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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二 风华歌者布罗斯 中

苏尔有无数的话想说，他也以为自己会一开口就说个不停，但事实上没有，他只是牵着父亲的手往家里去。
一老一小，一糟一丑两道身影就算走在炙热刺眼的艳阳之下，竟也能带出几分夕阳般的和谐感，足见布罗斯的苍老已经到了赤阳都无法掩盖的地步。

正常情况下，看到这种不属于黑沙岛风格的温馨画面会有很多恶人故意上去破坏，将这种温暖破坏驱散。不过没等旁人上前，小尤拉就抢了先手。他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布罗斯看个不停，好像在奇怪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散发出与苏尔一般无二的舒服味道。出于好奇，小尤拉将手伸向布罗斯，嘴里哒哒喊叫，想要拥抱。

等布罗斯伸手将他抱过来，说了一句，“小尤拉？”他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这种声音，这种温暖到令人熏熏欲睡的好听的声音，小尤拉终于再次听到了。自从睁开眼睛，他就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好像偶尔会听见，但是一醒过来声音的主人就消失不见。他幼小的心灵根本就不懂得那是母亲的味道，只知道他喜欢那个亲切温柔的声音，喜欢那个声音的主人。现在，他终于见到那人了……小尤拉还无法区别其中的韵味，因为在旋律上如今的声音比以前听到的更加美妙，从而弥补了天性上所缺少的那种亲切气息。

苏尔误以为小尤拉不愿意，想将他抱回，却发现小尤拉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布罗斯的衣服，使劲将头埋进去大哭。

“他怕是想起了他的母亲蜜妮安小姐，蜜妮安也懂语乐。”

布罗斯轻轻拍打小尤拉的后背，随口哼唱了几句轻柔优美的催眠曲，营造出一幕温馨舒适的声音环境，小尤拉立刻放松下来，嘴巴带着一丝笑意安然入睡，只是眼角仍然噙着两颗泪珠不肯滴落。

以前苏尔噩梦惊醒之后，布罗斯也都是这样安抚着他，然后苏尔很快就会忘记惊怖，安然入睡。

看见小尤拉睡下，苏尔才开始小声地为布罗斯讲述末天节开始他所经历的事。

布罗斯静静听着，脸上包括眼神没有一丝的变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已知晓。只有听到苏尔已经成为武生时，布罗斯才空出一只手拍拍苏尔的脑袋，笑着称赞几句，轻快的旋律比年夜祭时还要显得喜庆。

无论何时，布罗斯每次开口都带着一缕动听的旋律，如同在听一段美妙的音乐，还不带重复。这是语乐大成者的特征，美妙的旋律早已成为他们声音的一部分。这种人如果放在外界，通常会是那些著名院校的音乐导师，或者乐界名家，备受尊崇。这也是布罗斯年轻时候敢于以一个不懂武技的白丁之身游历世界的原因。

他年轻的时候，身边有事没事总是聚集着一大票人，想法设法和他交谈，享受免费的艺术熏陶。直到从外海回来，布罗斯就很少开口，通常以点头和摇头回应别人。只有面对苏尔，他才会从无口状态脱出。因为就算只是说话这种平常至极的举动，时间的流逝也会比平时快上几分。

当苏尔问及魔兽和鬼师是否父亲曾经的朋友时，布罗斯的声音就像云中飘忽的风铃，犹如天籁却难以捉摸，“算是吧？”

“那么，达姆洛大叔和阿班德老师真的跟爸爸有过交情啰，我怎么都没听爸爸说过？”

布罗斯摇了摇头，喉咙就像一个刚刚浸泡茶叶的空杯子，吐出来的深蓝语清新之中又带点苦涩，“若论交情，黑龙团里哪个人没有往来？只不过，一旦吾失去了价值，大多数交情也就跟单细的蚕丝一般，一触即断，又有什么可说的。”

看到苏尔似懂非懂的模样，布罗斯抚着他的头顶，暗自叹息：快快成长起来吧，吾已经濒临极限了……

“达姆洛和阿班德两人……重情，却不因交情而丧失自身的原则，是少数几个值得深交之人。假使他们真的认可你，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你可以试着信任他们。”嘴上这样说，其实，布罗斯并不愿意苏尔与达姆洛两人接触太深。他能看见，在魔兽和鬼师的身后隐藏着一片地狱般的血海。

如此无尽的沉沦，很难想象他们到底杀死了多少人。

布罗斯只能安慰自己，杀人，总比被杀强。而且苏尔能收养小尤拉，证明他的本性终归是善良的。这一点，布罗斯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他生怕一旦自己身死，苏尔会立刻堕落在这崩坏的海域里。如今他有了小尤拉这个必须承担的责任，至少能让苏尔在内心保留住最后一块净土。

在烈日下走了这么一段远路回家，苏尔早已挥汗如雨，身上短袖麻衫好像刚从水里捞起。如果是在过往，体质虚寒的他还不会如此流汗流得夸张。但是刚刚吞噬了比奇的血能，魂体正处于精力饱满无处发泄的状态，苏尔不免有些狼狈。

受到燥热天气的干扰，苏尔内心也有一股**忍不住窜了出来，“爸爸，你是不是能跟我说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奇怪之处？比如恶鬼之骸？我脚上的胎纹？我的母亲？还有您受到的诅咒？甚至更多更多我所不知道的您的过去？……”

在往后的人生里，苏尔经常会回想起此刻的情形，他常常会忍不住幻想，假如自己没有问出这话，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他莫名的感慨。

…………

沉默了好久，布罗斯似乎有一声轻叹，犹如天神的一道审判，“其实，你并不是吾亲生儿子。”

“什么？”苏尔瞪大双眼，惊惧地看着布罗斯，仿佛被他宣判了死刑。在一瞬间，他感觉到三伏天竟比冬至还要寒冷，“你是骗我的，对吧！爸爸？”

“你是吾在外海游历之时，无意中捡到的。”

“不，我不相信。您说过我的母亲拥有海族血统，如果我是你捡来的，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情。”

“血脉之中，母系为隐形遗传。若汝海族血统为父系所出，体表将出现鳞纹。”

“那流光之星的诅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代价会支付在您的身上？你不要告诉我说诅咒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当时你的灵身向吾发出呼唤。”布罗斯慈祥平和的面容上露出了深深的爱怜，“吾听到了你发出的召唤，故，吾救了当时已经失去生命的你。”

苏尔一下坐倒在地，脸色瞬间刷白，然后他又立刻跳起，扑在布罗斯的怀抱之中大声哭泣：“爸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