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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皇后兄窦长君,弟曰窦广国,字少君。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其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余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得脱,不死。自卜数rì当为侯,从其家之长安。闻窦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小,识其县名及姓,又常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窦皇后言之于文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复问他何以为验?对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于传舍中,丐沐沐我,请食饭我,乃去。”于是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赐田宅金钱,封公昆弟,家于长安。
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此两人。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宾客,又复效吕氏大事也。”于是乃选长者士之有节行者与居。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尊贵骄人。窦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郸慎夫人﹑尹姬,皆毋子。
——《史记·外戚世家》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子共侯买代侯。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yīn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yīn祸也。”
——《史记·陈丞相世家》
等窦氏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在御榻上了。她看着眼前五彩的流苏,忽然觉得身子有异,一摸自己的肚腹,先前隆起的小腹如今却又有了褶皱。她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禁心中大骇,一时嘶声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御榻旁一直守候的刘恒见她刚刚醒来就察觉到自己身子的不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抓着她的手,沉声说道:“你没有什么事情,不用担心!”窦氏又急又怒,眼中泪水横流,只是叫道:“孩子,你害了我的孩子!······”刘恒见她只是捶打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低声说道:“皇后,恭喜你又为哀家诞下一个孙儿!”
窦氏听这是薄太后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失神,随即才反应过来,叫道:“孩子呢?我要见孩子!”薄太后向一旁的魏文心点了一下头,魏文心转身离开暖阁。窦氏虽然心中急切,但是却留意到魏文心转身而去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厉sè。她虽然在未央宫中并不管什么事情,但是在代王宫的几年中,也听闻了一些刘恒往年的事情。
这魏文心乃是薄太后母家的侄女,素rì对刘恒有情,但刘恒却对她丝毫不假以辞sè。她方才如此狠戾,只怕是见到自己生下刘恒的孩子,所以才心中恚怒。窦氏想起吕雉在世之时未央宫中那些**中狠毒妇人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薄太后和刘恒都在此处,魏文心自然不敢做什么,但rì后如何,她却不敢保证,所以,她虽然心神大乱,却暗自留下了心思。
过了一会儿,魏文心将孩子抱了过来,轻手轻脚地送到床沿。刘恒也不知道该怎么抱着新生的孩子,未免有些笨手笨脚,但窦氏一件到孩子娇嫩的小脸儿,不由心中怜惜,抱着孩子,将脸贴在婴儿的脸上疼惜。刘恒见窦氏如此,忽然觉得心中愧疚。在窦氏昏迷的这些时辰里,薄夫人已经斥责过他,如今幸喜他们母子平安,否则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床沿站着的还有这个婴孩的姊姊和哥哥,长公主刘piáo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什么,很是喜爱的样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母后怀中的小儿,对着他直笑,太子刘启却微微蹙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如今在母后怀中,母后还如此开心,这些从前都应该是自己的。三岁的孩童知道什么权谋心机,但这种与生俱来的妒忌却让这个小儿对母亲怀中的婴孩有了提防之心。这种不满让刘启撅起了小嘴,面上神情很是不乐意。
窦氏却没有留心这些,一心只是扑在自己的这个孩子身上。薄夫人见刘恒神sè不自在,便道:“窦氏,你如此平安,哀家就放心了。你好生将养着身子。”窦氏闻言,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薄太后微笑道:“你身子还未复原,这些俗礼就免了。”说罢转身离开了储秀宫。
窦氏转头看了看刘恒,随即别过脸去,刘恒皱眉道:“你,你还生我的气?”窦氏娥眉一蹙,却不答他的话,说道:“孩子既然已经出生,陛下就为孩子取个名字,臣妾好派人送去宗庙,给这孩子一个名分。”刘恒看她面sè淡然的样子,微微皱眉,说道:“朕······我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名字,不如你给他取?”窦氏点头,想了想,说道:“也好,馆陶和启儿的名字是陛下取的,如今臣妾也须为臣妾的最后一个孩子取名,免得rì后遗憾。”她转目看着刘恒,面上看不出一丝笑意,说道:“臣妾为这个孩子取单名一个‘武’字,陛下觉得如何?”刘恒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她,点头说道:“刘武,这个名字不错,只是······”
窦氏抬眼看着刘恒,眼光一凝,说道:“陛下觉得还有什么不妥么?”刘恒突然从御榻边站起身子,摆了摆手,邓通知道刘恒的意思,示意暖阁中的奴婢都退了出去。暖阁之中只剩下刘恒和窦氏二人。刘恒踱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冷然说道:“你方才的言语,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再为朕······生育子嗣?!”
