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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要缠着我？

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你们要这样折磨我？

他跪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原本充满磁性的嗓音如今变得沙哑而难听。

白炽的日光灯微微闪烁，光线忽明忽暗，给房间带来了几分幽深。

这是他的休息室，除了经纪人，没有谁敢在他休息的时候推门进来打扰。

他缩起身子，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

化妆台前的镜子真实地映射出他蜷缩地上的身影，看他肩膀轻轻颤动，似在哭泣。

然后，屋子里便有哭声响起，是女声。

他身子剧烈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从镜子中能清晰地看见一白色身影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哭声正是由‘她’发出的。好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那白色幽影抬起头来，却是没有嘴巴。白色幽影对着镜子里的他狰狞一笑，鲜血从‘她’空洞的眼眶内流出，里面还有哭声传来……

……

苏尔猛然惊醒，赤阳日的炽热强光刺得他双目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汩汩流出。

懵然半晌苏尔才反应过来：这次我又没死？！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肋骨都断了几根，现在找遍全身只有几处淤青，且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淡，相信再过几分钟就看不到。胸口的衣衫上倒是还沾着血迹，让苏尔知道刚刚并不是在做梦。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却没有人为苏尔逗留去查看他的伤势，自然也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奇特之处。

黑沙岛上每天都会死上几十数百人，谁都无法知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心头总是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影。在这种前提下，人们根本不会有空闲去关心一个小孩子经历过怎样的摧残，又拥有怎样变态的恢复天赋。

不过就算知道了，大家最多也只是感慨一下苏尔的蟑螂体质，并不会特别羡慕嫉妒。就连苏尔自己也没有多少欣喜的心情，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特殊的血脉，他们有着或强大，或诡异，或邪恶，或神奇的天赋能力。然而能力不会凭空出现，凡事都有代价，先天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会越多。

就比如苏尔这项恢复天赋所付出的代价十有**跟父亲遭受的时光诅咒有关，或者自身的丑陋也是代价的一部分……谁能说得清？所以若是可以选择，苏尔情愿传承最最普通的血脉。

因为后天的努力不受等价法则的支配。

能活着终究是件好事，苏尔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起身捡起已经支离破碎只残留半截的木桶把柄，心情有些悲痛。

除了黑沙镇以北的高等住宅区有安装自然水供应管道，其他东西南三街居民喝水全靠自己打。没有木桶，苏尔怎么度日？总不能去找魔兽买一个吧！西街每个人都知道达姆洛还兼职木工，只是很少人找他买东西，那家伙宰起人来能让你十年穿不起一条内裤。

“还是去湖边蹲点吧，那里经常会死人，到时有谁木桶掉了，刚好捡来。”苏尔心地不良地想道。

其实家里的水至少还能用上七八天，苏尔习惯让水缸保持溢满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啊，该吃饭了。”

刚刚在昏迷中身体消耗了巨大的能量来修复损伤，苏尔知觉才一恢复，马上感觉到胃里一阵阵抽搐，咕咕的声响有如胃袋绝望的呐喊。

苏尔匆匆回转，将衣服整理干净，拿着木碗木勺穿过西街，直奔黑龙镇的中央广场，现在那里应该已经开始供应午餐。

在黑沙岛上有一项非常具人性的福利：五岁以下的孩子可以到中央广场边的食堂免费领取五餐。其他人要不拿钱来买，要不用劳力来换。

就是这项福利让苏尔可以残喘至今。父亲经常出海，如果留下现金给苏尔吃饭，恐怕不出一天，苏尔就会遭遇入室抢劫杀人案，还不如一贫如洗来得安全。

一路上，苏尔几乎把头埋进胸口，不让人看清自己的面容。尽管如此，他仍然吃了许多白眼，惹来不少唾弃。有时候苏尔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穿着夜行衣，蒙着黑面巾上街，大家也能一眼看穿他丑陋的本质……

从苏尔来到岛上的第一天起，看过他的人没有谁不讨厌他。如果说这仅仅是因为长得丑陋，就显得有点夸张。但不管事实怎样，苏尔被大家所厌恶却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广场，来不及感慨一下这里的热闹宽广，彼得几人就像闻见屎香的苍蝇一般包围上来。他们早过了免费蹭饭的年龄，想吃饭就要干活。所以经常强迫苏尔给他们充当苦力，在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前提下，苏尔只好乖乖妥协。

“我早上没吃东西，等我吃了这顿才有力气帮你们。”苏尔低声下气的跟彼得几人商量。

维安用力推了苏尔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恶声恶气道：“我管你有没有东西吃。如果没有摘三百颗的成熟卉米过来，我们吃不上饭，你也别想吃。”

