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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塔之城

() 帝国历二百二十五年十一月的白衣城，完全感受不到战争的气氛。街道上仍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这座帝国版图内最大的城市正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帝国纪念rì。这个节rì是为了纪念帝国的开国皇帝、人称“白衣大帝”的虎魄而专门设立的。二百二十五年前，还只是一个庄园主的虎魄，因为不堪忍受高陆帝国的压榨，愤而起兵，在族中兄弟的帮助下，东征西讨，最后推翻了高陆人的统治，建立起白衣帝国。

经过十几代人的努力才有白衣帝国今rì之强盛。

白衣城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几百多年间，在无数人的努力下，它正在变成大陆上最繁华壮观的国都。七座外形迥异、巍峨入云的高塔把城市分成七个部分，这也是七个帝国守护神的纪念碑。碑上刻有四种文字写就的铭文，以纪念高陆、平地、硬地和北地这四族人建立帝国及保卫它的事迹。

碑塔上有各族神灵神兽的图腾，雕刻和做工都jīng美得无以复加。在天气晴好的时候，这七座石塔在太阳的照耀下反shè着强烈的白光，景sè雄奇，所以白衣城又被称为七塔之城，帝国也被称为七塔之国。

帝国席国师寇法布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高塔，但每次见到，他还是要震惊于这工程的浩大。据说这七座塔的建立历经百年之久，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指示白衣城内的规划布局。马车走在dì d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铺成的道路上，寇法布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平静。

到现在他脑子里还回响着帝国元帅风斩雄的怒吼。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要求削减帝**团的数量而又是第几次被狂怒的帝国元帅所驳回。是的，到目前为止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理解和支持这个看上去毫无逻辑可言的要求。在寇法布看来，臃肿而没有效率的军团就跟联盟军队一样是对帝国安全的威胁，而且这威胁同样紧迫。他所领导的国师会正在竭力弥补帝国财政上的不足以满足对前线战事的供给，但他和他的下属们都很清楚，这不是长远之计。

必须建立人数更少而效率更高的军事力量。

帝国所面临的威胁不仅来自于联盟。事实上可以这样说，在帝国所面临的边境危机里，联盟的危险xìng最低。如果帝国对联盟都不能迅制胜的话，那么rì后也终归会被另一个敌人打垮。寇法布的决定并非心血来cháo，没有胜利结束和云西帝国之间的战争就已经证明了帝**队的落后，现在和联盟之间的战况又陷于胶着，这不是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可帝**人们却拒绝承认这一点。寇法布试图尊重他们那在国师们看来脆弱可笑的荣誉感，但军人们能不能用长远的目光来看待眼前的问题？寇法布一直认为皇帝陛下才是真正具有战略眼光的军人，就算他已经很久不上战场，他仍然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迫切的危险。在这一点上，他要比自己的弟弟、帝国元帅风斩雄高明得太多。

这时候寇法布就不能不刻薄地想到，既然帝国还有勇毅大公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人，为什么做帝国元帅的会是风斩雄？这不是说风斩雄不是个出sè的军人，但确实是有比他更出sè的军人。

京城里的房子高大而朴素，并且在门外建有回廊。从这些回廊就可以看出一个人家里有没有人当兵，那些镶在门上的、铁制的十字星表明了这一点。有的人家门前还有不止一个。帝国尚武重骑shè，家家以有军人为荣。

这辆华丽的马车过处，街道两边的人自动让开道路。还在十年前，白衣城里的居民走路还是靠左侧通行。据说这是为了在起争执时能够方便地拔出腰间的刀剑。因为大多数人都习惯用右手，所以人们通常都走在街道左侧。帝国民风之勇悍，由此可见一斑。

这也很愚蠢。在寇法布看来，如果没有纪律的约束，勇气便一文不值。他的一个兄长就是在这种愚蠢的、没有价值的决斗中被人杀死的，所以在他成为国师以来，一直致力于取消决斗的合法xìng的立法当中。而在那之后，国师会又通过了靠右侧通行的法令，旨在彻底杜绝这种变相的自相残杀。这两项法令被很多人讥刺为“阉割军人法令”，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条法令确实制止了军人和军人、平民和平民之间很多不必要的争执和伤亡。

这项法令最早被执行的时候，凡是大街上仍旧靠左面走路的人被认为是不安定分子而遭到呵斥、责打以及略有反抗就会被投进监狱做苦役而引得怨声载道。而现在情况已经好得多，大街上仍旧有人沿左侧行走，但法务司的捕快对此已经视而不见。这也算是dì dū的一个变化。

如果不算上那些遍布街道的dì dū军团士兵和王殿禁卫军士兵，京城的变化相当令人欣慰。但这就是那些从前线回来的士兵们造成的局面，仗恃自己在外面取得了一点军功就放松了对自己的克制，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帝**人的耻辱。你能怎样对待这样的军人？当权者一致认为，小小的惩戒是必要的。