窦氏笑了一下,却只是逗弄着刘武,并不言语。刘恒忍怒说道:“此事难道也是因为刘章?!”窦氏抬眼看着愤然的刘恒,冷声说道:“陛下,你到此时竟然还怀疑臣妾,臣妾还能多说什么?反正rì后无论臣妾会怎么做,都难逃你的猜疑,那臣妾rì后只是一心在这一女二子身上,至于臣妾和陛下,不如相安无事来得干净利落!”
刘恒浓眉皱了起来,冷然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我夫妻rì后也是形同陌路,除了这一女二子之外,再无任何干系?!”窦氏转过头,淡然说道:“陛下既然如此说了,那臣妾就一切听陛下的意思。”刘恒看着神sè淡然的窦氏,双手握紧了拳头,喘息不已,良久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真是可笑,看重刘章,朕看重你,刘章虽然得不到你的人,却得到了你的心,朕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哈哈,可笑,朕与你们二人真是可笑!”
窦氏没有看刘恒,却是沉声说道:“没什么可笑之处,这便是命,是臣妾的命,刘章的命,也是陛下你的命!”刘恒熟视着窦氏,慢慢摇头,冷笑道:“你这是在为刘章复仇吗?朕夺了他的江山,你以为朕对你爱重,就想着这样伤害朕!朕今rì告诉你,你休想让朕心痛!刘章一次败给朕,他就休想翻身,朕一定让他对朕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你们······你们休想伤害朕分毫!哼!······”他愤然地说了这些,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储秀宫。
窦氏转头看着他蹒跚的身影消失在暖阁之外,忽然怔怔地笑了。暖阁之中安静下来,只剩下还是婴孩的刘武均匀又细细的呼吸声。窦氏看着怀中的婴孩,嘴角慢慢弯成一条弧线,但悄无声息的,一滴眼泪落在刘武的脸颊。窦氏只觉得心中一阵空明,什么都没有想,但泪水就这么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这无声的叹息和落泪,不知是为大怒而去的刘恒,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刘章,抑或是为这个时候还有往后几十年时光里一直孤单单的自己。
入夜的未央宫出奇的安静,只有御林军在静静地巡逻。宫中有规定,入夜之后,宫中不能有火光,一切宫人也都不得走动,但此时,魏文心走在被月光照的斑驳陆离的小径上,她手中拿着薄太后的令牌,躲过了一队御林军。永寿宫离广明宫本来就不是很远,一刻之后,她就已经来到了广明宫。
魏文心看着眼前的广明宫,却见宫却露出一丝微弱的灯光,隐隐似乎有声音在说着什么。魏文心来不及细想,便被宫中的侍卫拦下了。她手中令牌一扬,守卫一皱眉,却也只能放行。魏文心正要走上台阶,忽听一个黑影问道:“魏少使?!······魏少使不是应该在永寿宫服侍太后,为何会在此处?”魏文心听这是邓通的声音,却皱起了眉头,说道:“是太后吩咐我过来看看陛下······你为何不在里面?”邓通一阵迟疑,魏文心笑道:“难道里面有陛下的哪位佳人?这宫中只有一个皇后窦氏,我可不曾听闻陛下还有什么红粉知己,难道陛下又看上了哪个宫女?”
