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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时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河畔东道。
那白衣人影望见前方颇为繁荣的市镇,喃喃道:“此镇名满月,却不知因何缘故。”这时,身旁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姑娘啊,‘满月’二字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可大有来头。”
雪千荨侧脸望去,只见一个粗袍汉子站在道旁爽朗而笑,肩上挑着一担木柴,相貌雍和,颇有亲善之意。雪千荨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那汉子道:“前几天也有一行人向我打听此事,而且同样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雪千荨听得她人称赞,的确是出于真心,心中颇为欢喜,但表面上不露声sè。
“‘满月’二字其实是本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据说是源于一个故事,但也没什么人知道了。不过每到月下中旬,满月映亮了大半边天际的夜景可谓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尤其是蜜月佳人,共赏琉璃月影,岂不是快哉乐哉?”那汉子本就是个粗人,听得他豪迈的称赞起月景,自然不会是有意杜撰的。
雪千荨颇感兴趣,奇道:“满月之时...好像便是明天了罢?”
那汉子点点头道:“你们二人运气也不错,只消待上一rì。明晚便可见到这奇怪瑰丽之景了。”
雪千荨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强笑道:“罢了,我们此行尚有余事。”
刘伝山望见雪千荨略带辛涩的神情,忽的一怔,与她的心意明白的清清楚楚,当下心中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情不自禁地道:“师姐,我...其实也想看看满月的景致呢。”
那汉子笑道:“这位少年说的不错,你们二位结伴游历,若是错过这良辰美景,只怕要遗憾终生了!”他只道雪千荨与刘伝山二人乃青少佳侣,加之xìng情豁达,想到了什么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
雪千荨望了刘伝山一眼,随即撇开目光,转向了那粗袍汉子,讷讷道:“好罢。多谢丈人了。”
那汉子手肘一抬,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肩扛木柴,蹒跚离去了。
刘伝山本不yù多言,但时至如此,竟也由不得自己,当下甚感尴尬,脸sè忽白忽红,身子总感觉不舒畅,但又唯恐迁怒面前的女子,又强忍了下来,兀自呆立不语,连看也不敢朝雪千荨看一眼。
“你喜欢观月?”一个略带轻柔的妙音没入耳际,刘伝山只觉心脏陡然停止了那么一瞬间,随即猛地点头,摆手干笑道:“是啊,我最喜欢月亮了。”
雪千荨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莞尔,淡淡道:“劳途多rì,休息一rì也好。”
刘伝山听得雪千荨这么一说,心中歉疚之情更增。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用过午膳后,便寻了两间上等清静的客房歇息下了。雪千荨闭门不出,想是在默默修行玄门法诀。刘伝山本也不愿躁扰她,便一个人来到镇中街道上打听了一番柳丝丝的消息,仍是无果。晚间他回至客房中,店中已为二人备好了晚宴。
这平平淡淡的一rì,便这么过去了。
翌rì。
刘伝山不知为何,早早便醒了过来,但闲暇无事,便也没有振衣出门。床边的桌上放置着一个紫砂茶壶,刘伝山缓缓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透过客栈窗户,依稀望见苍穹一角夕月朦胧,薄云淡淡,映着这座小镇的屋檐瓦砾,仿佛带有几分说不出的安详。
月亮的确是挺美的。
秋风瑟瑟拂过道旁,几许落叶凌舞飞然,飘向远方。耳畔隐隐听得几株密树发出一阵轻簇的声响,轻灵悦耳,仿佛某个女子的低眉耳语。
时光如水,他与柳丝丝二人,相别已有半载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静卧床铺,双目沉沉的望着天花板,青梅竹马的窈窕女子,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逗留徘徊。梦影如纱,当清晨第一束光芒洒在他坚定绝然的脸庞上时,一切终将破灭无踪。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坚定不移的信念,在匆匆时间的面前,永远都是不堪一击。天地万物,yīn阳无极,但若真的存在着那么一种事物,能够在时间的流逝中幸存不灭,那该又如何?
