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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真想把你关在黑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见到你。”
阿殷给上官仕信的回信很是随心所欲,提在永平的生活,提金升的事情,提百越,提核雕……就如同仍在绥州时,两个知音侃侃而谈。
姜璇一离开,阿殷重新拾笔,回信一气呵成。
末了,阿殷只觉神清气爽。
她支起窗子,把十页的信笺一一摆好,准备待墨干了才装进信封里。她算了算时间,走水路的话,约摸下个月月初子烨便能收到了。
蓦地,她听到一声“吱呀”,是房门推动的声音。
她以为是阿璇,头也不回便笑道:“你又做了什么吃的?阿璇,你真把你姐姐当猪喂了?我哪里能吃得下这么多,方才的吃食还在肚里呢。”
身后久久没有回话,阿殷轻轻地“咦”了声,微微偏头。
这一望,恰好落入一双乌黑深邃的瞳眸里。
“明……明穆……”
沈长堂微微挑眉:“怎地如此惊讶?”她嗔他一眼,道:“能不惊讶么?侯爷如此神出鬼没!”她往前走了几步,自然而然地牵上他的手掌,轻轻一握,说:“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吃得多,陪我走一走消食。”
语气也格外自然。
沈长堂反握住她的五指,两人十指相扣。
他垂首望着,方才在姜璇那儿的不高兴也消了一半。她这人很奇怪,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内心变得平静而宁和,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仿佛只要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眼前,不动时他心境平和,稍微给他一个眼神,他又能心神荡漾。
最初在苍山脚下遇到她,断没有想到一个丫头片子对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他道:“好。”
说着,便牵了她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却是一顿,回首看了眼窗边的纸笺,道:“夜里会起风。”
阿殷一怔,道:“不就在院子里走走消食?明穆想带我去哪儿?”
沈长堂没回答,只道:“你把窗子关了。”
阿殷又嗔他一眼,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你想做什么。”话是这么说,她还是顺从地走到窗边,把窗子合上,刚好见信笺上的墨干得七七八八了,索性叠在一块。
这会,沈长堂也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信笺,随口道:“是信?”
阿殷回答得爽快:“嗯,写给子……”一顿,倒是想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改口道:“给少东家的信。”又是一顿,道:“前阵子少东家来了信,问起永平的情况,我一直在忙也没时间回信,正好今日得闲便把信回了。”她抬眼看他,又小声地道:“信里提了我在永平的现状,还说了核雕跟金大人的事情,剩下的也没其他了。”
“哦?”
阿殷说:“你若不喜欢,我便少来往。”
“嗯,我是不喜欢,上官仕信对你有意,你能坦坦荡荡,他未必可以。”他看着她,话锋却是一转:“但是我可以容忍你与他谈核雕。我知你与他高山流水,以知音相称。我不懂核雕,亦不爱核雕,他能给你带来核雕的畅快,能让你快乐,所以我不喜欢,可是愿意容忍。”
他勾着她的手指头,轻轻摩挲她的指腹,说:“我没法与你畅谈核雕,但能让你高兴的事情,我都愿意做。”
阿殷心中一暖。
她直接踮脚亲上他的唇,毫无意外地被彻底碾压,被吻得双眼水润而迷离。
以往都是阿殷先松开的,可这回却是沈长堂先松开了阿殷。
他沙哑着声音道:“还要出去消食,留着点力气。”
阿殷每回被沈长堂深吻,必定会浑身软成一摊烂泥,今日他适可而止倒是留了七分的力气,仅仅是靠着他喘了几口气便渐渐恢复过来。
沈长堂道:“夜里凉,你进去添件披风。”
阿殷说:“好。”
待阿殷进了屋里,沈长堂的目光落在了压在镇纸下的信笺,他抬眼看了下阿殷身影消失的地方,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往前迈去。
阿殷出来时,沈长堂已经不在屋里。
她走出了屋子,才见到倚在玉兰树下的沈长堂。今夜月色极好,沈长堂穿了青底滚银边的圆领锦袍,乌黑的墨发衬得他的眼睛愈发深邃。
她以前便觉得明穆的眼睛好看,那会他不苟言笑,细长的丹凤眼里像是有一层迷雾,又远又深,偏偏还叫人看得心如鹿撞。如今迷雾散去,倒也说不上阳光灿烂,可却像是夜里的深山,恰好有一弯月牙儿,静悄悄地挂着树梢上,微黯的月光普照大地,平添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真叫人心醉。
那一刹那,阿殷听到自己的胸腔里砰咚砰咚地响。
明明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可她仍然小跑了起来,直接撞进他的怀里,仰了脖子,笑吟吟地道:“明穆这般好看,却只能近我一个姑娘,着实便宜了我。”
沈长堂因为生了一双阴柔的眼睛,素日里是极其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容貌,不过眼前的人例外。
“你还想便宜谁?”