邓通听魏文心这样编排刘恒,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敢回嘴,只是说道:“魏少使误会了,里面只有陛下一个人······陛下在里面饮酒,就让奴婢出来,并且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魏文心冷笑一声,说道:“今rì他果然被窦氏伤了,他一向都不饮酒,看来这次是想一醉解千愁了······”她这般说着,却是斜睨了一眼邓通,说道:“你这奴婢,少拿他来压我,我若进去,你敢拦我?!”邓通一阵踌躇,魏文心冷笑一声,绕过他,推开了殿门。
她刚推开殿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阵浓烈的酒气。她微微蹙眉,随即坦然上前,绕过一处屏风,来到了内殿。只见刘恒伏在小几上,口中犹自说着什么,只是他面目朝下,听不真切。魏文心见一向骄傲的刘恒竟然如此不堪,眼中却露出嫉恨之sè,她自然明白,刘恒变成这样,只能是窦氏害他如此。想起窦氏,她却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刘恒手中的酒壶拿掉。
刘恒虽然酒醉,但是却马上反应过来,猝然直起身子,待见到是魏文心,他眉头一皱,说道:“是你?!”魏文心跪坐在他对面,将酒壶放好,冷笑道:“不是我是谁?陛下难道以为是你的皇后过来可怜你?”刘恒面sè一变,魏文心这话虽然讥讽之意昭然若揭,但他却颓然说道:“你休要在朕面前提起她······”看到他这个反应,魏文心倒是有些惊讶,笑了一下道:“看来皇兄真的以为自己可怜了······真是可怜!”
刘恒看着眼前的魏文心,低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跟朕说话,朕就会生气?”他苦笑着摇头,“朕不会生气。方才朕一个人喝酒的时候,看着这个宫殿,你知道朕在想着谁吗?不是皇后,是二哥,那个懦弱的皇帝刘盈······”魏文心蹙眉道:“刘盈?皇兄你想他作甚?你往常不是最看不起他么?”
刘恒冷笑道:“不错,我往rì是看不起他,他身居天子之位,却一点儿天子的威严都没有,娶自己的甥女做皇后,背失人伦,而且夫妻离心,跟自己的母后如同仇雠,所谓身未修,家不齐,国难治,天下不平。胡亥为秦二世,虽然不是好皇帝,但至少他享受过,刘盈呢,什么都没有,连子婴都比不上!!!”他说着,挣扎着站起身子,对着空荡荡的宫殿顶部,大声咆哮。
魏文心静静地看着他,但是听着听着,却忽然变了脸sè,只听刘恒继续说道:“可是!我今rì如何?因为有一个智计卓绝的母后,还有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刘章,我富有天下,可是,我真正有的是什么?这天下不是真正从我手中得到的,那是母后和刘章在以天下为局对弈,只是刘章输了而已。皇后也是心在刘章,朝臣表面恭顺,但心中想的是什么谁知道?如此说来,我跟二哥刘盈一样可悲,一样是个可笑之人!”魏文心神sè骤变,但仍旧假装笑意地说道:“这······刘盈怎么可能比得上表兄你?”
刘恒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冷然道:“他比我好得多!至少张嫣是爱着他的,我呢?我的皇后却心中想着其他的男子!吕后虽然严苛,但到底是有母子之情,我呢?我的母后却手中紧握着虎符兵权,对我这个儿子处处提防!他虽然死了,但朝臣还能可怜他,我呢?他们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如刘盈,我不如他!”
魏文心看着他骇人的神sè,身子一缩,却说道:“表兄,你······你说得虽然是实情,但若是rì后你以孝义治天下,对百姓爱护,未尝不能成为一代明君,若是只在此处自怨自艾,也不过是自误罢了!”
刘恒看着她,眼神中露出玩味的神s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道:“哦,朕忘了,朕的表妹时常在母后身边聆听教益,胸中见识自然强于我这个表兄。这是不是母后rì常跟你说的,然后让你告诉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魏文心连连摇头,喘息说道:“不是,不是!”
刘恒一步步地走近她,口中说道:“朕跟你说了这么多平rì都不敢宣之于口的话,你是不是会去向母后告密?告诉她我这个儿子对她有多不满?!”魏文心颤声说道:“陛下,我······我早已经不是当初无知的小女孩,不会跟姑母说了,陛下你······你要相信我!”刘恒摇头,眼中却闪现出一阵炽热之sè,冷笑道:“朕不信!”
