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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泄私愤糜笙背主，闻变故寇封锄奸

却说屯兵新野的曹操在数日后接到后方传来的快报。当他得知于禁身死的消息时，只觉心头一阵剧痛，身躯一晃，险些摔倒的地上。这一次逃回来的士卒认清了击杀于禁之人的形貌，听了他们的形容后，曹操终于确认那人便是潜入许都救走徐母并重伤许褚的寇封寇辟疆。
“寇辟疆！”曹操猛地拔出腰间佩戴的名剑“倚天”，青芒一闪将面前的桌案挥为两段，“吾不杀你为文则报仇，誓不为人！”

后方粮草迟迟不能送到，曹操唯恐一再拖延襄阳方面会发生什么变故，于是再也等不得。他命大军仍留驻新野，自只带了三千虎卫军与五千虎豹骑，并许褚、曹纯二将及随从自己出征儿子曹彰，昼夜疾行直驱樊城。如今的樊城已是空城一座，曹军已不是如入无人之境而是直入无人之境，八千人马直接开入城内驻守。

进驻返程之后，曹操派人渡江前往襄阳，要刘琮亲自前来纳降。刘琮恐惧不敢前往，急召文武僚属商议。老将王威本就不满蔡氏姐弟鼓动刘琮降敌，趁机献计道：“曹操轻身前来，身畔人马尚不满万，此乃天赐良机。主公何不急发襄阳数万大军围而歼之。一旦功成，主公定当威震天下！”

刘琮毕竟是少年人，还有着几分血性，不愿将手中基业拱手让人。他闻言后已略略有些动心。蔡瑁见势不妙，起身厉声呵斥王威不识天数，不知曹丞相乃天命所归之人。王威反唇相讥，据理力争，怎奈周围武将大都是蔡氏亲信，文官又大都是世家出身，这些人一早便已打定降曹以保富贵的主意，此刻自然是众口一词地支持蔡瑁。王威独力难支，只得含恨而退。

刘琮看大势已去，若自己仍然坚持，恐怕众人会将自己捆了献给曹操，只得表示了愿意从善如流，并于次日亲捧印绶兵符，渡江往樊城去向曹操纳降。曹操好言安抚几句后，便开始大肆收买荆州人心的活动。他先进入狱中清楚昔日因触怒刘表而遭囚禁的荆州名士韩嵩，以朋友之礼殷勤相待，请韩嵩来品评荆州人才优劣，而后量才录用，授予官职爵位。其中最为杰出的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而韩嵩亦领受了大鸿胪一职。

武将方面，曹操重用了原荆州名将文聘，命其领江夏太守，赐爵关内侯。又因为手下实在寻不出擅长水战的将才，曹操不得不将就着仍用了蔡瑁、张允二将。

在荆州大小世族弹冠相庆，围着曹操歌功颂德之时，原来的荆州之主刘琮已被人彻底遗忘。此时曹操早将使刘琮永为荆州之主的诺言抛诸脑后，转而任命其为荆州刺史，大概是心中略有愧意，他又封刘琮为列侯，命其即刻往青州赴任。

怀着满腔的悔恨，刘琮凄凄凉凉地收拾了家当往青州而去，身边追随的只有一个依然忠心耿耿的老将王威。在曹操起家的青州做最高长官，注定了他的将来是有职无权的傀儡命运。

与落魄失意的刘琮恰恰相反，此刻的曹操可说志得意满。在与一众新旧臣属欢饮的酒宴上，他擎杯回顾平生功业，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征辽东，降荆州，大汉天下，三分中已有二分入他之手，所余者不过江夏、江东、益州、凉州。然而细细思量，刘备虽称英雄，却终生不得机遇，困守江夏一郡之地，难有作为；孙权虽坐拥江东，国险民富，却是仰仗父兄功业，本身不过一孺子耳；至于益州刘璋，凉州韩遂，不过是守户之犬，庸碌之辈，皆不足挂齿。由此观之，天下庶几可定矣！