但他在路上看到一群王殿禁卫军在对付一个酒醉的士兵，那士兵被打得头破血流后，像团垃圾一样被拖走。看到士兵的惨样，寇法布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他不是见不得流血，而是为那个士兵失去的尊严而惋惜。这个士兵必定是在战场经过艰苦战斗而生存下来的勇士，却因为一时的不检点而被折辱。在寇法布看来，这完全可以避免。既然在战场上能够表现得象个男人，为什么回到家里反而要堕落？

寇法布闭上眼睛，靠在松软的椅子里。

他一直就在怀疑，把京城里的治安交给军方不是一个好主意。以他的经验来看，军方只会对一切都施以高压，然后这些烂摊子就被交回给法务司，接下来就是法务大臣没完没了的抱怨。人们必须尊重军人。但人们也必须知道，除了战斗，军人什么也做不好。没错，老国师不信任军人，所以他要削减帝**团的规模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在里面作祟。

但军人还不是他最大的麻烦。

做为一个学者，寇法布知道如何去现帝国面临的问题；同样，做为一个智者，他也能够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事实上，国师会里所有的国师都是这样的聪明人，他们也在想方设法让别的人也都变得聪明。但还是有人愿意把更多的信任交给宗教而不是皇帝。

在这个严峻的时刻，仍然有人们希望祈祷就能够解决全部问题。

如果寇法布愿意，透过他的车窗就能够看到最高的、被称做“公正”的那座塔。其实，由于它无可争议的高度，基本上不管身在京城的哪一个位置都可以看到它，它是整个城市的中心同时也是白寺所在。虽然都是花岗岩建筑，但其余的六座高塔在规模上和这座象征着神的伟大的“公正之塔”无法相比。它是“一生之神”的信徒们捐资建造的，从奠基到结束用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主体高达三十丈，占地达四十高陆亩。

做为大陆上最大的宗教组织，“一生之神”的信徒们把这里当作圣地已经有三百多年的时间。在推翻高陆帝国的统治的斗争中，皇室也接受了许多来自白寺的帮助，这使新帝国默认白寺的地位，白寺的大长老团也成为帝国皇帝、统帅部和国师会之后第四有权利的团体。当然，在公众场合，无论是帝国还是白寺从来都不会承认这一点。

寇法布知道为什么历代政权都无法从根本上消灭这个“碍眼的东西”。白寺就象另一个国家。他们也有自己的教皇，他们有自己的大长老团，也许，他们还有自己的军队：它在大陆上的教徒远远多于忠于帝国、忠于皇帝陛下的臣民。

他也不能。

但他要限制“一生之神”，不让他们插手于rì益混乱的局势。

若是在平时，他的权力和影响都不足以做到这一点。但现在是战时，他有权力收回所有能够带来收入的行业和生意，由此就可以控制白寺的收入，所以他颁布了许可证制度。没有宣誓向皇帝效忠的人就不可能拿到这种证书。白寺的信徒都是zì yóu民，凭借“一生之神”的眷顾，他们可以在大陆上流浪而不必向任何居住地的君主效忠。那样很好，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一生之神”那里领取许可证而买卖自己的货物，但不是在帝国的土地上。

这极大地削弱了白寺的势力。寇法布知道教皇和他的大长老团都不甘心，他们也在积极地反对寇法布和寇法布的政策，通过一切可以挥作用的人要把寇法布从席国师的位置搞下去，这其中也许还会使用其他更极端的手段。随便在哪里都能够找到白寺的狂热崇拜者，为了自己的信仰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寇法布从来不担心这一点。

他已经七十岁。因为把所有的jīng力都献给帝国，所以到现在仍然是孤身一人。而且他相信自己连个私生子都不会有。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根本就不用担心那些威胁。谁能拿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怎么办？

他就是要做皇帝陛下的忠犬，直到他死。

他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马林的王殿侍卫打开车门，告诉他整个摩天道都被dì dū军团封锁，据说是在这里追捕“黑屋秘党”，场面很大，连同京城的法务司出动了近千人，他们的马车必须绕行。

席国师的派头很大。

先他有一辆四马驾辕的马车。马车厢也漆成蓝sè并且加上金sè蔷薇花枝的图案，表明马车主人的身份。马车在现在绝对是奢侈品，尤其是四匹马拉的马车。因为按照战时的规定，能够动用的一切资源都必须优先满足前线的要求。京城内自皇帝以下全都在削减自己的用度，因此很多官员都不得改用骑马或者步行。但寇法布的这辆马车是皇帝钦准同意的，是考虑到他公事繁忙且年纪高迈，必须有一辆舒适便捷的马车以节省很多不必要的奔波劳顿。