魏文心看到刘恒眼中的神sè,不由心中惧怕,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刘恒却续道:“除非,你是朕的女人!”魏文心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自己,忍不住连连后退,叫道:“陛下,你······”刘恒上前抓住魏文心的手臂,冷笑道:“你不愿意?你往常不是说喜欢朕?怎么,难道你不想做朕的女人?!”魏文心当此之际,心中却不再害怕,直直地看着刘恒,倔强地说道:“不错,文心往常是喜欢你,一心想得到你的恩宠,但是文心想要的,是你的真心!但是你今rì要我做你的女人,你是真心对我的,还是只是为了气你的皇后?!”
刘恒面目上一阵冷肃之sè,魏文心凛然不惧地看着他,良久之后,刘恒才冷笑说道:“你想要朕的真心?朕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皇后的手中,你若是想要,就问她去要!”他冷笑着看着魏文心,轻声说道:“朕就是要你做朕的女人,你不愿意吗?”说着,他低下头,吻在魏文心的唇上。
魏文心身子一震,就想要伸手推开他,但是手刚伸出来,却蓦地轻轻垂了下来。她只觉刘恒的唇在自己的面上轻轻怜爱,如同沉醉在梦中一般,像是自己已经做了五六年的梦,今rì终于实现了一样。她终于倚靠在自己爱着的人的怀中,享受着他的轻怜密爱,尽管他不爱她,但她却无法拒绝,那双恣意又有些冷意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窦氏,想起从前自己对窦氏的嫉妒,但是这个时候,她娇媚的脸上,除了一阵chūn情,竟然带着报复的快意。
广明宫中的铜炉里,檀香细细,但是红烛之上,却落下一滴滴的红泪。
窦氏霍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梦见了刘章来到未央宫,如同魂魄一般在未央宫中游荡。窦氏惊醒过来,想着梦中的情境,依然觉得有些后怕,她想着这梦境的预兆,难道刘章有什么变故?
娟儿见她醒了过来,连忙吩咐宫女准备洗漱之物。窦氏看着一旁酣然而睡的少子刘武,恬静地笑了一下,随即转头看了看窗格,问道:“娟儿,现在是什么时辰?”娟儿道:“回娘娘,已经卯时一刻了。”窦氏嗯了一声,掀开被褥走下床榻,去妆台洗了洗脸。娟儿连忙递上绫绢,窦氏正在擦脸,忽听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去跟皇后禀报,就说本宫要见她!”外面并无人应声。窦氏听是魏文心的声音,微微蹙眉,却向娟儿说道:“请她进来。”娟儿诺了一声,趋出了内殿。
过不多时,娟儿带着魏文心走了进来,随即走了出去,带上了殿门。窦氏在内殿中只着便衣,看了眼前魏文心一眼,随口问道:“魏少使怎么来了?可是太后有什么旨意?”魏文心斜睨着不着脂粉的窦氏,突然掩唇笑道:“哪里是太后有什么差遣,是妹妹自己要来的。”窦氏转过头,熟视她一眼,眉尖儿蹙了起来,淡然笑道:“不知道妹妹前来,有何见教?”魏文心在她灼灼的目光之下,只觉一阵羞意。她之前是姑娘之身,如今方承恩泽,心中不免疑神疑鬼,这时候觉得窦氏的目光不对,忍不住面上一阵酡红。
窦氏只是看着她,魏文心见她面sè变了一下,登时想起自己的来意,忍不住笑了笑,掩面说道:“妹妹是想来看看姊姊如今怎么样了,昨夜没有陛下陪伴,是否孤枕难眠?”窦氏笑了笑,随即不再看她,转身从妆台取了一支碧玉的簪子,随手拢着头发,说道:“妹妹你是姑娘家,如何说这些闺阁言语?你在太**中,不也是孤枕?难道也难以成眠?”魏文心掩唇笑道:“劳姊姊相问,妹妹昨夜不在永寿宫,却是在广明宫······”窦氏手一顿,随即将簪子插在发上,口中“哦”了一声,说道:“是吗?”
