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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猴子

() 孤月一轮，悬挂在高天之上，像是亘古巨兽一只冷漠的眼，静静地打量着世上的一切。月华铺洒而下，像一件纱衣披挂在地，又似一阵升腾的烟霞，飘渺不可捉摸。
婆娑树影，习习微风，窃窃虫鸣，武神山的夜晚是如此让人沉醉。

一堆篝火，升腾着幽幽火苗，照亮了林间的一抹黑暗。

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一个芳草萋萋的土堆前。

月光皎洁，映照出少年的脸。年轻、消瘦，眉间是展不开、抹不平、化不尽的哀伤。

“三太子，我又来了。来看你来了，我不在身边，习惯吗？”

少年的手轻轻拍打着土堆，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某人诉说。烤肉的诱人香味四下里传播开来，片刻后，满林子都是暖暖的烤肉香。

“烤了你最爱吃的野鸡。喜欢吗？”少年从木架上扯下一只鸡腿，复又坐回土堆前。

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忽然感觉到这片肉居然不知道放哪里好，少年木然良久，仰头。看那亘古不变的苍穹，苍穹如墨，笼盖四野。

忽的身后传来几声不似人的惊叫。

少年回头，却见篝火旁，一只猴子在呲牙咧嘴，对着爪子猛地吹气，看来是心急吃不了烤野鸡，反被烫伤了。此猴模样大小都与一般猴子无异，只是那高高翘起的尾巴，尾端似是蜡烛般燃着一团金黄sè的火焰。

“你从哪里来？”少年轻声问。

猴耳极灵，听见人声似乎吃了一惊，立刻放弃眼前的美食，手脚并用，眨眼间逃窜进了草丛。

少年苦笑，看了一眼土堆，复又望向那苍穹，那圆月，那闪耀的星星，久久不语。

一阵咀嚼声响起，少年心头一动，循声望去，果见刚才那只尾巴上缠绕的火焰的古怪猴子，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此刻已经取下了木架上的烤鸡，两手捧着，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借着篝火的光，少年看到，那猴子肩上的皮毛被烧焦了一块，右臂留着一道极长的伤痕，显然曾被锐器所伤。

“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怪不得夜深了还出来找吃的。”少年悠悠一叹，眼眶不知为何起了一层水雾。

不多时，猴子把那烤鸡吃了个jīng光，正心满意足地叼着一根骨头在恋恋不舍地舔着。

少年静静地看，总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微微闭上眼，一阵回想后嘴边扯起了一抹缅怀——

自己小时候，不正是如此吗？做贼一样的在青龙城躲躲藏藏，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rì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上肉的rì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这其中很多次还是到大户人家偷来的，每一次被发现莫不是一顿毒打。这猴子的伤，也是偷吃付出的代价吗？

猴子忽然打了个饱嗝，拍了拍滚圆的肚皮，随后厌倦了一般，将手中的肉骨头远远一抛，无巧不巧落在少年的脚边。

骨头上一丝肉也无。这猴子也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居然在骨头上还能看见凌乱的牙印。

猴子吃得饱了，倦意上涌，打了几个哈欠后倒头就睡。这时少年看见，猴子的脖子上系着一道绳，绳上绑着一截黑黝黝的木头。猴子似乎很宝贝这东西，睡时也不忘用两只爪子握着，生怕梦中被无良之士抢了去。

薪尽火灭，一堆篝火渐渐的只剩下几个木炭在散着光热。虫鸣消去，晚风似乎更冷了，猴子已经熟睡。

猴子熟睡的身影，一如一年前，三太子离开时的样子。安详，温和，彷佛只是离开，去到了另一个天堂。

当时，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看着三太子最终垂下脑袋，看着那个白sè的光盘出现，看着那些持叉的小怪人蹦出来，看着三太子被带走。

一年前的某一天，三太子忽然变得无jīng打采了，怎么哄它都高兴不起来。它浑身的力气似乎一夜之间被抽光了，夜以继rì的沉睡，滴水不进。看着那身影rì渐一rì的消瘦，听着它的呼吸慢慢的加重，看着它的身姿rì渐蹒跚，最终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那个时候，少年终于知道，三太子该走了，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牵引着它，不可抗拒，亦不能改变。

......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但是三太子却在这之前永远离开了他，看不到他如今的成就了。

所谓“树yù静而风不止，子yù养而亲不待”。最是悲哀功成rì，当年难友已不再。

月华如酒醉人愁，少年无事莫登高，登高空自泪横流。泪横流，无人收，孤望天地，月依旧，星依旧，晚风残留。

夜已深，火已灭，仍未走。

那猴子的鼾声，已经清晰可闻，在陌生之地，面对陌生之人居然也睡得如此坦荡，兽之xìng也，当真只能以眼视之，不能以脑度之。

脱下外套，轻轻地披在这个可爱小生命的身上，少年走出了这片林子。

林外，一片辉煌的月sè，铺满这个世界。白rì里喧闹的她，熟睡了，洋溢出一种jīng致的、宁静的美。瞭望这方天地，心胸为之一洗，彷佛只有那亘古不变的月光，在心头萦绕。

一rì之计在于晨，对于武修而言，在提升境界方面，再没有比晨练更有效果的了。

天刚蒙蒙亮，西岸逍遥就从床上坐起，打坐静修，五心向天，抱元归一，调动灵力运行周天。

忽然门一声轻响，门下，一个可爱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冒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截黑黝黝的木头，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直转，打量着房间灵力的一切。正是昨夜那只小猴。

看见了西岸逍遥，猴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从背后拿出一件白外套，轻轻往地上一放，冲西岸逍遥眨了眨眼睛，又挥挥爪子，随后身子一转，离开了房门。

西岸逍遥走到门前，捡起外套，探出门去，却看见猴子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尾巴上缠绕的火焰，似乎更大更亮了一些。

眼看猴子就要走进树林，忽然间它又转过了身，看见那个少年在门前看着，于是又挥了挥爪子，晃了晃金黄sè的尾巴，一个蹦跳抓住一棵低垂的树枝，尾巴倒钩而上，连续几个灵活的翻身纵跳，借着树枝，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阳光默默照在门前，少年手里握着外套，一动不动站着，两眼看着空无一物的树林，竟似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