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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肖楠在烧烤摊上和曾凯李琳豪气干云的时候，陌上还在北上的列车里，奔赴她的梦想之地。
陌上来自西南内陆一个从不下雪的小城，所以她从小就喜欢雪，喜欢大海。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雪国里的叶子一样，乘坐火车穿过皑皑雪原，直到海边，坐在沙滩上，看着雪花一片片融化在海里，感受着雪花一片片堆积在自己身上。

她和肖楠还很甜蜜的时候，曾对他说“我常想一大片田野看不到边我们在上面奔跑一直跑一直跑不用停该有多好...”肖楠不屑地鄙薄了她的梦想“跑那么久你会不会想喝水？会不会想上厕所？要是你自己跑还好，一大堆人跑的话那不是下不去脚了？”陌上恼火地给这个树袋熊一般蜷缩在床上的男人下了结论“你这个完全没有梦想的现实主义者！”“给你们这些空想主义的废物盖厕所的还不是我们这些现实主义者？”肖楠翻身给了她一个脊背，留下陌上独自发愣。

但这个时候陌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也不知道这些。她特意没有坐动车，而是选择了最慢的绿皮车，这让她有种流浪的感觉，尽管这代表她要在硬座上挨过三十多个小时。陌上扭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沉沉夜sè，不知道将来等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陌上对李琳谈不上喜欢。她觉得自己是出离于这个世界的，更应该站在高处冷冷地俯视滚滚红尘。但是很少有人能拒绝李琳的热情，她仿佛天生有那种把别人拉到自己身边的能力。这让陌上对她起了一些兴趣，她怎么能永远保持这么斗志昂扬，而且刀枪不入？或许她是上帝特意送给自己的一扇通往世界的窗吧，自己应该感谢。李琳和别人说起陌上时总是眉飞sè舞“这是我最好的姐妹儿，我们吃饭洗澡都在一起”。陌上和肖楠谈起李琳时则是“哦，我室友。偶尔一起吃个饭，从她嘴里永远能听到无穷的八卦。”

事实上陌上喜欢的人很少，后来陌上再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活发现自己仅能记起肖楠李琳等仅仅几个名字。她更喜欢呆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李琳和外语系的猥琐男打的火热的时候，问陌上“你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每天一个人，你不无聊啊？”陌上笑笑，心想我的男人不会像你的男朋友这样，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每天随时随地发泄一下自己的yù望。他应该像《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身披金甲圣衣，踏着七sè的云彩来娶我。他应该像勇敢的骑士，骑着白马，手持长剑，披荆斩棘到达古堡来把我吻醒。他应该像小王子，尽管世界上有无数朵玫瑰花，但是他的眼里只有我这一朵，因为我就是我。我的心会睡在深深的海底等他，直到他到来的那一天。当然她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李琳。

几年之后，陌上和肖楠仍然在一个城市，却从不见面。陌上曾远远看到过肖楠，他身形瘦削，肩膀佝偻，低头在城市的烈rì下疾走，像极了一条奔忙的狗。想起许多年前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岁的肖楠提起毛笔，稚拙地在纸上写下“在地愿为连理枝”，那时的肖楠站的笔直，像一杆标枪。陌上淡然一笑，心想不管怎样，是你陪我走过了最重要的那几年。这时候，陌上30岁。转过头不看肖楠，发现身旁陪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也在看着自己，两个人的嘴角同时扬起一丝笑意。

开学之后按照惯例有个同学自我介绍会，好让大家彼此熟悉。一个身高比李琳还要矮半头，和曾凯各领风sāo的中年男子自称是班主任，姓贾，担任他们的班主任兼体育老师，将要陪同学们共同走过今后的四年时光。陌上听到这里心里暗叹了一声悲剧。看着他隆起的腹部，一边担心掖在裤腰里的衬衫的纽扣随时会被迸裂弹出，变成暗器伤到自己；一边想以你这运动不足的身材居然教体育，真对得起“假“老师的称号。

自我介绍时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第一次亮相大家都想标新立异，夺人耳目—前一天晚上李琳还硬拉着陌上帮她挑衣服，折腾了一小时才算选定了一条连身长裙，看着她兴奋地像条小狗追着咬自己尾巴一样转圈，陌上都没好意思说其实她看起来像裹了一条床单—但是所有人的xìng情品格乃至兴趣爱好竟然出奇地一致，都是外向中带点内向，调皮里透着沉静。喜欢读书，爱好旅行，当然也少不了喜欢为人民服务，希望能为同学们多做贡献—因为今天还要选出班委来。

曾凯打了鸡血一般地坐立不安，恨不得把台上自我介绍的人揪下来劈头盖脸两个大耳帖子告诉他没什么事迹就少说一点。经过前几天的示威事件曾凯确信自己已经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以及确立了威信。所以他对团支书可以说是志在必得。摩拳擦掌地忍耐了半天，终于轮到自己，真恨不得把嘴巴变成高压水枪，一下就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都灌进听众的耳朵里。他太兴奋，尤其是说出自己是游行的组织者之后现场响起一片掌声，这让他以为自己赢定了，却忽略了旁边老贾的脸上忽然绿气隐现。陌上偷偷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她受不了这种亢奋，总感觉像是个蹩脚演员入戏太深，在舞台上哭天抢地，底下的观众却是在看笑话。她更喜欢在台下做观众。

“肖楠，男，兴趣爱好，无，谢谢。”轮番被轰炸之后忽然听到这么简短的自白，简直像是酷暑里送来一杯冰水，抬头想看一下是谁的时候，肖楠已经走到台下了。陌上匆匆扫了一眼“嗯，他长的很像弥勒佛。”又低下了头。

这是陌上和肖楠第一次见面，陌上看见了肖楠，肖楠却不知道陌上在看他。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曲线，更没有想到过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