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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人这一辈子

() 几百只羊被人们吆喝着赶了回来，柱子和铁匠每人都分了一只羊，山谷中到处都是兴奋的喊声，李大牙乖巧的将铁匠的女人和孩子接了过来，他天生就是一个讨巧的人，刚才出去抢蒙古人牛羊的行动他并没有参加，这时候担心柱子和铁匠不肯将羊肉分给他吃，所以才这样的乖巧，并主动将一只羊宰杀了，割成大块用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烤。
山谷里升起堆堆的篝火，篝火上的羊肉被烤的咝咝作响，羊油滴到火堆里，腾地蹿起一股烈焰，香味便随着这烈焰弥散开来，到处都是饥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李大牙将羊皮摊开放在地上，将那孩子抱起放在羊皮上，说道：“夜里cháo，让孩子坐在羊皮上，省的受凉了。”

铁匠咧着嘴呵呵的笑，抓起一根烤的流油的羊肉递给李大牙，说道：“来，你也吃。”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他今天才算找到了男人的尊严，那就是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挨饿。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个少了一条手臂的蒙古汉子带着两个奴隶骑马赶来，他似乎仍旧没有意识到危险，在人群面前停下，趾高气昂的说道：“你们这群贱骨头，竟然敢吃我们的牛羊，铁佛，铁佛，你出来。”

曹多田正在大口嚼着一块羊腿，听到这话，顺手就将羊腿扔在他的脸上，恶狠狠的骂道：“去你娘的，把老子逼急了，连你也吃。”

蒙古汉子大怒，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刀，胡勇一个箭步窜上去，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下马来，那汉子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兵，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明白了，大喊道：“快回去，快回去，告诉哲忽泰，让他剿灭了这里。”

两个蒙古奴隶调转马头就走，许老虎抄起一根树枝扔出去，正扎在一个蒙古奴隶的后腰上，只听见战马嘶鸣，那两个蒙古奴隶已经消失在夜sè中。

胡勇卸下蒙古汉子的刀，用脚将他踩在地上，众人立刻围了上来，蒙古汉子兀自大喊着：“铁佛，你出来，铁佛，你出来。”

曹多田提着刀大步的走上来，一口痰吐在他的脸上，冷哼着说道：“铁佛已经不管事了，这里是老子说了算。”手起一刀，将他砍死在地上。

鲜血喷溅而出，但却没有人欢呼，人们反而冷静下来，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纷纷打问着，前面的人惶恐的说道：“不好了，咱们把蒙古人杀死了，蒙古人一定会报复的。”消息传散开去，一万多人好像同时得了一种心病，都变得紧张起来，即使是羊肉的香味也无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大家都在心里想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山谷中有那么多的人，光是青壮年就有七八千，但能跟随曹多田，胡勇他们出去抢劫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对于蒙古人还是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时候见他们杀死了蒙古人，就好像把天捅了一个窟窿。

曹多田和胡勇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回到篝火边，大口的嚼着肉，好像他们刚才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完了，完了，这下子大祸临头了，蒙古人一定会把所有的人都杀死在这里’。蒙古灭金的战争就发生在十几年前，稍微大点的人都记得那烽火连天，遍地尸骨的景象，恐惧立刻从心底冒了出来。

‘逃吧，赶快逃离这里’。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人们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外面的世界已经是蒙古人的天下，又能逃到那里去呢！

‘怎么办，怎么办’。惶恐不安的人们将目光投向铁佛，以前，山谷中不论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总有铁佛挺身而出，他用强有力的威严维护着这里的秩序，但现在，铁佛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脸上的悲伤还没有褪去，他的心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绝望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好像生命即将终止。

毫无办法的人们只能将目光再次投向曹多田，却见他仍旧大口的嚼着肉，突然‘扑’的一声将一块骨头吐出来，一脸满足的说道：“他娘的，还是肉吃起来香。”

绝望的人们心中生出一丝怨恨，忘记了早上还吃过他施舍的粮食，也忘记了面前的羊肉是他抢回来的，心想，‘吃什么吃，这祸是你闯的，你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许老虎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伙听着，我们哥几个杀了蒙古人，也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条道走到黑了，愿意跟着我们的，大家伙一起去讨个活路，不愿意跟着我们的，大家伙吃了这顿饭，就各自逃命吧！”

呲牙狗率先站起来，大声喊道：“我跟着曹大哥，我跟着曹大哥。”他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叫喊。段京也站起来，大声说道：“怕个球，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就是跟着曹大哥才算把肚子吃圆过几回，老子不识字，不知道人这一辈子图个啥，就知道肚子吃的饱了浑身舒坦，曹大哥，我也跟着你了。”