卉米是青蓝星上的主要粮食产物，一年四熟，几乎任何水土都能种植。每棵卉稻大概能结三四十颗的卉米|果实，每颗卉实都有成年人的两个拳头大。三百颗卉实，折合起来就是一两百斤重。苏尔一个一米一二左右的小人儿要从西北方向两三公里外的种植区搬这么多卉米到粮仓里面，没有五六个辰时根本不可能完成。

彼得稍微有点头脑，拦住了还要上前踢打的维安，对苏尔说道：“嗯，给你一分钟时间吃饭，赶紧滚。”

等苏尔如获大赦进了食堂，彼得才敲打着维安的脑袋，骂道：“蠢货，难道不会等那丑鬼拿来午餐后，我们先抢过来吃吗？每人五十颗卉米，就算我们都要跑两三趟才能完成，何况是他。”

维安毫不介意，反而一脸谄媚地凑上前来：“彼得大哥英明神武，我们几个人加起来也就等于您一只手，没想到这点也是能理解的。”

“呸，”彼得一口痰吐在维安脚边，“一只手？老子屁股眼都比你们聪明。赶紧跟上，不然待会让他沾了口水谁还敢动。”

食堂的规模挺大，上中下三层，一楼就有二十五个打饭的厨师，几百条长木桌椅，容纳个两千千人不成问题。二三楼是高档区，贱民奴隶不得上去。

餐堂右边是免费供餐区，有五个窗口开放，苏尔站定之后悄悄回头，果然看见彼得几人正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从以往的经历他大概能猜到这几人打得什么主意，忍不住腹诽：一群混蛋！待会看我不在十秒钟内吃完给你们看看。等我吃饱了，鬼才管你们去死。

正碎碎念，突然有个缺了一只胳膊的刀疤脸走了过来，一脚将苏尔踹开，坦然占据他原本的位置。

无视身后的哄笑声，苏尔捡起碗勺，忍气吞声站在那人身后两米远的地方。这样的插队行为每天都会上演许多次，苏尔基本已经麻木。

虽然这五个福利队伍并不很长，苏尔还是排了大半辰时才轮上，衣服上也莫名其妙多了十几个脚印。

来到窗口前还没开口，里面腰圆臂粗的大厨已经扔了一颗煮熟的卉米出来，苏尔顾不得卉米仍然冒着腾腾热气手忙脚乱接住。看着手中这颗袖珍卉米，苏尔很是为其鸣不平：因为若以个头论，它分明还只是个处于幼儿期的卉实，小得让人不忍下口。

再看其他人手中卉米颗颗饱满丰腴，块头起码是他的五倍，而且还是两个。

这就是苏尔的主食了，至于配菜想都甭想，只给他打了一碗肉汤。不过看肥厨那嫌恶的表情，怕是恨不得直接将滚烫的汤水浇到苏尔头上，而不是他递过来的木碗里。

值得庆幸的是鲱鱼蛋花汤倒是没有被克扣，汤水都已经淹没苏尔拇指，烫得他呲牙咧嘴赶紧倒掉一些。

只不过这汤不像汤，反而跟清水一样。里面既看不到一丝白色蛋花，更找不到任何一块蝇头大的肉丁，碗里一片清澈。看得出来，这位大厨打汤的技艺已经跟他身后的锅炉一样，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连一点蛋沫都不会错手打给苏尔。

看见苏尔望着手里的午餐迟迟不走，肥厨很是不耐，“赶紧滚开，后面还有人排队。”这种睁眼瞎话肥厨说起来却是大义凛然。他也不想想，除了布罗斯，谁会跟天使一样乖乖排在苏尔身后，早不一脚踢开了。

有总比没有好，苏尔安慰自己。然后他明知道会被痛殴一顿，还是先低头猛灌一口热汤，再张大嘴巴连壳带肉狠狠咬了口卉米，宣布了这份午餐的归属权。

就苏尔这等尊容，敢吃他口水的外人恐怕还没出世。

果然，背后传来几声怒吼，那是彼得等人的愤怒。

“该死的丑鬼，你有种，竟然敢先吃……”

“混蛋，你找死……”

苏尔不理会几人的喝骂，三两口就将卉米下肚，然后才专心对付滚烫的开水汤。因为是在食堂，彼得几个下等人也不敢闹事，生怕碍了哪位大人的眼直接杀了。只恨得牙根痒痒，发誓出去后要苏尔好看，却忘了是自己答应让苏尔先吃饱喝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