魏文心一直留意窦氏的动作,这时候见她神sè不对,心中不禁快意,冷笑说道:“妹妹真是替姊姊你不值,陛下明明对你爱重,你却不肯委屈相就,为何不趁势做一个糊涂之人,偏偏如此清醒?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是给了妹妹一个时机,能让妹妹我得到陛下的宠爱,说到底,妹妹是该谢谢姊姊你的······”窦氏笑了一下,淡然道:“你若愿意,本宫自然要chéng rén之美!”魏文心见她神sè间没有什么气愤之sè,转口说道:“姊姊,妹妹心中对你很是担心,论年纪,姊姊也早已过了韶华之年,如今再失去陛下的宠爱,唉!以后这未央宫中,哪里有姊姊你的立足之地?难道姊姊还想凭借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我记得王嫂为陛下留下四个孩子,可最后不都是死了吗?要知道孩子不是姊姊你的倚靠,陛下才是。可如今姊姊和陛下夫妻离心,rì后······可怎么办啊!”
窦氏笑了一下,说道:“多谢妹妹费心提点,只是本宫要如何,就不劳妹妹挂念了!对了,本宫也奉劝妹妹你一句,以sè事他人,焉能长久,须知这世间花容月貌者不可胜数,今rì是新人,明rì,还不是旧人一个?!”
魏文心听她绵里藏针的话,忍不住怒道:“你!······本宫今rì肯叫你一声姊姊,那是看着你还有皇后的名分,但你这个皇后的名分还能保住多久,还不是在陛下一念之间?!”窦氏冷笑道:“果真如此吗?恐怕未必······”两人正说着,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娟儿看了看对立着的窦氏和魏文心,行礼说道:“娘娘,太**中的魏嬷嬷求见!”窦氏眉头一蹙,看了看对面神sè疑惑的魏文心,点头说道:“请她进来。”娟儿忙去了。
过不多时,那一身老态的魏嬷嬷的走了过来,她见魏文心也在,微微有些惊异,随即向窦氏行礼说道:“娘娘,太后请您去永寿宫一行!”窦氏看着魏嬷嬷的神sè,但是却看不出什么,她斟酌了一下,问道:“敢问嬷嬷,太后可是有什么要事?”魏嬷嬷只是说道:“太后有什么事情,老奴也不知道,娘娘一去便知分晓。”窦氏嗯了一声,说道:“请嬷嬷少待,本宫更衣之后便去。”魏嬷嬷也不回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魏文心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从前这魏嬷嬷在永寿宫不过是煮水洒扫,如今却过来传话,那便是将自己的差事顶去了,自己却怎么办?她这么一想,忽然想起自己昨夜一夜未归,早起梳洗之后又直接来了储秀宫,太后自然是无法传旨给自己。想起薄太后,她忽然惊出一身的冷汗,迟疑地问道:“嬷嬷,太后······太后可曾提起我?”
魏嬷嬷如同泥雕木塑一般,过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魏文心不禁大急,连声说道:“嬷嬷,太后真的不曾说起我么?你好好想想!······”魏嬷嬷抬起头,看着魏文心,开口说道:“老奴记得不真切了,太后大概是说,少使你既然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那rì后待在广明宫就是,不用再回来永寿宫了。”
魏文心一听,只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委顿在地,想像着薄太后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那无疑便是断了自己的生路,一时不禁后悔,只恨自己昨夜为何如此鬼使神差的一夜风流,却将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了。她怔怔地瘫坐在地上,眼中失去了光泽。
窦氏虽是在更衣,但却听到了魏嬷嬷说的话,此时见魏文心如此,不禁摇头。刘恒母子的事情,她从前虽然不怎么留意,但是这四五年的时间,多少知道一些。魏文心从前在薄太后身边一直可心,但如今一旦成为刘恒的人,薄太后如何敢用。她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一阵叹息,心道:“这女子做事竟然如此随便,行事竟然如此失去方寸。方才她如此嚣张,自以为得到刘恒的宠幸,就能在未央宫中横行无忌,却不知一旦失去薄太后的庇护,她就没有一丝的地位。一夜风流,得偿夙愿,却换来如此后果,这未央宫中,一步走错,便再也难翻身。她也算受到教训了!”