思及此处，踌躇满志的曹操没来由地生出一阵莫名的空虚之感——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经任由他予取予求。然而人力有时而穷，也有一些事物是他终归无法匹敌的，譬如……死亡。念及此处，竟然悲从中来，口中有感而发低低吟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吟了这四句诗之后，曹操微做沉吟刚相续作下文，门外忽地闯进一人喝道：“丞相，某有紧急军情禀报！”

这一喝立时将曹操从臆想中惊醒，恢复成平日那个杀伐果决的绝代枭雄。他将酒杯在桌案上一顿，席上立时肃静下来。曹操目视来人，沉声道：“讲！”

再说寇封完成拖延曹军行程的任务后，立即率队南下。他们都是一人双骑，可以轮番骑乘，所有的战马又都钉马蹄铁，能长途奔驰而不虑损伤马蹄，因此行进的速度极快，在曹军到达樊城之前便已先一步绕过了襄樊往江夏郡方向赶去。

这天他们行至中途，忽地看到前方一匹战马一路狂奔而来，马上隐隐约约伏有一人。

“大家小心！”寇封举起右手，身后众人一起勒马，各自握紧自己的兵器全身戒备，随时准备厮杀。

“辟疆公子，救我！”对面马上那人首先认出寇封所骑的的卢马，随即便看清马上的寇封，大喜过望地出声求援。

寇封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也认出了对面的来人，竟是被刘备派去护送甘、糜两位夫人及阿斗的简雍！

他催动的卢马飞速迎上前去，急问道：“宪和先生，两位义母与吾弟阿斗何在？”

简雍衣冠凌乱、身带血污，显然吃了极大的苦头。听寇封发问，他惊惶地答道：“率兵护送我们的糜笙作乱，挟持了两位夫人与小公子欲投曹操，我侥幸逃出，如今身后有糜笙的十余名党羽正在追杀于我！”说话间他后方的路上已经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

“宪和先生且退到后方。”寇封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催马再次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从马鞍一侧摘下一张铁背铜胎、又以钢丝虎筋绞合成弦的大弓，随后将在马背上挂着的满满四大袋羽箭挪到触手可及的位置。

当十余匹狂奔战马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路上的瞬间，寇封开始以惊人的高速抽箭、扣弦、张弓、射击，动作流畅优美有如舞姿，弓弦的声声铮鸣连成一片，交织成一曲凄厉惊悚的死亡之音。

十二支羽箭几乎不分先后地命中目标，一箭一命无一落空，十二具尸体颓然摔落马下，无主的战马感受不到主人的驱策，渐渐停了下来。

寇封收了弓箭，挥手示意手下去收拢那些战马。他来到惊魂甫定的简雍面前，沉声问道：“糜笙刚刚翻了大错，是谁将护送义母与阿斗的重任交托于他？”

简雍脸上一红，垂首道：“主公命我送夫人与小公子，事后糜子方找来，说糜笙负罪在身，希望我将率兵护送之事交付于他，令他戴罪立功。所以……”

寇封脸色愈发阴冷，又问：“我义父的大队人马应当在你们后面，怎会为发现此事？”

简雍答道：“那糜笙甚是狡猾，他策动心腹杀尽了不肯随他作乱的士卒，又劫持了两位夫人与小公子后，觅地隐藏了一段时间，直到探听的主公大军已经走过，才出来往回走，不久后他们便要到此处了。”

寇封眼中寒芒一闪：“活该此贼落入我手，待会儿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简雍急道：“公子不可造次，两位夫人与小公子尚在他手中，须知投鼠忌器！”

寇封道：“先生放心，我自有主张，定可保义母与阿斗无恙，。”

却说那糜笙自受刘备杖责以来，心中一直切齿怀恨，事后糜竺不仅没有为他出头的意思，反而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竟将糜氏兄弟一起恨上了。此次他丛恿糜芳为他将护送刘备夫人及公子的差事讨到手中，却是处心积虑，已打定将刘备妻子献于曹操以为进身之阶的注意。

“某今日建此大功，却不知曹丞相会如何赏赐于我？最起码一个万户侯总跑不掉罢？”扭头看看队伍中那辆被严加看管的马车，糜笙心中得意，已可是开始憧憬日后自己飞黄腾达的美好生活。

