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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相依为命

() 事情暂时了了,小赵儿回到了住的地方。它离学堂只有两三里远,属于马鞍镇的郊区.走了不到片刻,远远地便看见三间破旧的茅屋突兀的出现在视线中.这是江伯的住所,一个年逾花甲,孤苦伶仃的老人,四年前小赵儿流浪到这里就是被他收留的.除了这几间破茅屋,手里牵着的两头牛就是江伯的所有的财产了.这两个一老一少,相依为命.
房子边上有一竹林,不算太小,年关的时候能挖些鲜笋来解馋.门口弄了块菜圃,稀拉地种着几棵青菜,外面圈了一层矮篱笆,以防林子里的野猪来抢食.当然,偶尔也会有山鸡野兔‘误入歧途’,都让这老少打了牙祭。

他将牛牵回牛棚,往食槽里添了些草料,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地方实在太简陋了,连个完整的屋顶都没有,随处可见破洞,有点拇指粗细,有点拳头大小,最大的一个能钻过去一个人.阳光倾泻在破破裂裂的泥糊的墙壁上,可以清楚的忘记屋外的景sè.晴天还好,要是下雨,那可真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了.若是运气不好赶上暴雨,随时会有坍塌的危险.

茅屋这么破旧,屋里定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果然,连个像样都算不上.只有一张用石块摞起的木板床,放着一床被子,还算干净,想来是放牛娃自己打理的.床头有张小木桌,桌脚都已经烂断了,也是用石块代替的.旁边还有个烂木柜,里面放着一些吃食.还有一口缺了大半的破水缸.可能是前两天下过雨,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木头的霉味.虽然又破又烂,但还算整洁,乍一看还像是回事.当然,也就那么乍一看.

小赵儿从水缸了打了一瓢水,洗干净了脸,又从柜子里取了两头馒头,坐在床上吃了起来.思忖着江伯应该是去河边钓鱼了,哎,不是不让他出门么,怎么还...不行,得赶紧吃完去把他找回来才是.于是加快速度，三两口将馒头吃个干净。

年纪那么大了,身体还不好,偏偏又不听劝,脾气犟的很,这四点就是江伯的现实写照了.其实江伯本来身体还算健朗,但三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几乎把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一想到这里,放牛娃的鼻子有点发酸,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怪自己,要不是...

“咳咳咳...”正想着,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小赵儿抹了把嘴站起身来走出去,果然看见那佝偻的背影,腰弯得厉害,头上戴着顶斗笠,手里拄着根鱼竿,慢慢地朝里走来.

“江伯,您回来了.”小赵儿喊了一身,上前搀扶住老人的手臂,接过了鱼竿.

“哎,这几天运气不好,连条鱼仔都没捞到,倒是那些鱼饵被吃个干净.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江伯叹着气,神情有些落寞.就在三月前他可是每天都有收成,有时还能满载而归,一身钓鱼的本事可谓无人能及,谁曾想三个月后,他连拿鱼竿的力气都没了,便是勉强去了,手也直打哆嗦,哪里还能钓得到鱼.

小赵儿有些难过,安慰道:“下午没人租牛,您就安心在家里歇息,我去山里打点野味回来,到镇上也能换点钱,您的药钱差不了,就别老是出门了.您年纪大了,应该享福了,我别的本事没有,最近力气可是变大了.”租牛耕地,钓鱼卖钱是这老少的生活经济来源,现在入了chūn,农田里已然都播了种,租牛耕地的买卖算是断了.眼下江伯身子不爽,每rì必得喝药,本来就家徒四壁的rì子更拮据了,他心里着急,刚能下地就出门钓鱼了.

“你别乱来,”江伯一瞪眼,“前两次不过是你运气好,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让你捡回两只山鸡,这运气还能一直好下去?山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张猎户半个月前不是就被狼崽子咬断了腿么.他这样身经百猎的都遭了秧,你去了岂不是送菜么,还嫌自己身上肉多?”话语里虽然严厉,但其中尽是满满的关切之意,江伯这是把他当成了亲孙子了.

