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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老忽悠与小萝莉

此时正值午夜，外间皓月当空，而树林内妖雾未散，间或一两缕月光如利刃般击穿雾气，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倾泻而下，更添一份平静幽深之感。
只不过这份清远的意境落在小环萝莉眼中，就成了阴森恐怖，她一面战战兢兢地揪着周大忽悠衣服下摆不肯撒手，一面碎碎念着抱怨自己的财迷爷爷：“爷爷，咱们还是快走吧，你没听那几个正派弟子说他们没找到妖狐吗？万一那妖狐是躲起来了等他们走了之后跳出来和我们算总账怎么办？”

周一仙撇了撇嘴不屑道：“被几个小字辈就吓得望风而逃，这狐妖的本事也稀松平常的紧，如何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他不出来还好，若是敢出来老夫便拿了他到镇上领赏金去也。”

这一番话端的是抑扬顿挫威风凛凛，只可惜旁边没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只有对他知根知底的孙女轻抚额头做伤脑筋状：“爷爷，这里又没有别人...”她的话没说完却被周一仙鬼鬼祟祟的样子吓了一跳：“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猫着腰屏住呼吸向前疾窜的周大忽悠哪有方才的仙风道骨，他一面潜行一面低声对小环解释：“笨丫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看看那边那口井，这林中妖氛弥漫光线不通，唯有那口井能够冲破雾气吞吐月华，井中必有重宝，此时正值十五月圆之际，其精气外泄直冲霄昊方能有此景。此时那妖狐不在，正是咱们的大好机会，若是入宝山而空回，只怕祖师爷都会气活过来骂我蠢材！”

小环似懂非懂（其实是拧不过这个财迷老头子），仍是紧紧拉着周一仙的衣襟，亦步亦趋紧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迂回走向那口古井。

树林深处，云墨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有些好笑，拔步亦是向那口古井走去。

周一仙爷孙二人正小心翼翼逼近那口井，周一仙虽然口中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实是已经警惕之际，而小环则不停东张西望地环视四方，生怕有妖怪出来吃了她们。云墨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只听“啪”的一声，走着走着踩断了铺面地面的落叶间夹杂的一根枯枝。在这寂静的夜空里，轻微一声爆响显得格外突兀。

“谁！”周一仙一怔，向这边望来。小环早已哆嗦成一团挤在自己爷爷身后不敢露头。

正待出言表明自己的身份，云墨只感觉两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扫过，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收了回去。云墨暗赞一声“了得”，这份威势他只在道玄真人身上见过，他不禁有些骇然：“虽然早就料到周一仙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窝囊，却没想到他尽是目光一扫便如此凌厉，若非云墨灵识过人甚至都无法察觉。眼见已经被对方锁定，云墨也不藏藏掖掖，大步跨了出去，对着依旧隐隐保持警惕的周一仙和大松了一口气的小环打了个招呼：“嗨！前辈，数年不见您老人家还是这么硬实。”

不过此时的云墨比之当年与周一仙师徒初见之时高大许多，相貌也更加成熟，周一仙一怔之下竟没有认出来（也难怪，被他骗过的苦主实在太多），皱了皱眉头，换上一张笑脸问道：“这位公子莫非认得老夫？”话虽问出口，双手却隐蔽地捏起了法诀，随着云墨的靠近愈加警惕起来——此时出现在这片诡异树林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云墨扯扯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的回忆，回话道：“大约七年之前，青云山下河阳城，咱们还探讨了一番命理相学的，前辈不记得了么？”

“哦！”周一仙歪过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居然是小哥你！”明了对方青云弟子身份的周大忽悠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郁闷不已：人比人气死人！短短几年时间这小子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他是神仙托生吗？还是...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个功力突飞猛进的徒弟，他瞅向云墨的目光有些闪烁，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候周大忽悠背后的小环看没有危险，慢慢从爷爷背后挪了出来，看二人你来我往地叙旧，自顾自将一直捏在手中的糖葫芦舔得津津有味。云墨老早就注意到这个小女孩，一身粉衣，扎了两根冲天辫子，肉嘟嘟的腮帮子随着舔舐的动作更显粉嫩，机灵的眼睛时不时在二人身上打个转，分外活泼可爱。

小环听着二人毫无营养的寒暄对话，甚是无聊，偶然间听到了云墨的名字，想起小叔叔给自己形容过的那个人来，急忙抬头向那人望去：方才只注意到他身材高大，却没留意他的面容甚白，却不显文弱，再向上打量，却见那人也正向自己看来。小丫头急忙缩回小脑袋躲回爷爷身后，偷眼看去，却只见那人只是淡笑着，目光温和。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索性不去看那可恶的笑脸，兀自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那支跟随自己奔波整晚的糖葫芦上来。

后世无数研究历史的学者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叹：“绝大多数推动历史进程的会晤，都是在与会双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他们甚至都不清楚与对方的相遇对于自己今后的人生有多么重要——也许在当事人眼中，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擦肩而过，其重要性甚至不如自己手中的半串糖葫芦。”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满月之井’吗？”云墨呆立在井前，只有一步便能跨过去看到井下的映像。只是此刻，步履沉重如山！

最爱的人或事物，是她吗？或者，不只是她。

他想要再看她一眼，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大声呼喊：“都过去了，忘了她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小小不知怎么打了个哆嗦，疑惑的眼神瞅了瞅云墨，抖了抖小耳朵，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呼噜呼噜”声音钻回了褡裢中。另一角，两只挤做一团的小狐狸轻轻摆了摆尾巴。

黑暗中，谁在无声叹息？

犹豫许久，耳畔听着周大忽悠和小环萝莉关于山一般多的金子和山一般多的糖葫芦哪个珍贵的激烈讨论，云墨终是缓缓踏出了这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慢慢低下头去。

井面之上，只有自己的倒影。

云墨一楞，若有所思，仿佛甚为遗憾，又仿佛如释重负。

天边，一抹鱼肚白隐现。

“小伙子，小心引火烧身呐。”周一仙难得正经了片刻，目光在褡裢上略作停顿。

云墨笑而不语，向老周抱了抱拳，俯身摸了摸小环萝莉的脑袋，翩然远去。

老东西，鼻子还挺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