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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话 剑太郎的心情之其二

() 当剑太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是在翠望楼的楼下，他抬头望向二楼，冯心梅果然正端坐在靠着窗边的戏台之上，怀里竖抱着一只琵琶，左手按弦，右手戴着假指弹奏，嘴唇翘动，却不知是在唱着什么，不过剑太郎不懂音律，所以并未在意。
他就是这样驻足望着，却并不期待要与她相遇，也没有想过要见她，甚至剑太郎心中不停地在郑重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傻事了，可是每次却在不知不觉中，他又会来到这里。

我这是要干什么呢？剑太郎心想。可是当他的心里有了冯心梅这么一个影子之后，却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这个影子慢慢地扩大，也许是把她当作了自己在失意时的一种寄托么？

杀手是孤独的，而孤独又是可以杀死杀手的最好的武器，或者说是一种手段。

如今的剑太郎自从踏入到中国的国土上之后，一直饱受着煎熬。一边，他看到的是一群温顺善良的平民，一边，他看到的又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

而后者，却正是他的同胞。剑太郎一直认为自己和自己的祖国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正义之战。可是如今他却早已经动摇了。

一个动摇的杀手，又如何坚定地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一个动摇的杀手，孤独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背脊。在他的耳边低鸣。

于是，他饥渴地需要寻找一个寄托。

他觉得冯心梅和以前在柳生千兵卫府中见到的佘如意很像，都有一种艳娆的风韵刻在身上，她们都是风尘中的女子，带着江湖中的气息，她们的身上一定都有不少的故事，所以佘如意才会不辞而别，冯心梅的弹唱的表情才会如此的动情。

剑太郎喜欢有故事的人，因为他的本身就是一个说不尽的故事。

在楼下看着冯心梅的同时，他也会想起自己的许多的故事，似乎冯心梅弹出的就是他对往事的回忆。

他想起了自己一生都未能超越的对手—暗黑大将军。

暗黑大将军的厮杀是他有生以来最惨烈的生死之战，大将军是残存的幕府派出来劫杀自己的杀手，一个杀杀手的杀手。

必定是强手！

大将军的暗黑四路菊花斩是他见过的最强的招式，那一战发生在菊千代府前的竹道之中，剑太郎当时正在此处聆听竹海的声音。那是可以让他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的最和谐的音弦。

菊千代府前的竹道大概是全rì本最大的一片竹林，因为菊千代爱竹，他认为竹子才是最能代表武士道jīng神的像征。樱花固然是美丽的，但武士却是朴质的，今年的樱花虽然谢了，可是来年的樱花树仍然会绽放出新的花朵。而竹子开花了，那么它就死了。这不就像武士的一生一样吗？武士所追求的，正是最光辉灿烂的一刻，之后便是寂灭，岂不正如同翠竹一般？

不过那天的竹海之中，剑太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除了竹叶随风而起的“沙沙”声以外，他还听到了“杀”声。那是杀气散发出来的声音，无声、无形、无影、无踪，可是却比竹叶声更响、更猛、更快、更催。

沙沙沙杀杀沙沙沙沙杀沙沙沙杀杀杀沙沙沙杀杀杀杀杀！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个全身穿戴着黑sè的大铠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就是暗黑大将军。

两个人不需要说话，因为气场已经代表了所有他们想要代表的意思。

所以两个人过招，只一招，分出了胜负。

剑太郎的飞翔刀都被大将军的名器黄金菊花刀劈碎，剑太郎的胸膛中了大将军的黄金十字刃斩无双，划出两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而大将军，只是被剑太郎击落了他的头盔，露出了大将军那轻蔑地笑容看着剑太郎。

剑太郎认为那一战他是死了，当时只要大将军出刀再狠一点，剑太郎的身子就可以被劈成两半。

可是大将军却并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离开，剑太郎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没有杀死他，他只感觉到大将军临走时的那一丝怜悯的眼神。

他同情我？为什么？

直到阿黛死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明白了大将军的意图，他是一个注定了要背负着沉重的命运走完人生的男人，所以大将军并不想让他死的那么痛快，大将军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比死更痛苦的事情，的确，到阿黛死的时候，剑太郎尝到了这种滋味。

对于大将军来说，只要打败过剑太郎，那么他就是已经杀死了剑太郎。

一个纯正的武士，失败就是意味着死亡。

所以剑太郎认为自己其实已经被大将军杀死过一次。

可是他并不甘心，剑太郎一直渴望着能和暗黑大将军再来一次对决。可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将军永远地战胜了剑太郎，连最后的一点机会都没有给他。

因为在剑太郎寻找大将军的时候，大将军已经死了，死在了rì本军方针对幕府残存势力的最后一次镇压之中，他一人单挑一支由步枪兵组成的连队，不畏他们的火器，那一战，他杀得整个rì本军队肝胆寸裂，好不威风，可是毕竟他还是死了，被重炮打得灰飞烟灭。

新的时代顺流是注定了无法被逆转的，而我们这种生活在旧时代的人，就让他随风去吧。没有人知道大将军到底有多大，他看上去永远都像是四十岁开外的样子，以大将军为首的这群人是幕府最后的残光，这道残光在大将军的指引下一直在rì本点亮了数十年，直到他的死去为止。

在这个重兵器当道的时代，像我们这种没落的武士，也许自己也应该随风而去了，剑太郎自忖道。

就像大将军那样，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光华，像一颗流星一般划过。

天sè已然入黑，冯心梅从翠屏楼上下来，剑太郎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闪进了楼旁的一个拐角，默默注视着冯心梅远去的身影。

剑太郎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这样到多久，一天看不到她一眼，剑太郎就觉得自己会非常的失落。

直到有一天，剑太郎依然如旧地待在楼下，可是直到茶楼关门，他都没有看到冯心梅下来。

她已经走了么？也许是我那时候正在冥想着，所以未曾注意到？

剑太郎徘徊了一阵，决定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说最近有一个人一直在这里等我，那个人就是你吗？”

“是谁？”剑太郎心中一惊，腰间的刀刃瞬间出鞘，可是他却发现原来说话的人正是冯心梅，脸上有些微微通红。剑太郎收回了刀刃，暗忖自己是有多么的心绪不宁，以至于有人靠近了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对不起。”剑太郎说道，“我没有想到是你。”

冯心梅嫣然一笑，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剑太郎问道：“什么问题？”

冯心梅道：“瞧你，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的，我问你，那个在这里一直等我的人，是不是你？”

“等你……哦。”剑太郎说道，“我只是随便看看，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随便看看？”冯心梅用手掩着嘴，眉角带着一丝笑意，“可是我的姐妹们说最近一直看到你在这里，而且我一出来你就躲开了，不是这样吗？”

剑太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像一个被人抓住的小偷一样，慌乱而又不知所措。

冯心梅又是一笑：“你这个rì本人好呆啊，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呢，既然你不是看我的，那我先走了哦…”

“啊…走了。”剑太郎怅然若失的说道。

“嗯，走了。”冯心梅说道。

“我…我确实来看你的，那天以后，我不放心。”剑太郎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

“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我被坏人欺负吗？”冯心梅扑哧一笑。

“我真的要走了，天黑了。”冯心梅望了望天，对剑太郎说道。

说完，冯心梅走了几步，剑太郎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冯心梅骤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剑太郎说道：“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害怕，你送送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