有些事物,你若是拿起了,想要放下便很难了。因为在不经意间,生命已经与那样事物相并融合,血肉相连,彼此再也分不开。
“吱呀”一声轻响,刘伝山透过窗户侧脸望去,只见侧厢的窗户也被推开,透出一只白皙逾恒的纤细手臂。
一束清雅的飘雪笛音飘入耳际,轻轻柔柔、恍恍惚惚,浑然不似人间气象。
刘伝山微微一怔,事别三年有余,他竟是又聆听到这玉笛飘音,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苦涩。在他心中,总觉得有一样事物是根本不值得的。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却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天仙。二人虽以同门相称,但永远是相隔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看似一点点,实则如隔天涯。
一声轻轻的长叹,弥散在风儿中。
玉笛声微微一止,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嗯?”了一声,随即侧脸望向刘伝山这边,发觉烛窗开启,但却不见有人。
下一刻,缭绕梦萦的笛音又重新弥散在风中。
午时,二人同在厅堂共进午膳。店小二为二人奉上了佳肴美味,雪千荨忽的问道:“请问,今rì晚间的月亮,哪里看得最清楚?”
店小二干笑两声,道:“姑娘啊,你看这天气yīn郁,要下雨又不下,哪里看得到月亮啊。”
刘伝山悻悻道:“师姐,我今天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天上yīn云密布,似乎要下大雨呢。真是奇了怪了,清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忽的,他想起了什么,赶紧住口,叹道:“哎,真是天不逢时啊。”
雪千荨不说话了。
刘伝山与店小二互望了一眼,均有尴尬神情。过了一会儿,店小二赔笑道:“既然二位无事,那小的就不在这里碍事了。”说罢便一道烟离去了。
二人用过午膳后,一句话也未说,便各自回房休息。刘伝山本想既然无月可观,倒不如早早启程的好,但见雪千荨神情有异,他也不敢出言相催。
傍晚时分,镇上已yīn暗一片,乌云滚滚翻腾,不时电光火石窜动,看势一场暴雨将会到来。所以镇上人都早早回到家中闭雨不出,偌大的镇中,此时空荡荡的。
刘伝山淡淡的望着苍穹,心中也隐隐有些失落,毕竟满月妙景他只闻其名,却没有亲眼见过,未免有些遗憾。
忽的,一道白影掠过眼角,刘伝山定睛一看,只见雪千荨从客栈大门推门而出,手携蓝剑,径自向道途行去。
刘伝山心中纳闷,心想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这白衣女子竟也要去寻个晦气,当真是不同凡人。他也没有在意,毕竟以雪千荨的道行,哪里用得着为她担忧?
忽然,门外发出一阵“咚咚”,似乎是什么人在撞门,但毕竟留了几分余力,倒不致于把门给撞坏。刘伝山打开房门,只见赤彘“唔唔”低鸣几声,走进了屋来。
刘伝山心中着实摸不着头脑,平rì里这赤彘素来与雪千荨交好,但对自己总是一副爱理不理又凶巴巴的模样,今rì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起此事,刘伝山心中便有愤懑之气:明明当rì他们二人共战赤彘,雪千荨出手可比他要重得多。现在却不知为何,赤彘竟弃怜悯善者不顾,与昔rì仇敌交好。
不过既然赤彘主动亲近自己,刘伝山倒也不好意思把他就这么晾着。当下也俯身拍了拍它的背脊,以示友好,但若让他伸手摸摸赤彘的脑袋,就算是借他一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
赤彘忽的仰头,圆溜溜的眼睛朝着**瞪了瞪,口中含含糊糊叫了几声。刘伝山自然没有雪千荨这般神通广大,通晓万物言语,怔怔问道:“你...你说什么?”
