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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恶鬼之骸

没有头发确实给苏尔带来了诸多不便，每次出门都要拿布将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看路。虽然这样做也无法避免大家习惯性地对他吐痰，但至少会减少一点。
随着时光的推移，苏尔对父亲的思念愈发强烈，只要看到他，抓住他那双宽大粗糙的手，苏尔就好像握住了全世界，再不惧任何的苦难。

可是从息汪月（三月）月初到如今阿布月（五月）已近月底，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父亲所在的黑龙海盗团主舰乌鲁德号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听说是船长黑龙有事耽搁，大概还要在吉瑞海湾中部的交易公岛——福瑞特群岛上滞留一段时间。

听闻这个消息苏尔不免有些失望，没几天就是厄路尔（六）月了。而厄路尔月的第一个周期——乐土周的礼拜六就是他的五岁诞辰。对于真人族来说，五岁，八岁，十六岁是人生最重要的三个转折点。

五岁之前，真人族的魂体还很脆弱，修炼武道容易破坏魂体内平衡，导致身体畸形。满五周岁，真人族的血脉开始觉醒，魂体进入成长期，这期间不管是身高还是力量都会飞速增长，正是打下武道基础的最佳时期。到八岁之后，魂体进入缓慢成熟期，武道天赋基本已经定型，很难有大的飞跃。而此时灵身进入活跃期，可以学灵法，探究世界的本源。十六岁成人礼，开始独立。

一个人这辈子成就有多大，从这三个时期基本就能看出端倪。

布罗斯本来向苏尔许诺，要在他五岁生辰那天找来一本凡武秘籍让他修习武道。现今看来，这个承诺怕是很难如期兑现。

时间一天天在苏尔扳动的手指缝间溜走，他差点把眼珠子望穿，乌鲁德号终究没有归来。

其他十个分团船队除了第九分队遭遇了尸姬海盗团全员覆没外，都已经陆续回岛，带回大量的粮食作物和少量珠宝，还有八百多的奴隶被送进了南街外的集中营。

随后，时间被定格在了新辰历3989年·厄路尔月·乐土周·星期六，苏尔在这一天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蜕变。

六月六，末天节，是个全民堕落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青蓝星会从远古极恶冥王星爆炸后所形成的黑暗领域经过。受领域辐射影响，这天，青蓝星上所有有灵生物的负面情绪都将变得异常强烈：怨恨、嫉妒、暴虐、贪婪、邪欲、嗜杀……，许多法制森严的国家在这一天都经常爆发大规模骚乱，更何况在这混乱无序的黑沙岛上。

直到昨天为止，苏尔仍然期待着父亲会不会像所谓的英雄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登场保护自己。可惜天不从人愿，苏尔只能早早备好十天的淡水，然后排队领取了十来个成熟卉米作为末天节的伙食，回家后马上在门窗后面安上几根手臂粗的铁条将自己保护起来。虽不一定有用，但聊胜于无。

昨晚入睡之前，苏尔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是在末天节出世的人，天生就带有着一股破坏的**。

以往这个时候父亲都会陪在身边安抚。苏尔还勉强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但是如今只剩下自己，他没有信心可以保持清醒。特别今天又是血脉觉醒，魂体正式进入成长期的过渡期。本能**很可能取代意识，控制住苏尔的身体跑到屋外加入狂乱的队伍，从而自寻死路。所以，苏尔虽然害怕睡觉，恐惧噩梦，如今却恨不得能一梦三天，平安度过末天节。

然而上天却以残酷的现实告诉苏尔，你并不是个被我所眷顾的人儿。

当耳边响起十三声急促的钟鸣，被惊醒的苏尔知道末天节到了。这是在提醒大家，今天全岛戒严，所有人不许出屋。

不过听在某些人的耳朵里，这钟声却像一道冲锋号，唤醒了沉睡中的野兽。一道道怪异兴奋的嚎叫声从各个角落传出，在黑沙岛的上空交织成一股巨大的嚣尘风暴。苏尔甚至能清晰地听出里面所蕴含的狂燥气息。

许多被邪欲所掌控的岛民不顾禁令纷纷走出家门，目露凶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些人双目殷红，脸上隐隐约约可见着一缕淡细的黑色气息弥漫，恍如恶鬼。这是被极恶辐射侵蚀入体的征兆，暴虐与凶残逐渐占据他们的身心。

恶人，是最容易被极恶辐射侵蚀的群体，而岛上除了苏尔这种没有自保之力的小孩和妇人，几乎全是恶人。

…………

苏尔躲在被褥之中，听屋外嘈杂声一片。耳边响起兵器破门斩铁所发出的金属声响，这是入室抢劫、杀人、甚至强奸的前奏。果然，紧接着就是成功突破铁门防护后的兴奋吼叫声、喝骂声、交兵声、求救求饶声……非常形象地在苏尔脑海中虚构出了一副混乱不堪的景象。

