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爱文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爱丽丝的忏悔》【中】

Episode.1.02《爱丽丝的忏悔》【中】
那时我还未曾想过，如果当时我更加坚强一点的话，或许，谁都不用落到这样的结局……

与往常一样，在归家的轨道上，我与爱丽丝并排前行。

她站在空荡荡的轨枕间，看上去就像一只沐浴在夕阳下的离群的鸟雀。

忽然，她回过头，把那白皙的脸庞朝向来时的方向，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走来的呢。”

对她来说，完全漆黑的世界或许就是这样的吧，总是重复同样的黑暗与同样的孤独。

然而，我想安慰她，想说点什么又无奈于自己的笨拙，思考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些字句，

“因此，永远不会活在过去的幻象中的爱丽丝，才更加渴望前行吧。”

她笑了，那是浅浅的、如同被风轻轻吹拂就会消失不见的笑意。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踩在轨枕上行走。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呢？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悄悄问自己，我总觉得，她露出的那个笑容，比寻常都要寂寞很多。

如果是爱丽丝的话，应该能理解吧……我抚着自己腹部上那个前几天留下的疮口，不由感到些许弥漫的悲怆。

一路上，没有什么其它交谈，爱丽丝望着天空，我望着前方，我们就这样各行其是地向前。

终于，视线的尽头，能隐约地看到我们的村庄了。

可是，在那一成不变的宁静中，我却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是我的错觉吗？

可是……

“艾歾？”爱丽丝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迟疑，轻轻将头侧向一方，等待着我的回答。

“啊。”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将这种没有根据的不安强加给自己的妹妹，所以用一如平常的微笑将这个话语敷衍过去。

爱丽丝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我小跑几步，重新与她保持并行。

走了一段路后，忽然看到了前方的铁轨旁匍匐着什么黑sè的东西。

“？”

我靠近了它，然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段从未想过残骸。

毫无疑问，那是一只人的手臂，从手肘部被残忍地撕扯下，除了从断截面流出的鲜血汇聚成的一摊血泊外，地面上还留下有许多飞溅的血痕。

那只手臂，尽管已经枯萎，但仍保留着生前的姿态，它定格着永恒渴求，呈现着一副要把什么东西攒进手心的样子。

他在渴求着什么呢？又是在想把什么东西东西攒进手心呢？

尽管难以想象，但你依然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就算是陌生的死者，也曾经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哭过、笑过、承担过、守护过……

渐渐地，我忽然莫名地想哭，当然，我还没有怀柔到会为这陌生的死者流下眼泪的地步。只是，有股沉重的冰凉感跳上我的脊背，隐隐约约地，我有所预感——父亲可能已经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好悲伤的气息……艾歾，那是什么？”爱丽丝不知道血的气味是怎样的，但是依然能从那截断臂中感受到悲哀的夙愿。

……我该怎样回答她，我该怎样面对她游离而脆弱的心情？

“……是玫瑰花凋零的气息。”

“……恩？”

这一次，我没有再回答，沉默地，只是将后背留给妹妹。

无法言说的话语凝聚成等待，凭借兄妹间的默契，她一言不发地攀上我的后背。

“谢谢……”她的重量，我切实地承托住了。

再一次，在我学会哭泣的天幕之下奔跑。尽管，曾经无数次这样奔跑，只是，这一次，无论再怎样努力奔跑，也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

很快地，村庄的景sè近了。间隐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与浸染在空气中的哀嚎交织成sè。

“爱丽丝……”

“我知道，那是……玫瑰花凋零的声音吧。”她凄怆地支撑起如同哭泣般的笑容，她，是否也预感到了什么呢？

点了点头，我鼓起勇气，冲进了我们十几年来生息长大的村庄。

——在那一刻，我仿佛站立于地狱的泥土上。

坍塌的屋舍，践踏的花草，四溅的鲜血，残损的肢体与行走的尸骸。

曾经无比熟悉的人们，十几年来无数次相遇、相识的人们，如今，却拖着残肢断骸的死躯与扭曲狰狞的脸庞疯狂而无情地撕咬、啃食自己曾经的挚爱之人，将他们杀死，然后令他们变成与自己相同的游走的尸骸……

我隐约听到了最后一声‘救命’地呼喊，然后是疯狂地撕咬声与哀嚎。

我从未见过如此荒凉的大地，游荡的恸哭与凄叹遮掩了迟暮的夕下。

毫无疑问，这是魔术造成的悲剧……是那宣称将死亡也给超越，妄想从神明身边夺回母亲的父亲的‘杰作’……

可是，我又如何呢？

尽管畏惧，尽管哭泣、尽管颤抖，

但是，没有任何的不敢置信，我竟然就这样接受了熟悉的人们死亡的现实……或许，正是因为魔术师是没有信仰的存在……

我甚至没有想过要尝试拯救他们，因为我知道，那是办不到的。

他们确实死了，而且还成为了‘死徒’。顾名思义，‘死徒’就是因魔术导致的死去却仍然行动着的尸体。一般来说，在那背后都会有魔术师的控制，但是，也有像是这种失控而令死徒凭着本能去攻击人类的情况存在。