“大哥，”糜笙手下的一名军侯也是他的结拜兄弟潘亘打断他的遐思，有些担心地道，“追杀简宪和的弟兄至今未归，不会有什么意外罢？”

“老二你尽管放心，”糜笙不以为然，“简宪和是往襄阳的方向逃走，而主……呸！刘备的大军已经去了江夏，绝没有人可以救他。凭他一介文臣，如何逃得脱我们那十二个弟兄之手。不必着急，少时定有佳音！”

他的话音未落，耳畔忽地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啸，一支羽箭从道路左侧飞来，从看守那辆马车的一名士卒的颈侧对穿而过，余势未衰又贯入了转头来看的另一名士卒的咽喉。

“无耻小人，竟敢背主投敌！”震天的吼声响彻四野。

糜笙循着声音望去，见道左百余步外的一人岿然而立，左手托弓，右手拈箭，怒目横眉，厉声呵斥。

“寇辟疆！”糜笙齿缝间迸出这个令他刻骨怨毒的名字。

“杀！”随着这一声暴喝，道路两旁一块块草皮掀起，现出下面隐藏的战士，在糜笙手下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悍然闯上前来混战在一起。

“老二，快控制住马车！”糜笙认出这些人是刘备手下最精锐的白眊兵，知道自己这些手下绝对不是，为今之计只有以刘备的妻儿为质来要挟对方。

潘亘会意，带着五个士卒向马车冲去。

“贼子敢尔！”远处的寇封一声努喝，弓弦震鸣中闪电般连发六箭，神乎其神地从混战人群的缝隙中穿过，将潘亘等六人全部射杀。“有敢接近马车一步者，杀无赦！”

糜笙不信邪，又命手下冲向马车，结果无一例外遭寇封以弓箭点名，无一人可以走近马车一丈之内。到后来，不管糜笙如何吆喝，再没有一个人敢走近马车一步。

此刻的战场上，寇封一方已占到绝对的优势，追随糜笙作乱的近三百名士卒已不足百人。其间也有人尝试弃械投降，却被早得寇封严令的铁卫与白眊兵毫不留情的斩杀，又有试图逃走的，也尽都丧生在远处寇封的弓箭之下。再过片刻，战事接近尾声，除了被刻意留到最后的糜笙，其余乱兵已被屠戮一空。

寇封抛下弓箭，提起置于身畔的蟠龙棍，缓步走进被围在核心、抖抖索索提刀而立的糜笙。

“若非这小贼，我糜笙又怎会走到这一步！”陷入绝境的糜笙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罪责归咎于寇封，因绝望而生的一股凶厉之气蓦地爆发，举刀向寇封扑来，口中狂喝道：“小贼，某和你拼了！”

寇封冷冷一笑，蟠龙棍闪电般两下吞吐，将糜笙双腿的膝盖敲得粉碎。

“看好此贼，等会儿再和他算账！”而后看也不看死狗般瘫倒在地上的糜笙，举步走到马车近前，低声唤道：“两位义母可安好？”

车帘轻挑，现出玉容惨淡的甘、糜两位夫人。寇封看到两位义母都安然无恙，小阿斗则安安静静地在甘夫人怀中睡得香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甘夫人照顾着怀中的阿斗，糜夫人对寇封道：“不料糜笙这奸贼竟做出这等悖逆之事，若非辟疆，我们姐妹与阿斗都无幸理。”

寇封道：“禀义母，那糜笙已被我擒下，该如何处置？”

糜夫人玉面生寒，冷声道：“那等背主之贼，还留着作甚，辟疆自行处置了便是！”

寇封躬身道：“喏。请义母在车中安坐，我们即刻启程往江夏，与义父会和。”

糜夫人道：“一切由辟疆安排便是。”随后便将车帘放了下来。

寇封回身，向看押糜笙的士卒做个挥掌下劈的收拾，那些士卒会意，乱刀齐下，登时将糜笙斩作肉泥。

寇封担心夜长梦多，便不再耽搁，带众人护定了马车，向着江夏的方向疾驰而去。

未知此去是否一路平安，且观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