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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祭

崾山共有四个国家，同为一族，崾国是大宗，其余三国都是支脉。四国之间距离不算很远，每年秋收之后的第一个月圆之rì都要聚在崾国交换一年所得，同时祭祀祖神，贡献祭品。
崇明还在硊国时便曾多次跟随姽婳参加这种部族之间最原始的交换活动，那时候他还小，牵着阿母的手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傻乐，觉得挺有趣，现在一点参加的兴致都没了。唯一能让他提起点jīng神的，便是能与之前硊国的兄弟姐妹们见见面，大家聚在一起，东拉西扯，对于男人来说，这算是娘家来人探望自己了。

崾国本国人口有一千左右，分居在五个村邑中，崾国神庙的所在地是其中最大的邑，周围筑起了一座矮墙，南宽北窄的梯形，平均边长只有50米，高不过一人，厚不足一米，形成一座小小的土城，按后世的看法，这种所谓的城不过是个大一点的院落，跟地主家的土围子差不多，连农村小学都不如，可在这个时代，拥有种小城的部落就可以称国，大禹之时，天下号称“万国”者，多数就是以这种状态存在的地域组织。

崾城面积不大，居住在里面的都是最原始的上位者，手中掌握着祭神的权力。城外是一片半地穴式的茅草房，跟后世的土窝子一样矮小，崇明就住在这种土窝子里，这些小屋分布在一座广场周围，往外便是大片的田地，若不是秋收已过，广场上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来必然会践踏农物，这也是将祭神仪式安排在仲秋时节的原因。

数百人挤在广场上吵吵闹闹，倒也热闹，小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场面，光着身子钻来钻去，四处疯跑，后面传来母亲尖利的吼声。

崇明不愿意看这样的场景，这总让他想起阿母。

此时站在崇明眼前的，是一个与他同岁的女子，名叫姽叶，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极好，半年不见，双方都觉得对方变了不少，说话说到动情处，那感慨就随之而来，临墙更是扑在了姽叶怀里，“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姽叶还以为小兄弟受了欺负，目视崇明：“婳姨叫你照顾好临墙，这是怎么回事？”

崇明拉开那没出息的崽子，没好气的道：“我为了他，可是足足耽误了两年时间，别人都是十五岁换婚，我一直等到十七岁。就是怕他离了我在硊国被人揍了。你以为谁都能为了一个人等上两年？要这样我还能让人欺负了他，我一头撞死得了。“

姽叶也知道以崇明的本事和xìng情定不会不管临墙，自己刚才关心则乱，错怪了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在硊国耽误了两年，这一批换婚的男人里头可就数你年岁最大了。来了崾国这么久了，跟哪个姑娘好上了？”

崇明指指不远处的一棵树：“呶，就是那位。”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真没人发现树上还有个姒清，姽叶抬头看去，果然见枝叶之间隐隐有个人影，只是看不真切，拉拉崇明：“躲在那里做什么，叫她下来吧。”

临墙凑上来道：“叶姐姐，你是不知，那女人名叫姒清，不是崾国人，听她说来自南山国，遭敌国追杀才逃到崾山，被我跟崇明救了回来，脾气可大！我们平时不怎么跟她来往，也就崇明要定了她，他俩……”

崇明把临墙扯到一边，自己对姽叶道：“基本就这么回事，那女人跟我崾山不是一路，不见也好，见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儿呢。”

临墙又道：“对对对，她刚到崾国时，大伙都要杀她呢！崇明为此还跟野实打了一架，差点把他废了。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崇明现在可是崾国第一勇士了呢！那把象牙矛，现在就在他手上！”

姽叶喜道：“真的？那可真好！我就知道你到哪儿都是最勇武的！”

崇明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对了，我来时平婴已怀了孩子，现在也该生下来了，男孩女孩？”

姽叶笑容僵住：“她死了。生产时死的。孩子也没保住。”

临墙啊的一声，捂着嘴就要哭出来。崇明久久无言，唯有一声叹息。

崇明出生那年，除了他，硊国另诞下八个孩子，第一年就死了两个，后来崾寂带领众多男子与崾山决裂，又带走两个，之后隔个两三年死一个，最终chéng rén的只有三个，现在平婴一死，当初硊国同岁的九个孩子，如今就只剩了崇明和姽叶两人。

这个时代的孩童，至少有一半活不到成年，为了保证部族的延续，只能像种植粟米一样，广种薄收，高淘汰率带来的是人口比例的低龄化，任何一个国家部落，一半的人口是未成年的孩子，五岁以下的尤其多，他们整rì像小狗一样到处乱窜，大呼小叫，每个角落都少不了他们的聒噪声，各种鬼怪就躲在暗处等着捕捉他们，可能今天这孩子还十分健康，明天就已奄奄一息，生命的脆弱在此展露无遗。

姽叶有事暂时离开后，崇明便躲在寂静处想心事，平婴算是他的青梅竹马了，崇明曾想过跟平婴好，他自是不在乎族内禁婚的规矩，平婴却不敢公然违背上千年前传下来的神圣法则，崇明没有勉强她，今年仲chūn他和临墙来到崾国时，平婴挺着微微显怀的肚子送别。那孩子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也没人在乎，这是平婴第一次生育，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临别时她告诉崇明，秋收祭祖时一定去看他，带着孩子去。崇明说到时见，临墙还舍不得这个大姐姐，被崇明拉着上了路，哭了好长时间。

现在祭祖之rì已到，平婴却已入鬼界。今rì所供奉之祭品，能不能有平婴一份？

姒清来到了崇明身边，她躲在树上看了半天的歌舞表演，越看越是没趣，看到崇明心情低落，也不问原因，只是道：“这祭祖仪式什么时候能开始啊，那还有点看头，现在这样也太没意思了。”

崇明道：“等人来齐了就该开始了。”

“现在人还没齐？”姒清问道。

“还没呢。”崇明瞥了远处的野实一眼：“汀国还没到，没见野实几个正孤零零站在那里么？他就来自汀国。”

“哦。”姒清的尾音拉的很长，崇明听着有些不舒服：“你这yīn阳怪气的哦什么？”

姒清道：“没什么，我怎么有种不大好的感觉呢。”

崇明撇嘴：“乌鸦嘴。”

不好的事情很快来了，神庙里传来一条爆炸xìng的消息：供奉祖先的祭肉被一头短尾鹰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