然后他还有四个王殿侍卫随身保护。寇法步并非军人贵族世家，不通武功，简直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仅是他自己，大部分国师都是如此，所以，国师会一向是由御林军提供安全保护。这又是寇法布的狡猾之处。御林军和王殿侍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并不受统帅部节度。这四名王殿侍卫也是经皇帝的恩准成为寇法布的贴身保镖的，寇法布对帝国的重要xìng不言而喻。

这也使得他的马车成为京城最显眼的标志。

寇法布焦躁起来。“整个摩天道都不能通过？是谁在这里办事？”

马林身后走出一名官员，恭敬地向寇法布行大礼。

“法务司的长孙水火听候大人的吩咐。”

寇法布了解这个长孙水火。这是他亲自提拔的监察使，也知道他现在是现任法务大臣赤和禅的亲信，而且有出身皇家学院的背景。这种人在现在的局势下通常都被认为是真正可以信赖的人。寇法布不知道这种古怪论调是从哪里、从什么人那里开始的，而且他也不相信这种说法。在他看来，长孙水火那个“活阎王”的外号才是他可以信赖的原因。

只要看看他木头一样呆板的脸和眼中的yīn戾就知道他的手段。

“这是怎么一回事？”寇法布没有掩饰自己声音中的不满。“法务司不是说已经清除了京城中的‘秘党’分子？”

长孙水火没有抬头。“属下不知道有这种说法。”

听到这个回答，寇法布强忍着自己怒气没有作。

长孙水火只是一个监察使，没有什么太特别的资历。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也不过是他的狠辣而已。对他而言，罪行和证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执行公务时，他的权威是否受到该有的尊重。极短的时间内，长孙水火就以他的铁面和铁腕建立起自己的声望，而他在皇家学院时接受过白武大师指点的剑术也让他有施展雷霆手段的资本。在很多人看来，长孙水火只是标准的工具。跟他作什么也得不到。

寇法布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长孙水火上他的马车。长孙水火看上去有点错愕，但他并没有犹豫。

等他坐好，寇法布忽然笑了笑。“其实，法务司一直没有真正把‘秘党’从京城中清除出去是不是？”

长孙水火jǐng觉地看着寇法布。“属下并不清楚法务大臣对国师会有什么说法。但我可以向大人保证的是，法务司一直没有停止对‘秘党’的追捕。”

“黑屋秘党”最初只是一群联合在一起保护自己的利益的小贵族的组织。

一开始他们要反抗的只是自己的领主。为了得到更好的土地和更好的待遇，他们会在自己的秘密地点开秘密会议，商讨该采取的措施——这基本上是一种无害的、只有要求公平对待的小组织。这样的小组织不事声张，在每个领地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而且这些组织大都结构松散，往往无疾而终，很多大领主甚至都懒得去对付这些外强中干的反抗者。

但现在，随着战争的持续，“黑屋秘党”现在已经形成一种势力、一种cháo流。而在曾经的高陆望族的后代楚知衡加入之后，现在的“秘党”不再象从前只想着改良和改善，而是已经把“推翻皇帝”当成是成员们公认的信条，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抗帝国的组织。由于绝大部分成员都来自于没落贵族，“黑屋秘党”在保护自己的利益的同时，和很多家族都展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是“黑屋秘党”能够维持到现在的原因之一，皇帝本人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显然也是法务司敷衍塞责的原因之一。不用说，赤和禅也和这个“秘党”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联系。

“据我所知，长孙监察使，追捕‘秘党’一向由你负责，但事情进行到现在这样，怎么都不能说你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长孙水火垂下眼帘。“属下自认已经尽了职责。”

寇法布笑了笑。“那问题是出在谁的身上？”

长孙水火连头也低下，拒绝回答。

“我很理解你的处境，长孙监察使。”寇法布耐住xìng子说道。“我是真的理解。法务大臣没有向你交代明白现在的情况。‘秘党’的行为已经变成叛国，再也不会得到任何方面的支持和怜悯。很快你就会现，在这件事上持有犹豫和暧昧的态度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必须知道，如果你和法务大臣犯了同样的错误，那么你们得到的惩罚肯定不一样。有什么区别，不用我提醒你。”

长孙水火抬起头。“我只是在执行法务大臣的命令。”

寇法布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要把自己的命运跟法务大臣的捆绑在一起？”

长孙水火吃惊地看着席国师。

寇法布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可怕。“赤和禅是高陆四大领主之一，如果犯下什么过错，他完全不必为自己的身家xìng命担心。你呢？就算你在法务司劳苦功高，可将来审判你的话，谁会认为你是不可牺牲的？赤和禅有一个儿子也在法务司吧？你以为你是不可替代的？”

长孙水火还是没有说话，但他yīn鸷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一丝动摇。

寇法布冷笑。“你是跟过我的人，你知道我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长孙水火缓缓点头。“做忠狗就要做得死心塌地。”。虎踞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