过了一会儿,窦氏换上了衣服,向魏嬷嬷点了点头,随即对娟儿说道:“娟儿,去抱着武儿,咱们走。”娟儿去抱了刘武,几人经过瘫坐在地上的魏文心,走出了储秀宫。魏文心如同傻了一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身子一激灵,喃喃说道:“不!我不甘心,我就要得到一切,绝不会轻易放手!我要去求太后,求她原谅我······”她挣扎着站起身子,蹒跚着走出了储秀宫。
永寿宫中,窦氏看着上首坐着的薄太后,心中却思cháo起伏。眼前的一切,和高后在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许整个未央宫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说到人事变迁,也不过就是人变了而已,就向眼前的薄太后,昔rì的高后,今rì的她,变的也有人。但若是她还会追忆以前,也不过就是追忆过往的那些人而已。
薄太后熟视着下首端坐的窦氏,同样也是心中在暗自琢磨。她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媳,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个女子,自从刘恒登基封她为皇后以来,她对宫中的一切事务都不上心,每rì只是照顾刘启和刘馆陶,如今再加上一个刚刚出世的刘武。她果然没有揽取宫中大权的心思?窦氏是从高后身旁走出来的宫女,自然是秉承了高后的权谋,但是这个女子比高后行事更加稳妥。高后行事果决,从来不在意旁人的感受,但是窦氏不同,行事滴水不漏,尽管她有异心,但自己却丝毫抓不住她的把柄。
薄太后心中一直在思量着有关窦氏的两件事情。一件是自己年长的几个孙儿的死。刘恒从前的代王后为刘恒生下四个孩子,但自从长安之变以来,这四个孩子一一病死。后来朝臣风言要刘恒立太子、皇后,刘启因为是长子,所以被封为太子,而窦氏自然而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薄太后虽然伤心,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窦氏所为,所以她也不能追究什么。但是那四个孩子死去之后,窦氏是唯一的受益之人,薄太后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却对窦氏生出了忌惮的意思。
第二件事就是窦氏的两个兄弟。窦氏被封为皇后之后,她的长兄窦长君自然而然地被封以爵位,窦氏另外还有一个幼弟,名叫窦广国,rǔ名叫做少君的。刘恒为了完成窦氏的心愿,便在下旨寻找窦少君。后来一个布衣少年上书说自己便是窦少君。后来窦氏和窦长君都认了这个少年是自己的弟弟,但自己怎么都觉得有些疑惑。
后来少君也被封以爵位,在朝廷中很受荣宠,窦氏两兄弟在朝廷,窦氏稳居未央宫,薄太后看到这个情形,才恍然明白窦氏的心机。当初的那个布衣少年未必就是少君,但是那少年很是聪明,知道窦氏虽然被封为皇后之尊,但是在朝中却没有什么依靠,前朝之中只有一个窦长君,不足以震慑朝臣,若是长君和那个子虚乌有的少君一起,窦氏便是有了支柱。
少君和窦氏还有窦长君都是心知肚明,几人都是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需将表面的工作做足,朝野之间谁会怀疑?但这个少年必须是个足够聪明之人,至少应该懂得他做了窦氏的幼弟之后要做什么事情,后来少君果然被朝臣接纳,为窦氏赢得声名,虽是投机取巧,但总算是个人才。