这番话好像说到了人们的心里，立刻就有许多人响应，柱子和李大牙也高声的呼应，一时之间，似乎整个山谷都要沸腾了。

铁匠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激动的看着柱子和李大牙，女人轻轻的拉一下他的衣袖，铁匠脸上的兴奋立刻黯淡下去，沉默的低下头。

曹多田站起身来，将手中吃完了肉的骨头扔在地上，抬手用袖子擦干净嘴上的油脂，说道：“既然兄弟们信得过我姓曹的，我也给大家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咱们都是爹妈生养的，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喝风把屁就能活下去，人饿了就的寻口吃的，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凭什么蒙古人能吃肉，咱们就的挨饿。”说着，瞪起眼睛环视众人。

许老虎大声喊道：“曹大哥说的对，凭什么蒙古人能吃肉，咱们就的挨饿。”他故意的将这句话重复着说一遍，就是要勾起大家心中潜藏的不满。

曹多田说道：“我也是个本分人，好歹只要能有条活路，谁他娘的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rì子，可如今这世道太乱，本分人根本就活不下去，我也是个人，凭什么就该被蒙古人砍了脑袋，我娘生我下来，可不是让蒙古人砍着玩的。”

“刚才那位兄弟说，人这一辈子图个啥，我告诉你，人这一辈子就图个痛快，兄弟们聚在一处，有吃一块吃，有喝一块喝，要是有人来抢咱们的东西，抄家伙跟他拼命，他娘的，就是死了，也要像个男人。”

许老虎大喊道：“怕个球，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这种江湖上的黑话最容易激发起穷苦百姓心中的愤怒，他们本来就挣扎在饥饿和寒冷之中，随时随刻都在面对着死亡，可是你一旦把死亡说开了，人们反而不再害怕。

曹多田挺着胸膛，大声说道：“我姓曹的这辈子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既然兄弟们愿意跟着我一起讨个活路，咱们今后就都是兄弟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让一个兄弟饿着。”

铁匠再也忍不住了，激动的站起来跟着柱子和李大牙一起，大声的喊着：“曹大哥，我们跟着你了，咱们一起讨个活路去。”

突然之间，只听的头顶闷雷滚动，一个声音从天际传来：“我，是这里唯一的神，只要你们诚心诚意的侍奉于我，听从我的旨意，必将得到我的护佑。”

曹多田第一个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兄弟们，神仙来救我们了！”

这里的人很多都见过神仙显灵，其中一些人还是被神仙搭救才能进入山谷的，对于这个神仙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敬，纷纷跪倒在地上，虔诚的磕着头，大声的呼喊着：“神仙，救救我们吧！神仙，救救我们吧！”

那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苦难，现在，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一个英雄正在等待着你们，他将带领你们从苦难中解脱，不用担心，不要害怕，你们有我的护佑，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你们。”

曹多田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流满泪水，高呼着：“兄弟们，连神仙都帮着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走啊！”

人们呼啦啦的站起来，扶老携幼的跟着他往出走，神仙的护佑固然可以使他们勇气倍增，没有人想过要去那里，也没有人知道要去干什么，他们还不习惯思考，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英雄，跟着他，就一定能活下去。

不到片刻功夫，山谷中的一万多人就走的干干净净，只有尚未熄灭的篝火还在跳动，邓瑛说道：“姐姐，你真厉害，有这么多人都听你的。”

隐娘冷哼一声，说道：“只可惜玉郎不肯听我的。”

邓瑛说道：“姐姐误会了，其实玉郎在心里一直都牵挂着你，那天晚上你走了，玉郎哭了很长的时间，后来睡着了，还不停的喊着你的名字。”

隐娘苦笑着，说道：“那又怎样，他终究是听了你的话才肯回来。”

邓瑛说道：“这次姐姐说错了，他要是心里没有你，我又怎么能把他劝回来。”说着，笑嘻嘻的攀着隐娘的胳膊，说道：“姐姐，夜里凉了，咱们回去吧！”

平淡的一句话说出来，隐娘顿时觉的心中一片敞亮，她从小和玉郎生活在一起，又怎么会不知道玉郎深藏在骨子里的倔强，倘若他的心中没有自己，你就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未必能将他劝回来。在这之前，隐娘一直很讨厌邓瑛，甚至到了只要听见她的声音都会感到厌烦，可是这时候被她攀住了胳膊，竟然没有一点想要抗拒的意思，反而被他拉着向前走了几步。想起自己前几rì还要杀了她，可她却一点都不记恨，言行举止都透露着浓浓真情，感慨的说道：“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邓瑛笑着说道：“玉郎也说我是个傻子呢！”