赤彘见他听不懂自己说话,于是四腿离体蹦了蹦,做出一个走路的姿势。随后又将脑袋偏向了左侧,似乎是在表明着方向。
刘伝山搔搔后脑,着实不懂赤彘想要表达着什么。忽然,一声急鸣尖啸之音自远方发出,激越怆凉,直入耳中,随之狂风电掣之音纷纷响起。
刘伝山暗暗惊叹:“这雨下得也太大了点吧。”于是回过身子,朝着窗外望去。
一束淡蓝sè光柱冲天而起,直耸入云,蓦地一道尖啸回荡天际,犹如东海蛟龙。
苍穹乌云,无数电芒蹿动、雷声爆鸣,天象惊异如斯。
赤彘低鸣不断,手足并用,大有急躁之象。只见见刘伝山一头雾水,哪里懂得半分它的意图?赤彘见对牛弹琴毫无意义,当下也懒得再理会他,径自夺门蹿了出去。
刘伝山叫道:“别走啊,畜生!”他生怕赤彘就此又不见所踪。毕竟此时雪千荨出身在外,待她回来的时候必然会责怪自己,当即不再多想,脚底生烟,赶紧追了上去。
追出客栈,刘伝山只觉得眼前一阵清亮,他微微一怔,仰头一看。只见遥远的天际,竟似透出了一团清冷的光亮。原来竟是笼罩在苍穹的乌云,竟被挪动了一些。
他长大了嘴巴,惊愕不已,随即又想起那赤彘已经蹿出了好远,赶紧收回心神,追赶了上去。
那冷清的光亮渐渐明朗豁然,过了一会儿,只见最后一缕yīn云消失在另一方天际,淡蓝sè剑柱继而也消失不见。
夜空万里,飘渺无云,唯有一轮圆月高悬,竟是比寻常月亮大了一倍不止,无数清亮的光芒映在大地,仿佛一层薄薄的霜雪。
刘伝山边走边望着如此皓然的月sè。起初觉得极为惊愕赞叹,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便也觉得平平无奇,自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嘛,就只不过看起来大了一点儿。”
他四顾一眼,发觉自己只顾着追赶赤彘,早已出了市镇,现在竟已行在了一片稀松的山林中,加之自己稍有分神,现在哪里还见得到赤彘的身影?
“哼哼哼”前方不远处原来一阵低鸣,声调颇高,似有几分得意之sè。刘伝山大喜,当即飞奔而去,奔出了数十丈外,忽然屏息止步。
只见雪千荨卓立林间,双手负立,怔怔望着一览无遗的夜空。清风飘零,素发长衣缀空凌舞,容貌倾世潇然。
赤彘兀自站在二人中间,望望雪千荨,又望望刘伝山。继而缓缓来到雪千荨脚下,后足蹭地,脑袋不停蹭着雪千荨的玉足。
雪千荨俯下身子,淡淡道:“你这不懂事的牲畜,也要讨赏么?”语调平和,殊无任何情绪。她淡淡看了一眼刘伝山,道:“你来做甚么?”
刘伝山一窒,指着赤彘忙道:“这畜生想要逃跑,我正在追他!”
雪千荨脸sè白皙绝尘,但神情略一古怪,问道:“它爱走便走,又不是不会回来。你干什么要追它?”
刘伝山一怔,这话他竟还不知如何说出口了。他本是害怕雪千荨责怪他才冒然追赶赤彘,但这话又怎敢在她面上说出口?他一阵面白,搔搔后脑,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一下,但一时又想不出个好理由,只得嗫嚅道:“我...我...”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今晚月sè如何?”
刘伝山只觉如释重负,忙道:“漂亮,漂亮得很啊。”
雪千荨道:“你看都没看一眼,怎知它漂亮?”
刘伝山干笑道:“我追这畜生的时候,顺便看了几眼。”赤彘“哼唧”一声,怒目而视,大有不满之意。
雪千荨微微一笑,道:“你再看一眼罢。”
刘伝山依言仰头望天,蓦地张大了嘴巴,在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方才不过稍大一些的圆月,此时竟又变大了数倍不止,自苍穹正中而起,已占据了半个天际。月光虽凄清冷冷,但聚少成多,极美不可方物。
白昼rì光虽强,但嘹亮刺目,目视艳阳,只觉眼前浑噩一片,极为不适;此时的漫天月sè,柔和清华,舒适之意不可言喻,目窥冷月尤为轻松自在。
沐浴淡月冷霜,别具一番畅然。
‘满月’二字,果不是浪得虚名。
刘伝山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我、我说师姐...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这么.......原来是月亮变大了啊...”这话乃是出自肺腑之言。他初见雪千荨之时,便觉她肌肤无暇,绝尘脱俗,当时真乃艳极无双,这份倾世风姿,竟是远甚于白rì。
雪千荨“嗯”了一声,却道:“这月sè比广玄山好看多了。”
刘伝山动辄便贸然失言,雪千荨则有意岔开话题。其实若不是二人心中伴有隔阂,就此共观满月琉璃,相伴畅谈,美景之下共度良辰,岂不是天作之合?
但是此刻,因二人有意回避,之间话语就此显得格格不入,相互之间半点也着不了边际。
二人似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相继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雪千荨怔怔凝视着满月,柔光倾泻在她如玉一般的脸颊上,几乎映成了透明sè。刘伝山兀自站在一旁,只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慌了手脚,却不知该去做什么才好,漫天月sè却也无心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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