湿咸的泪滴流淌进嘴角，我咬紧了牙关，紧紧地托起爱丽丝瘦小的躯体向着家的方向前行。

似乎是感觉到生者的气息了吗？那些游荡的躯体缓缓地围了过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魔术加速了他们的溃烂，腐臭味与他们残损的血肉丝毫没有违和地伴生在一起。

不得不地告诉自己，即使他们长着熟悉的脸孔，可是，现在的他们不过是行走的尸骸罢了，如果无法面对，那么，我也就只能活在过去的幻象里吧……

“所以！”

虚空的风声中，我将血脉中禁锢的魔力释放，藉由魔术回路，它们汇聚成形，然后，我将咒文高声吟唱，

“无法铭刻的大海之青，终将落得白鸟无垠地叹息。”

世界回应了我的声音，在我的身前，飘渺的术阵被展开，从那之中，数十根由光菱汇聚的长枪投shè而出，无情且凌厉地将面前的数具死躯贯穿，钉死在失去生机的大地上。

在那一瞬间的暴虐中，死者的血悠扬飞溅，落至我与爱丽丝的脸庞之上时竟还颤动着一丝令人悲伤的余温……

……

身后的爱丽丝伏在我肩头，她无声的泪水从我的脖侧流入我的胸膛。

我知道的，那是深深而不容我辩解的罪恶感，因此，我无法回头，在再次yù图猛扑过来的死者之群中，再次吟诵，

“无法铭刻的大海之青，终将落得白鸟无垠地叹息。”

然后，理所当然地是四溢的鲜血。

以及，妹妹颤抖的身体与静谧的泪花。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连看不见这些人们的爱丽丝也能感到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怎会感受不到？！我是在亲手杀死自己出生到现在的记忆，在杀死与村子里那善良的人们之间的最幸福、最重要的记忆啊！

为什么要由我来将那些记忆全盘否定，为什么非要由我来破坏不可呢？！

但是，不得不这么做不是吗？！

呜呜……呜啊！！！！呜呜呜！

“无……无法铭刻的大海之青，呜……终将落得……白鸟无垠地叹息！！！”

再度释放的魔术，将死躯的包围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我背紧了爱丽丝，不顾一切地从那里突破。在那染血而艰辛的道路上，我屏息着，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辨认那些死者的脸庞，无论是已经被我的魔术彻底破坏的又还是仍在游走的尸体……我已经受够了记忆中的人们被打上死亡的烙印的样子了……

爱丽丝搂抱我的双手稍稍加大了些力道，将她的躯体更深地埋入我的背脊中。

无法停止奔走，我在飘零的悲伤之下穿行，不知行走了多久，我终于站在自家的楼前。

花园里的玫瑰仍然定格着盛开的姿态，即便在那之下的藤干已经全部枯萎腐烂。

我打开了家门，放下爱丽丝，让她到2楼去，这是魔术师的宅邸，有着父亲布下的魔术结界，所以这里是全村最安全的地方。

“艾歾！”她被我放下来的那一刻，就像失去了什么似得，拼命地想要抓住我。

“爱丽丝，你就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

“可是，艾歾你……”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

“……”爱丽丝悲悯而无言地颤泣着，只是悄悄拉住了我的衣角。

“爱丽丝……”我愣了愣，然后努力着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放心，我可未曾想过在这里死去……”

我的衣角，仍然被死死地攒紧。

……

因此，我却立下了决意，将她的小手紧紧握进手心……

“时间不会因为我们的悲痛而停止，即便前方等待我们的是破灭前最后的皈依，我们也不得不张开灵魂中的每一丝血液将它面对。爱丽丝，我绝不是去寻求死亡，而你，应该也有能做到的事情……”

“艾歾……”似是而非地，爱丽丝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从她的身边挣脱了出来，然后抱着沉重的心情从墙上抽出了那柄竹刀。

我从房子里退了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迎着夕阳，我面朝那些死去的故人。

我向前重重地踏了一步，再度摆出正眼剑形。

我说过，我绝不是那种会沉浸于过去的幻象之中的人，因此，即便是再糟糕透顶的事实，我也会去面对。

即便，泪痕将我的脸庞占据，鲜血将我的衣衫浸染，我也仍然相信地狱的尽头有着未知的明天。

“正，则无惧。”

Episode.1.02《爱丽丝的忏悔》【中】·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