此时苏尔体内也有一股火焰从魂体深处缓缓燃起，片刻之后突然狂暴起来，在身体各处横冲直撞，烧得他全身沸腾，恨不能将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全部撕碎，以发泄出体内撑胀欲爆的气息。

这股破坏的**来得如此突兀而又强烈，让苏尔瞬间就丧失了理智，眼底开始浮现起一抹诡异的暗红色。

眼看极恶辐射已经蔓延到苏尔身上，胸前的傀木灵突然传来一阵阵透彻骨髓的冰寒气息，让他瞬时清醒。

苏尔有些意外的惊喜：这傀木灵居然还有宁清静神的功效，不愧是父亲倾家荡产买来的宝贝。这傀木灵这么一刺激，尽管内心的破坏欲仍然异常强烈，但却已经在苏尔的忍耐范围之内。现在他只庆幸傀木灵的外表就跟一颗比较漂亮别致的白色鹅卵石没什么两样，不然这种宝贝恐怕早就被别人抢走。

自身被恶化的危机解除之后，苏尔开始担心抵在房门窗户后面的铁棍够不够硬实，会不会已经腐化生锈轻易被人破门而入。担忧之余，他开始虔诚地祈祷那该死的从未出现显灵过的天神偶尔也聆听一下自己的诉愿，让他一整天都稳稳当当平平安安。如果这个愿望能实现，苏尔将怀着十分恳切的心情一一感谢天神腾格里的历代祖先……

天神是否听到苏尔所发的宏愿还无法判断，不过，大泽湖内的那对绿瞳明显有着预知能力，早早就收到了苏尔此刻的许愿。

从景阳零辰开始，绿瞳就已经离开水面，盘踞在苏尔家的屋顶上，意态凶狞。

绿瞳看上去就像一条幼年绿森蚺，身长不过两米，体形曼妙纤细，通体翡翠不掺一丝杂色。它无父无母，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尔。不过，请别因此就误会绿瞳将苏尔当成了父母。作为它第一眼看到的能量体，苏尔身上散发出一种绿瞳天性最为喜爱的弱寒性阴暗气息，所以，苏尔被刚刚出生的绿瞳钦定为最美味的食物，非尝不可。

不过绿瞳曼妙的身形显然无法完成如此高难度的进食动作，所以，它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快快成长，只有成长到足够庞壮，它才可以生吞苏尔，慢慢品味他在自己肚子里一寸寸融解时所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

只有满足这个自出生以来的最大夙愿，绿瞳才能安心回归大海寻找亲族。

因此，绿瞳不容许苏尔死于别人手下。在它长大前，绿瞳会一直看着苏尔，让他活在自己的监控之中。

…………

为了省事，绿瞳释放出血脉传承里的幻象天赋，其他人只要接近苏尔房屋三米范围之内，就会看到一对磨盘般巨大的竖瞳紧紧盯死自己，仿佛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瞬间就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下。

出于对天性的恐惧，大部分人即使已经陷入疯狂，也会不自觉地绕过这间小屋寻找其他猎物。当然，如果真的有谁不怕死踏入绿瞳的警戒范围，那么绿瞳也不会客气。很少有人能在它迅如电光的毒咬下逃脱活口，黑沙岛每年死在绿瞳毒獠之下的人并不在少数。

有绿瞳守护，苏尔这个大家最讨厌之人所处的小小区域在骚乱的黑沙岛上神奇地成为少数几个完全平静的避风港。

不过很多时候，危机通常来自于内部。

景阳，赤阳……好不容易熬到夕阳日十八辰，青蓝星途经黑暗辐射核心区域，一**潮水般的冰寒辐射能开始全面侵蚀青蓝星，将人们心底的阴暗面彻底揭开。

外界的暴动也再次升级，所有暴徒的行为开始从抢劫、破坏、强奸、纵火等等罪恶一致变成了杀戮。

好像只有滚烫的鲜血才能满足邪恶的焰火。

与此同时，苏尔的血脉突然觉醒。毫无征兆下，他的眉心正中突然裂开一道两公分长的口子，里面没有血液流出，肉眼看进去幽深一片，耳边似有无数恶鬼哭啸。一支闪烁着奇异银光的白色棱形刺骨竟从额头上的伤口中诡异地钻了出来。

痛，剧痛，颅破额裂的创剧深痛一丝丝一寸寸地挑拨着苏尔稚嫩敏感的神经，无休无止。

苏尔想要发出惊天惨叫，体内却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让他支配，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了眉心，成为白骨成长的助益。苏尔希望能昏过去，头脑却无比的清醒，似乎在强行逼迫他去适应这种难以言喻的痛楚。苏尔突然觉得，如果现在能去死的话，那真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无关苏尔的意愿，白色刺骨撑开两边的裂痕，缓慢却坚定地伸长出来。

尽管还看不清楚骨刺全貌，但传承异志录有记载，这种生于额上长于眉心的白骨在古时候被人们称之为恶鬼之骸，属于被诅咒的邪恶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