“谁也不想便宜。”她拉住他的手,摇晃着说:“你想带我去哪里?”
沈长堂眼里笑意更甚,道:“我送你一份奖励的礼物。”说着,修长的手指在玉兰树上微微用力一按,下方竟出现了方块大的地下密道。
他牵着她往下走。
约摸走了几十层的石阶,头顶的月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上依次点亮的火把。阿殷只觉新奇,左右看了又看,还问了沈长堂不少问题。
沈长堂皆一一回答,很是耐心。
末了,阿殷笑说:“今夜月光甚好,我还想着在外面散步消食,你倒是好,直接带我来密道里消食。”
沈长堂道:“这里只有你我,连月光也不能见到你。”他捏了捏她的手,又说:“有时候真想把你关在黑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见到你。”
若是以前,阿殷定会觉得他霸道之极,可现在听来,却也知他只是说说而已,她附和道:“我也想把明穆关在黑屋里,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你还如何嚣张霸道。”
岂料沈长堂却低笑一声,回道:“你不是在黑夜里尝过我的嚣张与霸道了吗?”
此话一出,阿殷先是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层含义,登时耳根微红,道:“你脑子里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吗?”
“有。”
“有什么?你说。”
“你。”
微凉的手指勾上她的指腹,慢慢地爬上手腕,小臂,胳膊,又来到她的香肩,随后又慢慢滑下,最后落到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宽大的手掌仔细摩挲,伴随着他格外低沉的嗓音慢慢地发热。
“你若把我关在黑屋里,我能想笑的你,恼的你,怒的你,哭的你,被我吻的你……想得最多的应该是伏在我身下的你,面色绯红,带着哭腔求我,盼着我……”
阿殷耳根上的红随着他的话语又爬到了脖子,她浑身都在抖,又热又痒。
她说:“我没有伏在你身下。”
“嗯,都是我想的。”他理直气壮地说。
阿殷被他的无耻惊呆了!心里想就算了,他还直白地说出来!且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他看她,说:“你迟早也会这么做,我畅想未来有何不对?”
阿殷无言以对,道:“明穆段数高,我学不来。”
他低笑一声,道:“不用学,我会就好。”
阿殷一听,这会不用愣个一会,也能立即领悟他话中的意思,登时整张脸红了个透!真真是恨不得收回之前那句要关他黑屋的话了。
关什么呢!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瞧她红得能出血了,沈长堂也是见好就收,转了个话题,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奖励你?”
阿殷的脑子里还满是那挡子的旖旎羞耻之事,说:“我不想知道。”腰间一紧,那宽大的手掌竟捏了捏,他道:“说不出来,捏一下。”
阿殷一听,便知他在说正事,心中有几分得意,以往在外人面前必能克制得住,可在他面前,如今她克制不了了,说:“除了金大人的事情外,还能有什么?”
腰间又是一紧。
阿殷问:“我猜错了?”
沈长堂慢声道:“没有,只是掌下冰肌雪肤,到底是情难自禁。”
阿殷又被调戏,恼道:“你……”
话还未说完,沈长堂忽然停下步伐,说道:“到了。”阿殷一怔,她原以为密道是通向穆阳候府的,可沈长堂却在半道停下,她问:“什么到了?”
沈长堂探长胳膊,转动墙壁上的火把,只听轰隆声响。
阿殷才发现身边的墙壁是一扇能动的门。
而门后是一具棺木。
密道里本就有几分昏暗,空气又稀薄,如今石门缓缓转动,竟是露出一具棺木来,在窄小的密室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若是寻常姑娘见着这般,怕是吓得面色大变,花容失色。
可此时此刻的阿殷却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棺木,似是有些失神。半晌才不敢置信地侧首,面容夹带着一丝惊喜和期盼,问道:“你……你怎么做到的?”
她飞奔而去,仿若见到珍宝那般,徒手推棺盖。
她力气足,无需沈长堂的相助便轻而易举地推开,露出小半截的口子。她垂首一望,里头是森森白骨。穆阳侯信步走进,说道:“偷龙转凤。”
见她盯得入神,沈长堂又道:“这是圣上命人从恭城带回来的尸骨,你可能认出是我们祖父的尸骨?”
阿殷看的认真,没注意到沈长堂悄悄地把称呼都改了。
她问:“难不成圣上还有收藏尸骨的癖好?”