薄太后想通这些之后,突然觉得窦氏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从她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做事丝丝入扣,有条有理,比之当年的高后也未遑多让。高后虽然手段毒辣,但行事光明正大,窦氏却是暗中布局,等自己发现之后,窦家人已经在朝堂中站稳了脚跟,窦氏虽然不算什么,但她的长子刘启却已经是天下公认的太子,而刘恒现在除了窦氏生下的两个儿子之外,再没有其他子嗣。薄太后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两人都在沉默中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从宫外传来隐约的哭喊声,薄太后听是魏文心的声音,鼻中淡淡地哼了一声,魏嬷嬷走了进来,说道:“太后,文心在外面哭闹,老奴不知该如何处置,请太后示下。”薄太后摇头说道:“哀家不想见她,既然她以为恒儿能给她一切,就让她去恒儿那里,让她从今往后都不用来见哀家了。”魏嬷嬷诺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薄太后等她走出内殿,才低声说道:“枉费了哀家往rì里对她看重,想不到却是养虎遗患,这未央宫中,哀家朕不知道该信任何人!”窦氏只是看着怀中酣睡的刘武,淡然说道:“太后rì理万机,但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魏少使时常在太后身旁听用,如今黜退了她,只怕太后再难找到一个如此可心之人,不如······”
薄太后抬眼看着她,断然说道:“你也是个识得大体之人,哀家如此做,你不会不知道因由,就毋庸再说了。”窦氏嗯了一声,抬眼看着薄太后,问道:“臣妾来此也有些时辰了,不知母后叫臣妾来有何要事?”薄太后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叹息说道:“哀家今次叫你前来,正是为了文心的事情。”
窦氏“哦”了一声,心中疑惑,耳听着殿外已经没有了魏文心的哭闹声音,蹙眉问道:“臣妾往常和魏少使并无什么来往······”薄太后笑道:“这些,哀家自然知晓。哀家知道你心中有疑问,等哀家告知你事情原委,你便知道哀家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了。”窦氏点了点头,说道:“母后请说。”
薄太后看着下首静静端坐的窦氏,却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她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哀家在她这个年纪还不过是个毫无心机的丫头,她竟然已经有如此心机,哀家果然是老了!······”她叹了口气,说道:“昨夜哀家很早便就寝了,夜间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一早醒来,文心不在,哀家问过宫人,她们说文心一夜都不在永寿宫,哀家便知道她去了何处。这丫头时常跟在哀家身边,她自然知道规矩,如今一夜未回,只能是,哼!是去了恒儿的广明宫。如此说来,她跟恒儿便是有了冤孽之事,哀家时常看着她,便是为了不让她跟恒儿纠缠,没想到她如此不知检点!”
窦氏蹙眉说道:“母后又何须生气?她跟了陛下,母后除了有一个嫡亲的侄女之外,更是多了一个儿媳,再说,此事也不宜张扬,太后如此,可就失了分寸了。”薄太后听她言语挑明,却是盯着她问道:“窦氏,你果然有如此胸襟,能够容忍别的女人夺了你的夫君?还是你念着和刘章的前情,所以恒儿就算这般做,你也并不在意?”
窦氏面sè不变,面对着薄太后的质问,仍旧淡然说道:“陛下贵为天子之尊,**之中,佳丽自然少不了,臣妾自他登基之时便知晓这个道理,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魏少使而心生嫉妒?臣妾就算心中嫉妒,也是于事无补,不如一笑了之。”
薄太后见她面上的淡然之sè不似作伪,点头说道:“你果然识得大体······”她心中斟酌了一下,说道:“只是文心和恒儿在一起,哀家断然不许!”窦氏浅笑说道:“母后,臣妾都不在意,您为何不能chéng rén之美?”
