄’的把画笔一放，把画好的画像举到面前，淡淡的审视着。

“怎样？画得如何？”竹榻上的女子眼波灵动的看过去。

“啧啧~”书生扬了扬眉头，“还好还好，也就那样吧。”

女子愣了下，急急的起来走过去，却在看见画轴的一瞬间呆住了，那薄雾竹翠间的婀娜姿态，哪是不美？简直美得让她不敢相信那便是自己，那含笑清淡的眉眼，多了分冷意，却恰到好处的把那丝仙气勾了出来，要是拿这幅画去参选妃子，恐怕皇后之座都不是奢望。

低头深深作揖行礼，她眼中的喜意不禁言说，“多谢姑裳公子，这幅画是恐是我今生最好的礼物了。”

整个过程，莫吟都站在门外冷冷的看完，只是就连她身边的小丫鬟也没有发现，她袖下攥起的拳头隐隐发抖。

执画的女子转过身，才看到门口的二人，微红着脸把画收起来，嗔道，“趣儿，你带莫吟姑娘上来，怎不说一声？”

她遥遥走过来，笑容带着几分清雅几分羞意，“不好意思，刚才让姑娘见笑了，只是姑裳公子画得太好，沾衣才失了分寸。”此女子正是江南第一秀女，梦沾衣。

莫吟淡淡的扫过姑裳嬉笑走过来的脸，神情不咸不淡，“我倒是不知他还会画画，和他相识来都是满口谎话，原当是个彻头彻尾的假书生呢。想那画也不过是他偶而得之，姑娘倒不必这般在意。”

提脚刚要走下来的姑裳愣了愣，有些丈二和尚抓不着头脑，“我又怎么惹你了？句句话中带刺。”

梦沾衣掩嘴笑了笑，“莫吟姑娘可不知道你昏迷之时，姑裳公子有多挂心，站在医馆门口到处筹措银两为你买药，我从未看过他这般模样，倒真是不像个满腹经纶一本正经的书生夫子。”

她眼波流转在莫吟的脸上，有一丝恍然，“不过现在见到姑娘你生生站在面前，沾衣才明白了，若为了你这般的绝妙女子，就是做什么大不了的事，也都是应该的。”

莫吟愣愣的垂了眼，没有说话。

倒是姑裳听了这席话，仰着下巴坐下来，痞气的模样表露无遗，“听听！听听！我费心费力的为你医病，沾衣姑娘都感动了，结果你醒来第一句话非但没有感谢，还亏太我！”

梦沾衣和小丫鬟趣儿都被他逗笑了，只有莫吟冷着脸道，“这一路来，我从未让你救我，是你自己非要多管闲事，若你真还有些识趣，便不要再跟着我。”她转身往外走去，就这样真的说走就走。

屋内的几个人都愣了下，姑裳噌的一声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救了你，帮你出钱买药，你不谢我没什么，总该和人家道个谢吧？还有你身子才刚好一点，现在赶路只会让你寒毒加重，你知不知道？！”

莫吟抿起嘴角，神sè极淡的看着他，“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与你有何相关？看不惯我，走便是，我从未逼你什么。”

姑裳缓缓松开手，脸上的笑意早就不见踪影，“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么？”

莫吟没有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就这样走下竹楼，走出宅院，没有一丝停留。姑裳也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看着锦衣罗裙的她，消失在视线里。这样打扮的她，难得赏心悦目呢，可惜她却没给自己一个称赞的机会。

“怎么不去追呢？她这样出去，可是会出事的。”梦沾衣担忧的走到他旁边。

“追上去，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姑裳低头握了握竹廊的扶手，低头苦笑，“就算是我……也是会累的。”

一轮残阳斜挂在空中，光韵朦胧的红。

走出破旧的九孔小巷，莫吟沉默的靠在墙头，头一次有些无力的感觉，果然这里的往生阁据点也都被破坏了，诸葛门的动作太快也太狠，就像是山洪过后的峰地，草木无存。

可是如今，自己该怎么去找他呢？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仰头看着被围墙框住的狭窄天空，就像是自己被框住的人生。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晓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是她不能倒下，在见到他之前都不能。扶着斑驳的墙壁一点点往前挪，谁也说不出那具本是瘦弱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强大的力量，能让她到了这个地步。

头顶上的屋檐突然飞过一只呱燥的乌鸦，刺耳的叫声回响在小巷里，显得这幅场景格外的凄冷。强走出几步之后，脸sè苍白的女子终于一头栽倒在墙边，却及时的被另一个怀抱接住。

姑裳脸上有怒有气，却还是盖不住那几分心疼，轻轻抱起这个总是撑到诡异境界的女子，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迎着夕阳走出去。

我还以为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现在才晓得，我可能只有这辈子能不欠你……

斜斜的余晖洒下来，把他们俩和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分不清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