沈长堂道:“自然没有。”
阿殷神色微动,忽地垂了眼,低声道:“我想在这里与祖父说几句话。”沈长堂微微颔首,转身便出了去。他独自一人站在密道内,没由来的心底有几分烦躁。
倒也不是因为阿殷,而是因阿殷的祖父。
片刻后,阿殷走了出来。
他第一眼就见到她在左右张望,寻找他的身影。触碰到她的视线时,沈长堂心底的那几分烦躁登时又被掩盖,三步当两步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阿殷柔和一笑,道:“我想将祖父的尸骨先安置在这里,待寻得时机再运回恭城。”她想了想,此时此刻是不能贸然行事。她人已在永平,天子脚下,一举一动就容易被人盯上,虽心急如焚,恨不得此刻就能让祖父回归故乡,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不然若被发现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且说不定还会连累沈长堂。
她问:“有人发现么?”
沈长堂说道:“本侯办事又岂会留下纰漏?”
阿殷笑说:“是,明穆手段最厉害了,阿殷甘拜下风。”一顿,却又格外担忧地看着他:“若被皇帝发现了,可会……”
话没说完,沈长堂便已打断道:“不会被发现,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阿殷见状,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不曾言明的默契,不问永盛帝的动机,不问殷家祖父的过去,仿佛都害怕一问出来默契便会被打破,又要回到去年的境况。
沈长堂送阿殷回去后,到底是心中不舍,在房内又狠狠地品尝了她的香唇。
这回不用顾忌,他将她吻得浑身发软,连动也动不得,最后还是沈长堂抱了她上榻。在她睡下之后方从密道回了穆阳候府。
次日阿殷起来时,想起昨夜沈长堂的放肆,整张脸红如朝霞。有侍婢打了热水,取了竹盐,齐齐地放在架子盆上,随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
阿殷如今已挣得钱财,却不爱用侍婢,买来的侍婢通通都去侍候姜璇了。
若非姜璇坚持要留一个在她身边,她定早已将侍婢撵到阿璇身边。也不是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候,只是她更喜欢一个人独自相处,身边不要有任何人,阿璇是例外,如今沈长堂也是。
一想到沈长堂,阿殷如今是胸疼,嘴疼,舌头疼。
三种疼痛汇集,真真是羞死人了!
阿殷艰难地盥洗,艰难地吃早饭。
姜璇一眼就察觉到自家姐姐的不妥,问:“姐姐可是上火了?嘴里长东西了?”
听姜璇一问,阿殷又不由想起昨夜的情景,重重一咳道:“没有上火,多喝点水过个几日便好了。”
姜璇又“咦”了声,道:“姐姐怎么突然就脸红起来了?”
阿殷再次重重一咳,道:“天热,晚点让范好核添点夏季避暑的东西。”阿殷生怕自家妹妹再次追问,那般羞人的事儿自然不可能与妹妹说的,她转移话题道:“今早吃药了吗?再过阵子,等你觉得好些了,我们再请个永平的大夫来看看。”
果然一听到“吃药”两字,姜璇就打了个激灵,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幸好这会范好核进来,把姐妹俩的窘境都破了。
姜璇赶忙起身溜出去,说:“我去吃药了。”
离开时,恰好与范好核擦肩而过。范好核微微一怔,抬眼见到阿殷时,又不由一愣。今日大姑娘和阿璇姑娘是怎么了?
阿殷迅速平静下来,问:“出什么事了?”
范好核道:“我来问问大姑娘,接下来的核雕宴还是半月办一次吗?名单如何拟?上一回没由来的核雕技者与富商可还要再次邀请?”
阿殷道:“不必半月办一次,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办多了别人也不稀罕。下一次的核雕宴是一个半月之后,这一回不邀请核雕技者,邀请最初的几位大人。请帖一个月后再送。”
似是想到什么,阿殷忽道:“茶肆准备得如何?”
范好核禀报道:“回大姑娘的话,地址已经选好,原先是一家客栈,我考察了半月才将店铺盘了下来。之前本来在西玄街和东武街上犹豫的,西玄街汇聚了永平的大多核雕技者,又有大姑娘设擂台坐镇,起初必能引来不少客流,只是后来我思考许久又觉不妥,虽然皇帝重核雕,但核雕技者毕竟是少数,还是得顾全大局,所以挑选了东武街的,正在装潢,还请大姑娘择一个黄道吉日开业。”
阿殷说道:“你考虑得周全,也有在绥州开酒肆的经验,我自然是信得过你。”
忽地,阿殷心中一动,有了个好主意。
翌日。
西玄街上空前的热闹,比那一日围观殷氏和墨规斗核还要热闹。不过比起上次的乱哄哄,这一次显然要有秩序得多。队伍排得老长,几乎是从西玄街头排到了街尾。
一核雕技者看着长长的队伍,拉了一队伍里的核雕技者问道:“今早发生什么事了?我不过是来晚了两个时辰,怎么突然就这么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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