薄太后看着窦氏的神sè,不知道她是当真不知其中的原委还是假装如此,她一时也懒得去分辨,神sè间露出追忆之sè,说道:“哀家还记得他二人小时候的一件事情,当时恒儿九岁,哀家母子都在代地,代地民风剽悍,虽说是世代和匈奴成仇,但毕竟风俗相近,代人也学着匈奴人那样吃牛羊等膻腥之物,恒儿年少好奇,便求哀家,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哀家自认乃是中原衣冠后代,如何能学着这些蛮夷之人的吃法,所以就断然拒绝。但恒儿瞒着哀家,遣自己的小太监去买了一头小羊,在花园中杀了自己烤着吃,这事被文心撞见,她就不理会恒儿,在哀家面前告了恒儿一状。哀家后来重重责罚了恒儿,此事也就算过去了。但恒儿和文心自此不合。”
窦氏神sè微动,说道:“母后难道是说,陛下是记恨魏少使吗?他是男儿,而且这事不过就是小儿之间常有之事,如何当真?”薄太后却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但哀家却心如明镜。自从哀家母子逃离长安,被封在代地以来,哀家对代地事务亲力亲为,更有轵侯相助,所以才能保代地平安,恒儿虽然是代王,但哀家才是主事之人。他那时年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他rì渐长大之后,对哀家独揽大权便有些不满,只是他从未宣之于口而已。”
薄太后说了这些,忽然叹了口气,续道:“后来的事情,你也慢慢知道了,长安之变,哀家布局赢了刘章,恒儿做了皇帝。但哀家却对自己的儿子生出了忌惮之心。从前魏氏在长安大有人在,但哀家为了知晓未央宫中的动向,所以安插了一枚玲珑棋子,便是邓通。邓通是哀家亲自挑选,心xìng智谋都是上上之选。但恒儿登基之后,婉言将邓通要去,做了他的随侍太监。哀家之所以能够安居却知晓天下之势,便是因为有这些耳目,如今邓通一去,便是弄瞎了哀家的双目。哀家虽然是有些忌惮,但想着母子之间,谁做主又有什么分别。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文心陪伴哀家多年,如今既然委身于恒儿,哀家焉能不jǐng惕?她知晓哀家所有的事情,若是恒儿想要夺去哀家手中的兵权虎符,哼!那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窦氏安静地听着这些,眉头却蹙了起来,想着刘恒和薄夫人之间的利害关系,心中思索着她对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她们母子相疑,窦氏心中也是一阵冷笑。当年她目睹高后和刘盈之间的争斗,但刘盈事母至孝,也没有争权之心,虽然和高后争斗不断,但从未有什么大的变故,但此时听薄夫人说起她们母子的争斗,比之高后母子更加激烈,看来薄夫人眼看着刘恒在侵夺自己的势力,心中不愿,所以才会在魏文心出事之后马上就召见自己。
想到此处,窦氏淡然说道:“陛下登基也快有一年时间,于前后朝之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母后又何须多疑?而且方才母后自己不也是说了,你们乃是母子,谁掌权又有什么关系?”薄太后看着窦氏,见她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自己的打算定然难逃她的眼光,她冷笑道:“窦氏,你果然以为恒儿他行事井井有条,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哀家虽然在永寿宫,但前朝之事并不是不知道,你多半也是如此。”
窦氏愕然道:“母后,臣妾······”薄夫人笑道:“你想说不是吗?有些过去的事情,哀家并不像追究,但是哀家的四个孙儿,还有你两个兄弟的安排,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玄机。你既然如此步步为营,就不用再暗中行事了······”
窦氏看着薄太后,虽然没有直承其事,但却淡然笑道:“陛下行事是有些偏激。陛下登基,虽说是有母后你在暗中斡旋,但说到底,废立之事在朝中老臣的手中,陛下刚刚做天子,便想着收回朝中老臣的权力,如何让这班老臣不群起攻之。臣妾听闻博士贾谊乃是朝中最有名望的年少臣子,前rì也被陛下黜退。说到底,还是老臣的权力太大的缘故,朝廷还指望着这些老臣办事,所以朝臣轻易不能动之。四境之内,诸侯王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当rì齐王强自出头,起兵靖难,失败之后,齐哀王刘襄的幼子刘则袭了王爵,虽然是削弱了诸侯王的势力,但是诸侯王有了天子之位不正的口实,如此胜败便难说了。匈奴人虎视北疆,母后在代地多年,自然知道匈奴于我大汉的威胁。这种种情形,若是陛下一个处理不小心,大汉同样是有倾覆的危险······但臣妾说一句僭越的话,依着陛下的xìng子,只怕这些事情他难以处理妥当!”
薄太后看着窦氏,突然间没有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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