他皱皱眉,顿了顿道:”今天的药就不吃了,喝了那么多天也不见得好,说不好是王郎中骗钱的把戏,不就是一堆烂草根么,还贵的要死.指不定我晚上睡一觉,明天起来生龙活虎了,背不驼,手不抖,轻轻松松弄回十几条鱼来.”说着,哈哈干笑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壮志豪情’,却扯动了身上的旧疾,剧烈咳嗽起来.

小赵儿赶忙轻拍他的背脊,等他缓过劲来,才笑嘻嘻地说道:“您这么说王郎中,就不怕他给您的药里弄点别的配料么.”

“他敢,这老小子要是现在站在我跟前，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从前要是没我接济,早就要饭去了,哪有现在这样的好rì子，现在倒好，竟敢坑到我头上来了。”江伯敢这么调侃,是因为他们两的关系极好,年轻时江伯在王郎中最困难的时候接济过他,到老了,江伯的鱼时常由他关照的.

小赵儿乐着道:”傍晚我去抓药,会替您转告他,让他别等您的鱼了,这几天收收他肚里的蛔虫.”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江伯叹了口气,道:”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我已经老了,不想躺在床上没人伺候.”

小赵儿嘿嘿笑着说:”您就放宽了心吧,我胆子小的很,才不会进到深山里去呢,就在外边晃晃,看看能不能逮住只山鸡什么的,再不济,摘点蘑菇,晚上回来给您炖汤吃.”他知道江伯不愿让他涉险,怕失去他,没想到还说出了宁可不吃药这样的狠话来.他不敢提打猎了,只能找了个无关痛痒的理由.

江伯活了那么大岁数了,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虽然不愿意让他犯险,但四年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个表面上和和气气,见谁都一副笑脸的孩子心里有多么倔强,他打定的主意是不会变的.二来,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笑道:”臭小子,那你可得答应我,别往深山里去,就在外边碰碰运气吧.”

见他答应了,小赵儿笑得眉眼更开了,道:”好,一定听您的话,绝不敢乱跑.”说罢,扶着老人进了屋,替他热了点饭菜,吃过后让他上床歇息.又往牛棚的水槽里添了清水,扫了牛粪,提溜了根黝黑发锈的粗铁棍,用长布袋子栓在腰间，这才出门进山。

十几里的山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小跑着过了片刻,便进了大山的外围.这在以前是不可能这么快的,但最近他明显觉得自己变得更健壮了,好像又使不完的力气,哪怕就是一口气跑上半个时辰,都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是上午他敢跟钱文财叫板的依仗。

抬头望去,只见群山耸立,绵延起伏,中间两峰特耸,摩云插天,一眼望不到头.若在早晨傍晚,这两峰有大半是隐在云雾里的.山上葱翠yù滴,林海涛涛,遮天蔽rì,连最好的猎人都有迷路的危险.山中灵草遍地,奇花无数,更有猛兽飞禽遍地而走,曾有人看到背着药篓的采药人被一条黑sè巨蟒给活活吞进了肚里,吓得肝胆俱裂,从此便少有人敢进深山了.

但小赵儿显然就是其中一个,方才对江伯说的只在外围转转,碰碰运气的承诺,只不过失善意的敷衍罢了.要知道外山是人人都能来得的,别说捡到山鸡了,就是连棵蘑菇都采不到.这帮猎人也太穷逼了,跟蝗虫没什么两样.所谓艺高人胆大,富贵险中求，内山里才会有更多的猎物与灵草.放牛娃本事没多少,但胆子向来很大.

他从腰上取下两尺来长的黑铁棍，提在手中，一则劈砍四处横生的树枝，二来活动下手臂关节，以免遇到危险时出现手臂僵硬的状况。山林中万籁俱寂，只有他一个人穿行在树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深处，不时地传来声声野兽厉吼，惊起飞鸟无数，振翅飞向高空，亦吓得他冷汗直冒。

一个少年，挺直着脊梁，在荒山老林中披荆斩棘，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